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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董感到惊艳不已,除了不断透过关系,去为之後的计划铺路以外,他现在更缺的是能对车辆进行改装的专业技师;同时,为了要跟各地的优秀车手搭上边,自己也得建立起一支像样的队伍。经过这一两年来,在谢永然手底下无数次的挫败,他终於开始渐渐明白,所谓的强者不是靠身边这些拍马屁的家伙吹捧而成,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成立车队。故此,只要是具备潜力的车手,都得是他要试着去收罗的对象。
「我觉得我们挺搭配的,你知道我意思吗?我是说调性,调性很合。」徐董对想想说话时,不断比手画脚,说到「调性」二字,想想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她想起了刚到台北念高中时,小季也曾这样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是吗?年纪上可能不太方便吧?」想想绽开了迷人的笑靥,说:「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喔。」说着,整个人靠在谢永然的身上,有甜蜜的氛围,谢永然也笑了笑,大方接受她的依偎,但却不搭话。
「当然不是那方面的调性呀!」徐董赶紧澄清,指着谢永然,他说:「这麽说吧,我觉得你很优秀,跟这小子一样,都有一种自己独有的个性,这一点很特别。可是除此之外,我感觉你还有一股气势,那是连这小子都比不上的。」
「什麽气势?」
「一种只有你坐上驾驶座,开始踩油门以後,才会显露出来的狂妄气势。」徐董说:「这就是我跟你比较像的地方。」
「但是技术差很多。」结果谢永然不屑地说了。
小平房里,不怎麽大的地方,也只有简单的隔间,一切都很老旧。那狭窄的浴室里,只有一盏不甚明亮的日光灯,瓶瓶罐罐都摆在地上,连个小架子也没有。原本应该洁白的磁砖早就泛黄,莲蓬头的固定架也摇摇欲坠。在这样的环境下,想想还是愉快地洗完了澡。谢永然不谙厨艺,但吃什麽本来就不是重点。她喜欢这里,是因为这是谢永然的地方,爱吃便当,也是因为便当是跟谢永然一起吃的。
「你决定跟那个徐董合作了吗?」吃饭时,想想问他。
「还没,因为之前似乎找不太到合作的必要。」谢永然说。
「那现在呢?」又接着问,但谢永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笑了笑。
有很多感觉,在两个人的相处中都是不言而喻的,那些话不需要逐字逐句地说出口,彼此也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意与想法。吃过了饭,躺在小床上,无所谓电视画面里是什麽节目,外头的细雨正淅沥而下。谢永然把枕头垫高,手上拿着汽车杂志正闲来翻阅,今天虽然不是假日,但车厂里没有要赶的工作,他才做完两辆车的改装,收帐後,可以稍微休息。
「小季晚上找我出去,可以吗?」想想说。今天星期一,是她跟小季都休息的日子。只穿着轻薄的上衣跟短裤,台北很冷,但谢永然身边却很温暖。一样躺在床上,慵懒地陪着,一起看谢永然手上的杂志内容。
「当然可以呀,去哪里?」
「不知道,她没讲,只说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出去玩过。」
谢永然点点头,说:「虽然大概知道小季会带你去些什麽地方,而且那些地方也都是我所不喜欢的,不过我倒是认为你还是应该去看看。」
「为什麽?」愣了一下,想想问。
「她再怎麽混,也不过就是西门町这一带。可能去些跳舞的地方,或者夜店之类的,那些地方出入的人很杂,容易惹事闹事。不过既然都只在这附近,当然安全上也可以让人放心一点,万一真有状况,随时找得到人帮忙。」谢永然说:「这世界很大,还有很多你没看过的样子,去瞧瞧也好,不管对或不对、合不合法,反正你都可以去尝试跟体验,等你都看过了,也都尝试过了,再去想想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麽,这样就好了。」
「我已经知道我要什麽了呀。」说着,她轻轻握住谢永然的手。
「基於什麽理由,能够这麽肯定?」把视线从杂志上收回来,他转过头看着想想。
「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爱情会有什麽理由?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谢永然说。
这是他想了又想,始终感到茫然的事。自己究竟是怎麽看待这份关系的?这样是爱情吗?或者只是一种因为孤单而需要陪伴与依赖的感觉?他看见这女孩转变的一点一滴,从脆弱而至坚强,从惶惶然而开始有些自信,那些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吗?或者只是人在环境的压力下,一种不得不的焠炼成长?
想想出门後,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无心成眠,却半躺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四周,不断地问自己,如果这是爱情,那麽他能为这份爱做些什麽?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每个恋爱中的人都会去思考?他也知道,想这些其实是多余的,爱上一个人时,无论有意无意,本来就会将对方的感受纳入自己的思考范围中,自己的每个打算或决定,也会不由自主地顾虑到对方的看法,那遥远的未来,总会希望身边的那个人能与自己一起携手前进,他认为这才是爱情的意义,也正因此,所以他才会认真地考虑起徐董的提议。
曾几何时,自己竟变得需要考虑未来了?徐董的提议如果再早半年、一年,他会毫不迟疑地一口回绝,因为他不需要任何改变,在这个本来就一片虚无,只剩下亮丽的霓虹艳丽,把不断流动的金钱映照得熠熠生辉的地方,没有什麽是值得认真的,即使累积了再多金钱,那些死了也带不走。而更甚者,是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还活着。从那样的地方来,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还有什麽渴望未来的资格?所以能过一天就是一天,他唯一需要超越的,只是自己内心深处那个让人不能直视,却偏又挥之不去的阴影画面而已。
可是现在不同了,当他认识想想之後,这女孩的形象不知不觉间,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也将他如同槁木死灰的苍白灵魂重新染上了颜色。所以他很乐意照顾她,也愿意帮她做很多事。但这样就是爱情了吗?应该可以算是了吧?躺在椅子上,香菸早已烧完,却一口也没抽,他又想,如果这就是爱情了,那自己又能为这份爱再更多做些什麽呢?是必须开始考虑起未来、考虑起那些原本从不需放在心上的问题了。
只是他感到怀疑,怀疑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能耐。如果没有,那爱情难道还应该任其继续发展下去?倘若不该,自己又有切断的勇气与决心吗?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与出口,只剩下无止尽的矛盾循环而已。想到这里,他不禁黯然苦笑,一个有胆量把车子开到时速超过两百公里的人,却没有信心去承诺爱情,自己原来是个连谈恋爱都如此瘪脚的货色,真是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