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惡魔的逃妻(完) — 第五章

正文 惡魔的逃妻(完) — 第五章

第五章

冥单膝跪下,垂下头,额前略长的浏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庞,使人难以看清他此时的表情,不过那挂在唇畔的冷笑,可逃不过聂傲天的双眼。他的冥胆子越来越大噜。竟敢不把他放在眼内吗?

「Jehovah,任务失败,我愿意接受处分。」他以平稳没起伏的语调道,明明是带罪之身的他,不但没丝毫惧怕之意,更能冷静自持面对着组织的当权者。那悠然自得的模样,根本难以令人相信即将受罚的人正是他。

「喔?冥,你是来认错的吗?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你有任何悔意。」聂傲天那双睿眸扫过他一眼,嘴畔勾起淡淡的弯弧,隐泛着一抹温文的笑,可是,言语里却溢满了与温文不相合的讽谕味儿。

「这糗死的模样还不算?」他一扯唇畔,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带着浓重的嘲讽。他是嘲笑自己这刻的蠢样子,同时间亦因闻见聂傲天的话而感到好笑。果然,他是最了解他的。

「是吗?但你的傲气满重,我敢说你不认为自己有错失,或者做过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聂傲天挪开视线,埋首於小型的手提电脑前,修长的十指忙着於键盘飞舞,嘴里也没闲着,轻轻以数话道破冥的把戏,完全没有饶过冥的意思。俗语都有提及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不否认以上所提及过的全是冥的优点,不过,这些优点同时间也害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人心难测,一个人的忠诚与否,根本难以猜测。无条件去信任人,无疑是一种愚不可及的想法。要一个手下永远忠於自己,就需抓住他的把柄。他的冥,终其一生都无法背叛他。

冥站直身子,眸子瞟着眼前那位如常脸带笑容,笑意却永远达不上眸子的男人,道:「怎样装都逃不过你的双眼。」

「是任你怎装,你都装不出神髓。」

「是吗?」论佯装,他当然不及他。毕竟,他不懂如何能整天挂着一张蠢死的笑脸。心情糟透时,要强抑情感,以笑脸迎人,还要口吻和善,这些他的确做不到。他没自虐的倾向。

「对,见到焰少吗?」聂傲天忽地转换话题,但不曾挪开过视线,眼睛仍是锁住电脑萤幕。

「他的样貌跟画像有九分相似。」他答。要不是亲眼目睹,他亦难以相信那人仍在世的事实。果真是无其不有。

「眼睛的颜色呢?」聂傲天续问。

「灰色。」虽则,那男的墨镜飞打出去时,只是於一瞬间发生,但他仍能辨识清楚,那是一双犹如野狼般的灰眸子。以及那张不曾变过的脸庞,无言地道出了那人的身份。

「果然,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噜。」聂傲天移动滑鼠、按键,接着跷起修长的腿,微弯曲的无名指轻擦过下唇,那模样像极一位慵懒的翩翩贵公子。看来,他发掘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噜。思及此,他垂眸,稍微掩去眸中的兴奋之情,可是那逐渐加深的笑容却泄露了他真正的思绪。

「决意与斐格尔对抗?」冥问,言词间充斥着肯定意味。事实上,这问题跟肯定句无异。不过,要看过Jehovah的反应,才可作准。

「嗯,是他们先出手,怪不得我。」他耸耸肩,答得理所当然。说罢,他缓缓站起来,移到落地玻璃窗前,一双如子夜般的黑眸茫然地望出窗外。

很可疑。「是吗?难以置信。」

冥挑眉,眯起眼,盯着聂傲天的背面,欲从中瞧出丁点端倪。

「要不然,你以为我有空闲搭上他们吗?」聂傲天低笑数声,反问。

你有。「这个,我不否认你有这个能耐。」他驳话。

一旦被盯上,则休想能逃生。Jehovah才不会有这个善心,让猎物有机会逃开。

「我的冥,你太看得起我,我可没闲情逸致跟他们玩。」锐利的眸子顿时一亮,聂傲天淡漠的答话,态度认真不过,不像是闹着玩。

也许,是他多虑吧。既然弄清了事情并非如他所想的复杂,他不用再留在这儿。不知怎的,天生的直觉告知他在多留此地,将会发生不幸的事。

「是先前小看你而已,我先行退下。」话毕,他便迳自往门那边去。

「嗯,等一下。」话才刚说完,聂傲天就出言阻止他。

「还有要事吗?」冥停下脚步,问。

「有,急事。」

「嗄?」该不会是──

「送魁回去。」果然。这刻的他只能怪自己的直觉过准。

「他怎会在这?」冷漠的言语间带着怨愤的味儿。他不喜欢做运送工作。尤其是护送男生回家。不知悉内情的人可能会以为魁是受君,而他则是攻君。

好端端一个男生,没事生成这副模样,活像个女王受干麽?

