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打开又关上。
一杯外带咖啡搁到她眼前。
她抬眼，一双闪着期待光芒的眼睛看着她。
「你怎麽来了？星期日不是应该回家陪父母？」
高毅俊秀的脸庞有着奇异的光采，芸起好奇的看着他，可能是相遇那天下着雨，每次看到他，她彷佛都还能听到雨声，尽管他情绪变化很大，有时冷酷像冬天，有时温暖像夏天，但她总能感受到一股感伤，来自家庭不幸福孩子会有的感伤。
「我特别来找你。」
她拿起咖啡杯，凑到嘴边轻啜一口，卡布奇诺加肉桂粉，虽然不喜欢牛奶盖过咖啡天然的酸苦味，但肉桂香却让她感到舒畅。
「肚子饿了？」她问。已经习惯高毅饿着肚子来找她，为他下碗面弄个拌饭是常事，有时上课剩下的成品，她也会为他多留一份，他是个挑食的孩子，红萝卜青椒这些气味特殊的东西他是不吃的，味觉算是敏感，洋葱炖的再烂，搅的再细，他都吃的出来，不清楚他家庭环境究竟如何，但松露和高级松茸的滋味他并不陌生，只要他喜欢的东西，吃再多都不腻，不喜欢的东西连碰都不碰，一点妥协空间都没有。常常在下课时出现，陪她东聊西聊收拾东西，芸起渐渐的习惯了这个奇怪的孩子，她就像是她幻想中的弟弟，知道他是明星高中的学生，煮东西给他吃也变成她的小乐趣之一，她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他对抗升学压力。
「不饿。带你去个地方。」
「不行。我下午有些稿子要改，明天要给编辑。」
他早就料到，想把芸起拉离她的厨房不是个简单的事。「我特地为你跟我老爸告假的，你也知道周末他一定要我回家吃饭。」
听高毅提起家住在郊区，平常为了上课方便，他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宿舍，周末才回家和父母相聚。这也是芸起愿意照顾他的原因，这个年纪的孩子，哪里知道均衡饮食的重要性？
「我没有太多时间…」下午她另外得去那个地方，即使不愿意，她还是自我要求一周至少去一次。
「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你不是说高中生要懂得纾解压力？今天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纾解压力的方法。」他一脸兴奋。
这样的高毅并不常见。通常他是沉默阴郁的，彷佛刚和人打完架一样，全身是刺。
她看看表。「好吧，但是我两点得去一个地方。」
「我保证两点前放人。」
她失笑，他还是改不了说话口气很大的毛病，一点都不像个十八岁的孩子。
他帮她快手快脚的整理厨房，他现在已经知道芸起对清洁和秩序的要求，只要有东西或事情乱了程序，她就会焦虑，而只要她焦虑起来，她就会在厨房里东摸西摸，只有摸着厨房的东西，或作一道工序复杂的菜才能安抚她的情绪。。
她以为他们要搭公车或是捷运，但他却从一台火红色的重型机车拿下一个安全帽递给她。
「你有驾照吗？」
「我十八岁，不是八岁。」他耸耸肩，「而且我从十岁就开始骑摩托车了。」
「十岁？」
「越野摩托车呀，我可厉害了，下次带你去赛车场看看。」
Ducati，她在电视上看过这个义大利名牌机车，这孩子怎麽负担得起呀？
她还想发问，摩托车已经发动，响起震天的轰隆声，坐在驾驶座上，他从安全帽里看着她，头一甩催促她上车。
她才跨上车，车子便像火箭一样冲出去，她终究抵抗不了速度，紧紧抱住他以保持平衡。
安全帽底下的高毅露出得意笑容。
「攀岩？」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三层楼高的岩壁，上头有着五颜六色形状诡异的岩块。
他点头。「对呀，我上次来爬时突然想到你，很想看看你攀岩是什麽样子？」
他时常有类似跳跃的逻辑，通常事不关己，她只是包容的听他说着事情。但是要她攀岩？这次他真的太异想天开了。
「小高！」有个精壮理平头的男人走过来，和高毅击掌问候。
「梁冠中教练，张芸起，我的专用厨师。」高毅乱介绍一通。
