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彩霞绚丽一片,由深及浅,晕染到山的那一边。夕阳格外硕大,彷佛一伸手就可以触到余晖。
多久没有看到这种大片的绚烂了?犹记得最後一次见着是多年前那场与之交相辉映的大火,视线有些模糊,记忆却是清晰。是她很久不曾有今天这般平和的心境,所以一直忽略了世间许多浮华。
「女人,再新鲜的食材到你手里就是一堆粪土!」寂影瞅着满桌成同一种颜色的菜,嫌弃地看着吃得欢畅的女人。
自从认识了她,他知道鱼可以变成黑色,青菜可以变成黑色,而原本就深色的香菇可以变得像木炭一般黑!
端木浅顿时觉得口中食物难以下咽,抬头瞥了罪魁祸首一眼,「拜托!你说话好听点行吗?我在吃饭。」随後自豪地仰起头,「你知道吃自己煮的饭是什麽味吗?」
「粪土味!」寂影脸上是欠扁的鄙夷。
端木浅拍案而起,木质的桌子硬是摇晃了几下。
寂影脸瞬间变成了苦瓜。
苗疆女子是艳丽妩媚的,他第一次到南雀便觉那里的女子清丽动人,贤淑淡雅。後来潜入湛亲王府,发现那里还有个更动人的,尤其那双眸子,宛若浩瀚星辰。那双眸子的主人便是端木浅,只是现在他对南雀美好的印象有了完完全全的瑕疵!眼前的女人很显然跟贤淑淡雅完全搭不上边!
叹了口气,再次对食物表示嗤之以鼻後,寂影转身像里屋走去。
「您慢吃,我困了。」
端木浅坐下後发现「粪土」两个字缭绕在脑间,便再也提不起先前的胃口。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
在她美其名曰赏月之後,夜已深,蹑手蹑脚地回到里屋,蜡烛已吹灭,漆黑一片,月光甚是明亮,透过窗户,正好洒在寂影熟睡的身躯上,只照亮那一方地,却是出尘之美。
端木浅卯足了劲,伸手想把他推进床榻里侧,未料寂影蓦地睁开眼睛,皎洁月光下,如同狼眸闪着幽幽地光。
端木浅被吓了个结实,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女人,你给我睡到里侧去。」未等端木浅拒绝,他便翻了身继续熟睡,似是前一秒没有醒来一般。
「你是在梦游吗?」
无声。
「难道苗疆还有一种蛊虫可以让人随时入睡?」
安静。
「喂喂!妖孽!我不要睡里侧,睡里侧会让我没有安全感,没有安全感我就会难以入眠。」
回答她的只有呼呼而过的夜风和屋顶的飒飒声。
「你快起来啊!屋子要塌了!出人命了!」
寂影清晨醒来,只见端木浅可怜巴巴地坐在里侧,用无比幽怨地目光看着他。对於她昨晚的碎念他清晰听见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睡着,从他有记忆开始便知道睡觉只可睡一半熟,这大概就是作为天山魂宫人的觉悟。
这样的日子在每天太阳的东升西落中匆匆过去,端木浅不知道过了几天,只知道也许这样平静地过一辈子也不错。
终究事与愿违,某夜的黑幕忽地升起一簇烟花,却是一朵花的形状,染红了半片天。
寂影深深仰望着,然後默默叹息,侧头对端木浅抱歉一笑,「看来我们得走了。真是不巧,魂宫宫主已发现我的踪迹,催我回去呢!」
说话间又是一朵花绽放,寂影的笑渐渐转为嘲讽,「呵,连续着两朵,还真急啊……」
「这是你们魂宫的联络方式?」端木浅看得如痴如醉,还真是美丽独特。
「联系方式?才不是。」寂影皱皱眉,强烈地表示着自己的不满,「这可是绝杀令,见此红绽如见宫主,如若三天不现身其面前,必死!」
端木浅只觉阴风阵阵,「这分明就是催魂令!那宫主真狠!」
寂影若有所思起来,「天山魂宫冥冥之中掌控苗疆,师兄手段自然狠辣了些。」
话虽简短却是寂影第一次正色向她说话。魂宫掌控苗疆,宫主是他师兄,不知为何,说此话时他的眸光复杂地让人难以看懂。
「总之先出谷再说。」语毕已然走出了篱笆外。
「现在?」端木浅一时愣在原地。
「或者我们可以再悠闲住几日,等着被绝杀呗!不不不,像你这般的应该是被秒杀。」他「啧啧」的摇头惋惜,彷佛已经见了血光之灾。
端木浅气闷,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坠落的江边,大批士兵聚集,表情有惺忪、有不满、有狼狈。远远望去,地上还有烧焦的木炭,看来停留了好几日。
「女人,看来这湛亲王爷对你还是颇为上心。」寂影侧眼看她,暧昧一笑。
「你怎知这是湛亲王府的人马?」淡瞟了他一眼,潜意识里却也有些察觉。忽地脑海中浮现断情崖上的他,现在想来不可置信,他是宫离绽,一向淡然如水的他,竟会有如此悲哀的表情。是因为她吗?
「我怎会不知?」他理所当然地反问,倒是换成端木浅答不上来。
不知士兵中谁质疑了一句,所有人都开始四处张望,鼻子不停地嗅着。
见此情景端木浅了然一笑,不怀好意地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妖孽,你这味道太引人了。」
寂影不置可否,忽地伸手揽过她的腰身,飞离而去。端木浅暗暗低头,发现自己不敢朝着下面看。此时,寂影的笑容宛若夏花。
马背上颠簸了整整一日,又是黄昏。
端木浅只觉浑身酸痛,终於忍无可忍地抱怨,寂影终於不再带着诡异地笑用「绝杀」两字敷衍她。系好马绳,两人向简陋的茶亭走去。
沧桑地老伯端来两个粗瓷大碗,端木浅一仰脖,甘甜的水便下了肚,她承认她渴了很久了。古道,茶亭,苔痕,夕阳,想来别有一番风味。
「你倒是不怕有毒。」寂影一开口便是一句煞风景的话。
「没人想杀我。」袖子上染了些水渍,随意挥动几下,她的声音听来有些无奈。
「你可知师兄为什麽催我回去?」他缓缓端起大碗,分明是单调的水,却如喝茶般优雅。
「我。」端木浅食指来回在空碗沿上游移,笃定的说。
「既然别人想要王蛊,就更加不会杀我了。」
果然是王蛊啊,王者,争夺者也多。究竟她上辈子积了什麽「德」,这王蛊才有幸在她体内?所以,与其说寂影是在保护她,不如说是在保护王蛊。
「大护法,请快些赶路。」冷冰冰地声音从身後传来,端木浅吓得差点跳身而起。回头张望却不见人,顿时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寂影气定神闲,慢悠悠地起身,「这就走。」没人看见他眼中突闪的不快与杀意。
「可是魂宫中人?」翻身上马,虽觉自己问题实在多余,却还是问了出口。难不成这一路他们都要被人跟踪,被人催促?这魂宫宫主也太霸道,连坐下来喝杯水的时间都不给?
寂影点了点头,冷笑,他师兄果真是急切异常,看来他一直在担心自己夺了去。只是可惜了,这王蛊注定是他囊中之物。
「妖孽,你真窝囊,居然那般听令上路。」端木浅调侃着,终於被她逮到机会羞辱他了。
「我只是不想动手而已。」
「你打不过他们?」他不是自诩武功高强,真是没有理由夹着尾巴。
「我只是不想弄脏我的衣服。」他向端木浅抛了个媚眼,随後咧嘴一笑,笑得无赖。
端木浅一愣,这笑容那般熟悉,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