「这个,我也不清楚。」

「在我面前,就别装。」

「嘿,别说废话,快送他回去,我可不想那张新买的沙发沾满魁的口水。」

「好。」他泄气的道。

冥踱步来到梳化椅前,他轻扬剑眉,扫过沙发上睡死了的人儿一眼,脸部神经瞬即绷紧,俊脸上没任何表情,让人难以看得清他这刻的思绪,不过那略微栗动、将近抽搐的唇畔,却突显出他的无奈。

於他而言,送魁回去跟被魁缠上两者间,可以画上一个等号。

倏地,他弯下身,泛红的黑眸紧盯着到那位卧倒在沙发上的熟睡着的美人儿──魁。魁侧身,曲起双腿,头枕着沙发椅边,两只交搭着的白皙大手置在他的脸庞旁,尖尖的瓜子脸,细长的秀眉,还有那浓密而纤幼的眼睫毛,微微向上翘;玫色唇瓣微启,轻缓吐纳,胸口若有若无的起伏着;数绺黑而亮的秀发垂落在他的脸儿,其余的长发则蜿蜒在他的颈际、胸膛,模样极度诱人,相信任何一个生理正常男性只需看过这美景一眼,都会失控扑上去,欲上前一亲佳人的芳泽。

不过,大前提是他们不晓得魁是男生。毋需怀疑,以上所指的美人儿正是魁本人。千万别搞错魁的性别,他绝对是个大男生。

忽地,魁异常地拧起一对秀眉,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般,扭曲着一张俏丽的脸蛋,冥瞧见这幕时,不禁担忧地问:「他身体不适?」

「或许吧。他从不准时回大楼,但今天却早来报到,好异常。」

「是吗?」

霍的,冥的脑中莫明地响起警号,不祥的预感扩散至四肢八脉。脑中掠过一句话,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冥尚未搞清那奇异的感觉时,一双修长的臂膀忽尔朝冥的颈项袭去,冥瞬即作出反应,连忙後退数步,但最终也逃不开突击,身上多加的重量,以及那个圈住颈际的「铁钳」,正在告知他无法逃开的事实。

黑眸一凛,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两手,把挂在自个儿身上的「树熊」移好,调整到一个「树熊」会睡得较为舒适的姿态,他竟然中计。

最令他意外的是,两人设计陷害他。

脖子就被圈得紧紧,那对双臂犹如铁钳般死扣住他的颈部不放,还要得寸进尺,把头脑尽往他的怀里塞,调整好一个极为舒服的姿势後,那罪魁祸首更不识趣的轻喟叹一声,像是不把他气死誓不罢休似的。

他强捺着欲来个摔过肩甩掉身上那只树熊的冲动,咬牙切齿,迈步往大门去。用得着扣得这麽紧吗?他又不会没人性到把魁甩开。

确实是有一次,他心情不好,一手把魁甩到地上去,然後,还不管他的死活。

这种事,只发生过三次而已。五根手指头都够用,他俩用不着设计他的!

「那我跟魁先退下。」冥铁青着脸,抑制内心的不满,把牙关咬得更实,差不多快要咬出血来,冷硬地搁下话,就抱紧「树熊」离去。来到门前,还不忘用力踹开门扉,让昨天刚刚才修理好的门扉,狠狠撞到墙上,弄松了门的金属连接位置。此举,不晓得是怒气所致,还是一时失控。