「我不行的，我有惧高症。」
「有小高在，八十岁老太婆都能爬，不用怕。」梁教练跟她保证。
高毅不管她的抗议，对梁教练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他提起一个黑色运动袋。「在里面，全是你指定的品牌。」
高毅打开袋子，拿出里面东西，一一向芸起介绍。「这是吊带、粉带、岩鞋、确保器、钩环。初学者基本上这些东西就够了。来，我帮你穿上吊带。」
他一脚跪在地上，帮她将双脚套进吊带。头发覆盖住他的眼睛，她忍不住伸手拨开他的头发，露出好看的双眼。「头发留那麽长不会不方便吗？」
他握住她的手。「我有秘招。」
她好奇地看着他。
他拿出一个看起来很熟悉的紫色发圈，俐落的将头发挽起绑成一个朝天的马尾。
「那是我的发圈？」
「对呀，我从厨房偷出来的。」发噱的造型在他身上竟然无比帅气。这孩子要是考不上大学，直接就能出道当模特儿了。她不只一次这样想过。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小高，看你表现罗，我想等一下你的粉丝团就会出现了。」梁教练拍拍高毅的肩膀，像芸起点个头，留下他们。
「怎麽？你还有粉丝团呀？」她打趣。
他脸上有着嫌恶，「一堆无聊人，不过，我可是真得很行喔。」
他教她确保方法，示范一次，接着就在自己的腰带上绑上八字节，迅速的攀岩而上。
只见他轻巧俐落地在岩块中移动上升，就像用身体演奏无声的音乐，爬到两层楼高度时，他右脚一顶，跳跃抓住一块突出的岩块，她心脏几乎停止，要是他掉下来怎麽办？她不确定自己用正确方法抓住绳子，她会不会害他坠落？
倒挂在天花板上，他扣上最後一个快扣，向她喊：「收绳。」
她使尽全身力气，确定绳子拉紧，他像飞行一样四肢在空中放空，体重比芸起重的他，让芸起腾空飞起，她惊叫出声，手紧紧握住确保器下的绳子。
悬吊在半空中的高毅，丢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一直很想和你在空中相会。」
「别开玩笑了，我该怎麽作？」
「慢慢放绳，对了，回到地面上，站靠近岩壁一点，很好，现在持续放绳。」
随着她放掉的绳长，他离地面越来越近，最後终於站在她面前。
他做了一个骑士敬礼的动作。
她推了他一下。「你不要命了？我一点经验都没有，你竟然让我确保？」她惊甫未定。
他似乎很享受见识到这个不控制情绪的芸起，看着她露出无助的表情，让他感到自己不是她眼里的孩子，而是她必须倚靠的人。
她开始脱下吊带。
他制止她的动作。「换你爬了。」
她瞪大眼睛。
「难道张芸起是个胆小鬼？」他激她。
五分钟後，她卡在岩壁上，手已经无力抓不住下一个岩点，脚发着抖又下不去。
他从下面喊上来：「芸芸！你在打瞌睡吗？」
她嘴里咒骂着，但身体就是不受控制。她往下喊：「我不行了。」
「那你就放手，抓着绳索，我带你下来。」
放手？她办不到。
「芸芸？」他又喊。
她声音发着抖。「我…不敢。」
「芸芸，看着我。」
她转过头看向下方的他，他的脸上有着保证的笑容，像是阳光般传递力气给她。
「相信我，我会带你下来。」他的声音里有一股坚定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紧闭着眼睛，双手一放。她感到身体腾空，往下坠落。却只有不到一秒时间，绳索紧紧拉住她。
她没事。身体像小鸟一样在半空中。
她张开眼睛，兴奋的热流传遍身体。摆动着四肢，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他缓缓的放绳让她降到地面。接触到地面，她突然双腿发软，他一把抱住她，他的温暖透过衣服传给她。她还在晕眩中，兴奋的说：「刚才我像在飞翔。」
他笑着点头，「看吧，不是叫你相信我？」
她张口想回答，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她。「高毅，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