正文 別人 — 變化

正文 別人 — 變化

若从「他们」开始关注江圣崴时算起,也有一年了。

被收藏家私下誉为「当代最有价值的艺术家」的SavyJiang,作品未来有极大的增值空间,特别是其肖像画作品在市场上已绝迹,任何一幅都价值不斐,甚至可能是一般人几辈子都享用不尽的财富。

最重要的是,他的背景单纯,「他们」完事後绝对能比以往更乾净俐落,并且从此高枕无忧。

为了接近他,「他们」已足足准备了半年有余。然而却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计划发生两次脱轨──先是尹俪曦突发车祸事故,然後是江圣崴的态度180度大转变。

就「他们」长期的观察,江圣崴和尹俪曦相处不睦、经常口角,两人关系维持在一触即发的恐怖平衡,甚至三天两头有人深夜不归──不论是他留在工作室,抑或是她出去和朋友彻夜狂欢──但无论两人如何水火不容,尹俪曦却总有办法从他身上挖到挥霍不尽的钱财。

起初,「他们」想从尹俪曦下手,不料几番调查与实际接触,却发现她只不过是个称职的「贵妇」,享受着挥金如土、纸醉金迷、追逐时尚的生活,并没有什麽特别的地方,更别说够聪明足以使什麽手段。

「他们」的计划一直很顺利,从逐步渗透他们的生活圈,到让殷颖伪装成尹俪曦以便实际接触江圣崴……殷颖已经假扮成尹俪曦许多次,和不少尹俪曦及江圣崴的朋友互动过,都未露出破绽,不料两周前却发生了重大意外。

「主策,坏消息……尹俪曦车祸昏迷不醒,我们的计划被迫暂时中止。」当时,殷颖从纽约打越洋电话请示「无方」中主责谋划的最高层领导人「寒主策」。

「寒主策」沉吟许久,反问她:「『影』,你的看法?」

「『影』不愿就此放弃,正考虑换个对象重新接近SavyJiang。」

「是个办法,但没有人比尹俪曦更适合……」「寒主策」刻意顿了顿,「就看你敢不敢挑战。」

「请主策指示。」

「虽然尹俪曦『现在』陷入昏迷,但你明天就可以『替她』醒来。」

殷颖心一凛,立即了解寒主策意欲为何,但──

「那尹俪曦该怎麽办?」

「帮Savy暂时『代为』照顾她,这有何难?」「寒主策」轻轻笑了。

「『影』明白了。」

*****

「他们」过去一直认为江圣崴和尹俪曦是互相憎恶的,否则不该总是用仇视的态度对待彼此,但当殷颖化身为尹俪曦,在医院和江圣崴初次接触的那一瞬间,她就发觉「他们」都错了。

至少,就江圣崴单方面来说,他一定是爱着尹俪曦的。

「Lizzie──」当他冲入病房看不见任何人只看得见她──当他激动却不忘拿捏好力道拥抱她的时候──殷颖就完全相信他是爱着尹俪曦的。

他靠在她的肩窝,她如此轻易能感觉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还有他瞬间释放的担忧与紧绷。

「你听见我了、你听见我了,对不对?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但是她必须装做什麽都不知道──不,她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不……你……」对「她」来说,他该是个陌生人。

他退开後,她看见他眼中的不可置信,然後带着几分恍惚听完医生的解说。他一点都不怀疑医生的说法,对「他们」而言是件好事,但她却觉得有点抱歉。

毕竟,和以往的目标对象比起来,他完全是无辜的。

乍知他极可能深爱着尹俪曦,殷颖一时无法反应,再加上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唤起回忆的热切,在在地让她於心不忍,终究推托了藉口想要独处。

他依依不舍又迫不及待地离开後,殷颖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

她想,她也需要冷静一下。

如果江圣崴爱她,尹俪曦的不聪明就能获得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能更容易取得他的信任,对「他们」极为有利──但若江圣崴和尹俪曦的关系并不冷漠疏离,「她」被拆穿的风险将会提升不少。

若非看中他们夫妻相处不睦,两人虽互动不多,江圣崴仍会供应尹俪曦的所有生活,「他们」不会选中尹俪曦为下手目标,现在却因这个意外的发现而陷入了两难。

要如何才能既快速重新取得他的信任,又必须和他保持距离,已是殷颖当下最烦恼的难题──尤其,在「她」「失去记忆」之後。

辗转反侧想了一整夜,第二天,江圣崴果然来接她出院,而他态度的转变之大,再度让她惊讶莫名。

他待她很好、很客气却又不失熟稔的模样,就像面对一个久未见面、远道而来的老朋友一样。他热络地介绍环境,并且不再勉强她回忆过去,让她心里稍微松一口气时,却突兀地说出那句谎言──

「我们以前在家,都是用国语沟通喔!」

这句信誓旦旦的谎言,让殷颖心底蛰伏的不安骤然升起,那股怀疑就像巨大的鱼刺卡在喉中,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是吗?」当时的她,只有力气回答这两个字。

就「他们」的了解,江圣崴和尹俪曦虽然都来自台湾,但在自家中或两人独处时,却仍是以英语交谈,从他们认识、交往至今均是如此。

殷颖不懂,为什麽江圣崴要欺骗已经失忆的妻子──尤其他可能爱着她。

躺在尹俪曦房间的豪华大床,仰望较之楼下更为繁复细腻的房间装潢殷颖想着是否有什麽被「他们」所遗漏,想了半天却不得其解。

虽然,他看起来没有恶意,也不是个善於说谎的人,但那些他所不坦白的事正威胁着她。

比如说,就在刚才,江圣崴带着她走上二楼,却在房间门口突然止住脚步。

「怎麽了?」她问。

他愣了好一会儿,终於才回过头解释,「这……俪曦,你听我说──」他俊眉皱着,紧握她的双手,却反让她察觉他细微的颤抖。

「嗯?」

「因为工作的关系,之前我比较常晚回家,为了怕吵到你睡觉,所以……所以我们以前是分房睡的──这边是你的房间,我的在那边。」他比了比靠近楼梯口以及另一端的房间。

这下她听懂了,也更确定他正编织着自己都不熟练的谎言。

她知道他们分房,却不是因为他的工作,而是他们根本难以共处一室。

「但现在我会比较早回来,所以你可以──」

「唔,圣崴……我想我还是……」

「呃?怎麽了?搬回来──」他有点失望,又露出急切,「不好吗?」

「不、不是,我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感觉到他的紧张,让她跟着有些压力,「我需要一点时间,适应……适应我们的关系……」

「好、好吧!就听你的。」

不知道怎麽地,她彷佛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

「你先休息一下,我就在隔壁,有任何事情随时可以过来叫我。」

他留下她一个人,得以短暂宁静地整理思绪。

虽然事情到目前都很顺利,但多年特务的本能却告诉她,事情定不单纯。

为什麽江圣崴对「她」的态度和「他们」了解的完全不同?他和尹俪曦之间到底是什麽关系?为什麽他要欺骗失去记忆的尹俪曦?难道会存有什麽企图?他们之间究竟还有什麽「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这些疑惑让殷颖重新竖起不知不觉卸下的心防──虽然,他的气质确实很容易让人疏於防备。

不知道为什麽,打从殷颖和江圣崴实际接触开始,她心中的不安、怀疑就愈来愈多、愈来愈大──再这样下去,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当初寒主策曾对她说──

「『影』,这是你一个人的考验,你有最大的决定权──但也必须负起全部的责任。」

是,她知道此行的任务是什麽。

她不会忘记自己为什麽在这里──不会。

殷颖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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