半晌,传来咯咯的高跟鞋与地面碰触的声音,以及叽叽的关门声。

聂傲天依旧悠然自得,不受影响,完全不被方才那一幕打扰自家的好心情,他嘴角轻扬,漾出一抹好看笑容。

倏地,眸光一歛,他伸出手,五指俨如有灵魂般轻触玻璃的表面,指腹顺着表面往下滑过。棋子已齐备,只待主角上场。「天渊哥哥,谁叫你多管闲事?恕我不能饶过你。」

******

略微抖动着的指尖轻轻擦过唇瓣,指腹压在两唇间,指腹的微温贴着没温度的唇瓣,给予水嫩的红唇丝丝温度,然则,她凭着脑海里模糊的记忆,贴着唇际的指腹缓缓施加力度,直到那种感觉如记忆般时,唇畔不自禁地向上扬,两颊泛红,她马上张开小手摀住嘴巴,掩藏住快要脱口而出的笑声,肩头微微颤栗着,看是强抑住什麽似的。

霍的,她一个左侧身,整个身子都陷进床里去,卧在软软的床褥上,她辗转反侧,虽然那只小手仍掩着嘴,但还是盖不住从唇间溢出的清脆笑声。

这这……是真的吗?

他……他竟然吻了她……

即使已过了好几天,她仍是无法相信……他吻了她。

她不懂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每当想起那一晚时,心儿都会失控地怦怦狂跳个不停,还有,她会有想笑的冲动……她无法抑止心中那种澎湃的喜悦……

她好高兴……她从没想过他会吻她的……

原来这就是吻……好特别的感觉……

好令人眷恋的感觉……

活了足足十八个年头,她才亲身感觉到一个吻的美好……

她好幸福啊!

她缓缓挪开手,改为用嫩嫩的指腹扳揉两片唇瓣。说罢,嘴畔往上扬,她转回以软嫩的掌心覆盖着小嘴,免得傻笑出声。

回想这寥寥数星期,短短的「同居」生活,他的确待她好好……虽说她是冒失,但她也牢记住他为她做过的每一件事。她知自己很任性……常常耍赖,什麽家事都不肯做……但他却帮她打理好一切,从没有过一句怨言……还有──那次任务,他从敌方手上救了她。

顷刻,心头一暖,这股发自内心的暖流游走至四肢八脉,整个人热烘烘的,小脸上的笑容加深了,笑意染上水灵大眸,一切一切都泄露她想遮掩却遮掩不住的奇异情愫。她一直都没发现到自己很留意他的……目光总是投放在他的身上,甚少挪开过,而且眼睛常不受控,有意无意搜寻他的身影,就是为了确定他的存在……她好似愈来愈喜欢他……比想像中更喜欢……他每一个举止都能轻易牵扯她的心弦、刺激她的感官,还有,他所做的一切,她都无法忘记……他与她一起经历过的事,即使过了两、三星期,她仍能把每件发生过的事牢记於心,尤其是……那个吻……虽然已过了好几天,但那种感觉,仍如烙印般烙在她的唇瓣上……唇齿间仿佛仍残留着属於他的味道……她真的……好高兴。

接着,她又偷笑出声,眸子里尽是笑意,眉宇之间的喜悦,在小脸上跳跃。她挪开掩着脸的小手,双手举高,把玩着十只宛如青葱的指,十指交拢、分开,再交拢、分开,这个无聊不过的动作,在她眼中却变成一个有趣、新奇的玩意。他主动吻了她,那他应该有点儿喜欢她……她想得对吗?

突然,她无力地垂下双肩,那瘦弱的双臂随即降落在床上,她随意把双臂置放在床褥上,眸子里的笑意瞬即褪去,就连脸上的那抹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才那位喜悦的人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没生气的洋娃娃。她茫然地眺望着浅紫色的天花板,红唇微微蠕动着,活像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般,那模样实在是教人心疼。她清楚记得他在结束那个吻时,於她耳畔所说过的话语。

「一个吻不代表什麽。别误会,也别对我有任何幻想,我从不喜欢你,以後也不会喜欢你。」

虽然,他把声量压得很低,差不多近乎耳语,但由於他是靠着她的耳畔说话,所以,她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宛如利刃狠狠插进她的心坎。她只想牢牢记住他吻她,但不想记起那句伤人的话语。可是,事与愿违,那句狠话非但无法消除,还要不断在她的脑中徘徊,持续告诉她别再妄想在他的身上取得什麽……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欢自己……

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而已……不过,她总有一天能感动他。她说得没错吧?

只要有恒心,铁柱总能磨成针,对吗?

******

晨光初现,刺眼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打在睡得正熟的他身上,他正想转身避开日光、继续补眠时,一声尖锐的惨叫声随之袭来,轰炸他的耳膜。

呀──

「妈的──一大清早,吵什麽吵!」要不是她是成员之一,他会毫不犹豫掏出灭音枪干掉她!他嘴里吐糟,口吻充斥着浓浓的不悦意味,但还是走下床,随手抓了被弃置在地板上的牛仔裤套上,穿上件黑衬衣,便直往事发地点去。

目睹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怒气直达脑神经,黑眸差不多迸出火来,他口吻不佳地问:「你又想怎样?!」

踏进厨房,除了她那娇小的背影外,他瞧不见有什麽天大的事情值得她大清早炮轰他的耳朵!他只睡了仅仅三小时而已!

耳闻她最爱的哑声男性嗓音,她本该很高兴才是的,可手指传来的痛楚却使人高兴不来嘛……她抿抿唇儿,小脸上尽是委屈,他干麽一开口就骂人的,也不体谅一下她的苦况……「呜呜──」她哭得很惨,如同鬼哭神嚎。

不知怎的,一闻到她的哭声,方才的怒气不知跑到哪儿凉快去,他刹那间忘了要责备她。他怎会这样轻易就心软?

「我的手指……好痛,所以才……」她硬咽的解释,也忙不迭转过来,以那双无辜程度可跟小鹿斑比相比的水灵大眸委屈的瞅着他看,无声指控他的冷血、无情、没人道!感到痛都不能喊出来,难道要憋到内伤才对?!纵然眼眶持续渗出泪水,稍微碍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隐隐约约见到他投过来的怀疑眸光。

她、好、伤、心!他竟然不相信她!她是很爱说谎没错,但她绝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为证实她所言非虚,就算伤口痛得要命,她仍要伸出那只正在流血、受了重创的──手指,让他看过明白!

他微眯黑眸,盯着那只只不过是刮上一道伤痕的──手指,本是和缓的怒气全数归来,一双泛红的眼珠子再度闪烁着火苗,他强抑住上前摇醒她的冲动,咬牙地问:「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刀伤,有必要哭成这样子吗?」

那个伤口小到他要凑得很近才看到,好不?他有理由相信Redrum的聘用准则出现了严重问题。这个女的根本内内外外都不合格,Redrum为啥会收容她的?他愈来愈弄不清Jehovah的心思。

「不是……呜呜……」她垂首,边飙泪边掏出完好无缺的左手直指桌面。随着她指的方向,他唯一见到的是桌面上头那堆显然被人狠狠蹂躏过的──洋葱。

他愣住区区半秒钟,便回过神来,死盯住她的头颅。要是目光能杀人的话,她已死了百次、千次!这个女的脑袋究竟载了什麽?!

在他有意抛下她、旋身离开之际,她忽尔抬脸,粗鲁地用手背抹去泪水,她颤声道:「我想煮早餐给你吃啦……」

但她没想过自己会这麽不济,切个洋葱都会切到自个儿的手指……她昨夜没睡过,只是一味想着怎样令他慢慢喜欢她,不再觉得她是个麻烦、包袱……但她就是不曾想过切个洋葱都会让人这麽伤心、这麽心酸,眼泪还流个不停……

他想不理会她的,但当他一瞧见她那张满是泪水的脸蛋,双脚像被钉死在地板般,无法动弹。

他下意识知道自己正在转变──但他不想有任何改变。如果害他改变的人是她,她不能再留在这里。即使是Jehovah亲自下的命令,他都不会听。

注视着那张楚楚可怜的娃娃脸,他突然有冲动拥她入怀,是生理反应吗?

思及此,他薄唇一勾,漾出一抹好看的笑容。

她盯住那张俊脸,发着怔。

他竟然会笑?她晓得他懂得笑,但她不曾看过他笑得这样关怀。

乘她惘然之际,他直接了当把她渗出血珠子的指头纳入嘴中吸吮,免得她再为了这个一丁点的伤口而吵个不停。

「赫!」她被他这出奇不尔之举吓了一跳,疑惑的水眸接触到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时,脑袋瓜只剩下一片空白,除了目瞪口呆外,她不晓得还能作出什麽反应来。直到一股奇异的电流从她的食指窜至全身,她才猛然醒过来。她红着脸,使力想救出自己的手。「不要──」

「别吵。」他放肆的舌灵敏的舔了她的指一下。

她浑身一凛,使劲抽回手。「我──无……事……」她羞赧得恨不得直接找个洞钻进去!她垂下头,不敢再望他,握紧拳头,并置在背後,有意藏着那只刚刚被……呃……被他用……舌头舔过的手指……她现时的确感觉不到痛楚,但那羞人的湿滑感仍残留於指间。他、他、他怎可以对她作这种事?

难道他开始对她有意思?还是他有意慢慢认识她的好、她的优点?

在她沉沦於少女幻想之际,头顶突尔飘来一句杀风景的话。

「别对我作无谓的幻想。」他即场泼她冷水。瞧她一面少女怀春的模样,他就额际泛痛。那夜,为了撇除她对他的瑕想,他才撂下狠言粉碎她的美梦。无论是普通人或组织里的成员,他从不为难自己,勉强接纳他们的缺点。他不否认他对她是用多了份耐心,於某程度而言,她是特别的一个,不过这并不能代表什麽。他对她所作的事,只是一时兴起。他不想为了这区区一时冲动而去负上任何责任。

「我……哪有……」她心虚的把头垂得更低。他怎麽会知道她在想什麽?

「今晚没有行动。」他突然冒出这麽的一句。

「嗄──所以呢?」她抬颈,满布疑惑的眸子直盯着他来看。

「所以拜托你别再发出半点声音骚扰到我的睡眠。」他搔了一下凌乱的发尾,一口气说完,中途无需换气。

「喔……」她罕有地扮演着小媳妇的角色,乖巧地点头表示明白。

她刚刚好似看到什麽异常的东东……

「我现在去补眠,别再吵到我。」搁下话,他便旋身走向回旋楼梯。

「喂──」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喊停了他。

「又有啥事?」他没有回头,只是背着她说话,言语间充斥着不耐烦的味儿。

「呃……无……」她勒住险些冲口而出的话,暗咬牙,不敢乱说话,怕会惹他生气。她只是想跟他说,他的眼瞳跟平日的不同……变成鲜红色……

******

两层式的洋房外有一个小型的花园,以及一个可摆放三辆跑车的车库。

她就坐在花园里修剪整齐的草皮上,仰起脸,闭上双眼,感受日光的洗礼。

抬眼眺望着蔚蓝的天空,她伸了个懒腰,徐徐地打了个呵欠。

难得这十多天都不用行动嘛……当然要好好休息、玩乐一番,才对得住自己呀!

难不成连假日都要劳役自己麽?哪像他,差不多天天都很晚睡的说,要到天亮才去睡觉──别奇怪她为啥会知道他的作息时间,原因简单,她每个早上跑进他的卧室都会遭到一顿痛骂。既然,他是因为被她吵醒而不悦,更正,是极度不悦,眼睛差不多快要冒火来……好可怕的说……那应该是她害他睡眠不足吧……

她还是少跑去找他好唷──更正一点,是减少在早上找他!

话说回来,他那天早上的眼睛真是红得不像话……他的眼瞳明明是黑色的,黑得犹如漩涡般,使望着他的人不自觉地卷入去。难道他的眼瞳本身是红色的?她皱眉,试着把当天早上的情景自记忆中掘出来,那种触目的红色,带给她一种莫明的震撼,心不规律性地猛跳,她是曾经看过这双红色的眼瞳吗?

思及此,一股惧意顿时涌上心头,冲击脑神经,她不其然打了个冷颤。

瞧瞧她又在想什麽?她使劲摔头,挥却这没逻辑可言的想法。还是别想太多,通常知道太多的人,都会早死──她还不想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敢情住在这里的高层都是夜猫子来的?

要不然,怎麽整个早上都是静悄悄的,活像是方圆十里都是没人居住似的景况?虽说她在这里住了将近三、四个月,但她始终无法习惯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方式。因此,据有良好生活习惯的她,在每次任务後,一沾枕就倒头呼呼大睡。

霍的,尖锐的刹车声打断了她的沉思──一辆小型货车不知在何时停泊在大闸门外前。

在她还未弄清外边发生什麽事,一堆身穿黑西装,面上架着墨镜的高大男人不知用什麽方法解开大闸门的密码锁,推开闸门,抬着一个麻色的大木箱进来。

「你好。」他们往车库走去,经过她身边时,还有礼貌地向她打招呼。

「你们好啊!」她反射性回话。

语音未落,他们便越过她,加快脚程朝车库去。

他们是谁?

好半晌,她才察觉到现时的情况不太对劲,她急忙站起来,跟着他们走。

「咦,你们想干什麽?」由於他们的腿很长,她要用跑的才勉强跟得上他们的步伐。

他们没答腔,只是边环视四周,彷佛担心会有突如其来的袭击般,另一方面,他们快步走着,双手紧抓住大木箱的四侧,像是在护送什麽贵重物品般不容有失。

她顿时被他们的举动弄致一头雾水,他们的身份成谜,不过能轻易破解Redrum的电脑防卫程式,应该是自己人吧。她是这样想的……

她学着他们左顾右盼,但映入眼帘的尽是熟悉的事物,她搞不懂他们在找什麽来着。

「喂,你们──」当她欲开腔询问来人时,他们就冒出这麽的一句。「这是刚送来的货,请点收。」

「哦……」她愣呆应声,眼角瞄到那双大手拿着一张单据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送货嘛……用不着穿得像个黑帮打手吧……

「这个……是什麽来?」她问,并向男人投下一记疑惑的目光。瞧她那张稚气得要命的脸蛋,只及至他胸口的高度,还有那套大码卡通睡衣,以及她的无知,他猜她应该是新来的佣人吧。既然如此,他就不能让她知道太多事。

「是高层人员订购的货物。」他弹了一下指头,发出清脆的声音。其中两位的高大男人便走回大闸,自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核对资料。

「正确无误。是这房子没错。」

闻言,男人便自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银色钢笔。「请在这儿签名。」

「好的。」装什麽神秘?白月灵低声嘀咕,接过钢笔,便飞快地签下自个儿的大名。

「下雨时就将胶质布袋铺在上方。」

「嗄?为什麽?」

「因为会弄坏里面的货物。」还附加一记「你很无知」的眼神。

「嗯。」她缓缓应声。这个男的未免太夸了吧?这个大木箱明明是密封,一粒沙都进不了去,更何况是水?他根本就是见她长得稚气些,误以为她跟小孩子一样好生欺负!她才不会被整!

「多谢光顾。下次有需要的话,请光顾我们。」

「哦。」她礼貌性地回了他们。

冷不防地,他便一手抢回钢笔,跟他的同伴像是火烧後门似的火速跑回车子上,「咻」一声便往另一橦洋房子飞驰去。

「真是怪人。」她喃喃道。

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大木箱,便弄致满手都是灰尘,有洁癖之称的她眉头皱得死紧,一面厌恶地晃动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欲把黏在手心的尘埃弄走,可她无能晃得再用力也好,那些尘埃还是死缠着她的手心不放。

「咦──」她差不多用飞的速度跑到车库里的角落,蹲下身来,扭动那个银色的企身水龙头,任由那涌出来的冰水冲洗双手。她使劲洗擦双掌,誓要把双手洗得乾乾净净。这不会太扯了吧?哪有货物这麽脏的说?!那个大木箱一定要好好洗刷乾净──她实在忍受不到一个满布尘垢的物体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

她在水龙头旁的铁箱内找到了一条长达三米的胶水管跟黑色大抹布,她飞快地把水管与水喉紧紧接合,扭开水龙头,清水自水喉流动到胶水管,再呈抛物线状落在地上。她忽视地上的一摊水积,小手持着水管的另一端,另一身则拿着抹布,双眸虎视眈眈的瞄住大木箱,灿亮得很的双目像是在搁下「遇到我,你死定了」的威胁。缓步跑到大木箱前,她对准位置,「沙沙」的水声骤然落下,洗涤那碍眼极了的尘垢。

虽说眼不见为净,但亲眼目睹就另当别论。

她哼着歌儿,悠然自若地瞄完左边,瞄向右边,重复了好几次这个动作後,她咚咚咚跑去关掉水龙头,便跑回到大木箱,作起抹乾箱子的工作来。拧乾已吸满水的抹布以後,她继续卖力地抹着箱子,连藏在隙缝的污垢都不放过。

过了将近一小时,她仍埋首在洗抹的工作中,没察觉到那个不知在何时走到她身後的高頫男子。她感觉到本是宽敞的车库突然变得狭窄,里头的光度是暗了下来没错,但她不曾想过是他站在她身後,并以傲人的高大的身躯彻底挡去映入来的阳光。

「你在干什麽?」略带点磁性的男性嗓音悄然擦过耳畔。他盯着那抹正在忙得不可开交的娇小身影,她往那边移,他便稍一挪动身躯,刻意挡去阳光,好使她发现他的存在。可神经大条的她却过於沉醉洗抹大木箱的伟大工程上,忽视了那突然光亮不足的车库。

「你没长眼睛麽?我在抹箱子!」她答。怎麽会暗成这样子?快要下雨吗?

「哦。为什麽要抹?」他续问,锐利的眼眸盯着身下那颗移到另一边的黑色头颅。

「因为刚刚用水洗涤过嘛,所以现在要抹乾它噜!」她用力抹,卖力刷──

当那双澈圆的水眸目睹地板上跟箱子上反映着一个人形的影子时,她目光定住了短短三秒钟,便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方才有人跟她说话!她转身,一抬起小脸,便迎上那双熟悉不过、但即将要喷火的黑眸子。那双含火的黑色眼珠子的主人正正是她最喜欢的人及同居室友──冥哥哥。

「你刚刚说什麽?你给我再说一遍!」他赫然掏出双掌扣住她的两肩,使劲地晃了她一下。危险的黑眸子微眯,他斜睨了那个箱子一眼,这个箱子里头装的不会是那些东西吧?假如他没记错,他先前向星订购的枪械配备,今早便会运送到来,这个女人该不会是蠢到去用水来淋弹药吧?!

「冥──冥哥哥?」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怎麽会有凌厉的目光刺杀她的,她刚刚有做到惹他生气的事吗?在她思绪在脑海绕了十多个圈之际,他的耐性已接近临界点,他以近乎吼的声浪来质问她:「你刚刚做了什麽?!」他的额际泛着疼,对着这娃儿,他没有一天能真正轻松度过。反观,头痛将成为他的习惯之一。

「我……我……只不过是见大木箱很脏嘛,所以就拿水洗了洗表面唷!」她垂首,秀眉下的水眸偶尔偷瞄那张绷紧着的俊脸,思忖着该说什麽话或需用怎样的语气来平息他的怒气。虽说她不晓得他发怒的缘由,但大概是跟她离不开关系吧。她要察言观色,要不然死相会惨不忍睹。这是她在短短一、两个月来,学习回来的一套理论,以配合他的生活方式,更正,是迎合他的意思,当一个不惹他讨厌的拍挡。

「你用水淋湿木箱?」他捂着发疼的额头问,但言语间却透露肯定意味。他怎麽会忘了这一项的?这个女人根本是麻烦的根源。只不过是平静地度过一个月而已,他怎会犯了杀手最大的忌讳,对她卸下戒心,笨到以为她会不再惹麻烦?

「呃──都可以这样说的!」她隐约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他这样问恰好是指出她的错处──她不该用水。脑中黑影飞闪,那个穿得像黑帮打手临行时的那个画面,他最後叮嘱她──下雨时就将胶质布袋铺在上方──

下雨……难道那个男人不是骗她的?!那个箱子不能碰水的?!

「可是箱子上布满很多尘──尘垢嘛……所以我才……呃……」她本想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她一抬眼就敏锐地感觉到那怒瞪着她的可怖目光恰好降落在她身上,她马上识趣地闭上嘴不说话。

刺耳的抽气声随之袭来。

他就知道有她的地方,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你知不知道箱里头载了什麽东西?」为免错杀良民,他首要之务是先找出问题的地方。假如,她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还有商榷的余地;否则,他绝不饶过她。明知故犯,罪名更大。

「不知道……那个男人不肯告诉我……」她在宽身的卡通睡衣的衣摆上绞出十多个白玉小结,她把头垂得低低的,下颚差不多抵住锁骨的位置,她嘴里嘟嚷着,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听到她那极为委屈的话语及看到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黑眸内跃动着的火光自动自觉地收敛起来,连汹涌如涛的怒火亦渐趋和缓,一股莫明的内疚感悄然萌生。内疚?他怎麽了?发起同情心来麽?他马上将这种异状解说成他刚刚睡醒,因此还未真正清醒过来,才会心情紊乱而已。绝对跟她扯不上关系,就算对象不是她,他的态度都是这样子的,不会有不同的地方。

他闭上双目,抑制着还在蕴酿着的怒气後,掀开眼帘,试着平心静气跟她说:「这是总部运来的弹药。」话落,他盯着下方的那颗黑色的小头颅,等待她的反应。

果不其然,她在点头表示明白後,达至一百多分贝的尖叫声急不及待侵袭他的耳朵。

「嗯──赫!弹药?!」她竟然闯下大祸!她坚持了一个几月的努力烟消云散!她首次体验到何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她恨不得现在有好心人士打昏她,不用她面对自己做成的烂摊子!

「对。」瞧她一副懊恼、有撞墙意欲的有趣模样,他出奇地没坏心眼的挑她痛处刺激她。不知怎的,他身上的怒气竟无预警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开始不像自己,对不?

「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是我知道的话,我不会用、用用水淋湿它──」她颤栗着,整个人慌乱得犹如热锅里的蚂蚁。

「算。先看损坏情况。」他撇下一脸惘然、不知所措的她在一旁,走到角落去拿出铁箱里的大铁钳,便三两下打开了木箱子,俐落地将每一层拿出来,放在没遭到水喉侵占过的地方去。箱子里头分开了几层,但只是以木板分隔开两层的枪械配备。乍看之下,有好几层用作垫着弹药的禾草都湿透了,最低的那层也被地上的水渍弄至湿透。经过细心检查所得,只有两层的弹药还可以用,其余的一概作废。

「怎……怎麽了?」她困难地咽下唾液,一双水眸瞪得大大,惶恐的瞅着他检查着「损坏情况」的大手。

他专注地检查另一层的弹药,没挪开过视线,只是好整以暇地道,那没所谓的语气像是在谈一些与他无关的事般:「如无意外,只有两层可以使用。」

七层只剩下两层可以用──他怎麽还能处之秦然?这……该不会是暴风雨的前夕──风平浪静吗?要是她是他的话,她定会失控到抓那个捣蛋鬼出来,然後用尽一切可怕的手段折磨死他。当她一想到那个理应被他抽出来毒打一身的人是她时,心里泛起阵阵恶寒,她不得不为自己那短暂的生命而悲叹。

瞧他那张没半点怒气,态度从容,既认真又专注的模样,说不定他转过头就大发雷霆,一拳打死她……越想越不堪,还是不想来得好……

「那──会不会很麻烦?」她试探性地问。

心忐忑不安,像是悬挂半空,无法着地。

於心里祈求千次、万次,她满心希望答案是不会,那她的良心会好过些,但下意识却清楚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只麻烦,而且糟透了。

「会。」他答。区区一个字足以把她打进了无边际的地狱去。

她深知那些弹药是下次任务的必需品。但瞧瞧她做了什麽?她又把麻烦丢给他!她根本是──包袱……跟她父母一样,在他眼中,她只是个包袱而已──

想罢,酸意袭上心头,热气随之冲上眼眶,泪水在眼眶无言地打滚着,她只需稍一眨动眼睛,泪水便会落下。

她垂下脸,咬紧唇瓣,忍住那险些夺口而出的抽泣声。

她的错误已带给他很多的麻烦,要是她现在还在他面前哭的话,只会使他困扰。她不想再度因为自己而让他感到烦心──她明明是想讨他欢心的,但为啥次次都会弄成这样子?她好恨自己──

「用不着哭吧?」温热的大掌覆盖在她的脸颊上,稍一挪移到她的下颚处,抬起她的脸,让她不再有机会用头颅对着他。

「既然闯了祸,便想办法解决。」他盯住那双镶满薄雾的眸儿,眉头紧蹙,差不多快有摺痕。闻言,她不自觉的贬动了一下眼眸,方才死命要锁住的泪水全奔出来,无言道出她的无助。

「但──」赶得及吗?倘若她没记错,他说过每次行动前的那个早上,总部都会有配给。说完,眼泪流得更凶,她这一刻真是恨透了那发达的泪腺。

拇指滑过细致的肌肤,顺道拭去了那碍眼的泪水。「基本上,有配给与否,我都能完成任务。你信不过我的能力吗?」他的俊脸凑近她,抵住她的鼻尖,温热的男性气息全喷在她的脸上,他温柔得近乎催眠的话语轻易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有史以来,他竟赌上自身的能力来安慰这小娃,为的是什麽,他不清楚,亦不想探究。他心里明白心态只要稍微转变的话,受害的只会是他身边的人。

在这时,脑海里偏偏却浮现她那张稚气得不像话的小脸蛋。

他开始感到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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