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因為有你 (卷二: 破碎的童話) — 十七

正文 因為有你 (卷二: 破碎的童話) — 十七

公主仓皇逃离王子的城堡,并未如童话允诺…与深爱她的王子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香美走後的那天晚上,床上的丹尼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将整张脸深深埋进她睡过的枕褥,嗅闻她的余味,刹那间,心痛得快要爆裂开来,泪水狂泻而下……他从来不知道心可以这麽痛,即便是十二岁那年,也不曾让他如此痛过,他好想就此死去,或许就能遗忘一切,遗忘他的爱,遗忘他的痛,遗忘再遗忘…….

自此之後的整整一个月间,他完全封闭自我,连写作工作也跟着停摆,得奖的荣耀不再是荣耀,他终於明白,就算戴上世间最尊荣华贵的冠冕,若无她的陪伴与分享,也不过是累赘之物,他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清臞的身影像游魂似地在屋内四处游荡…..

他危颤颤地打开衣柜,修长苍白的手指轻抚过每一件她穿过的衣裳,梳妆镜前是她用过的胭脂盒粉、面霜乳液,他打开其中一罐,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心瞬间好痛….案前的珠宝盒里,原封不动地搁着他送给她的各式贵重首饰,一件也没带走,但他的心……却已被她攫掠而去。

半生守在丹尼斯身边的老管家芬妮,万分不舍,彷佛又看见小时候的他…..躲在屋里…..不言不语,封闭自我。她纵然再心疼,也不敢打电话告知香美。香美临走前,曾告诉她原委,她知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她不能强把香美留下,那对香美不公平,可是少爷怎麽办?

他封闭的心曾因香美的出现而一度打开,如今香美走了,他又再度封闭自我,甚至更甚以往,一如当年他将欧尼尔太太的信原封不动地全丢进旧皮箱里,不读不看,用最消极的方法来抵制他渴求不到的爱。

信?……对了!就是那些信!芬妮恍然惊悟。

她赶紧放下手边工作,快步上楼,走进主人房里,打开柜子,从深处角落里拉出那只沉甸甸的旧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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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日关在书房里的丹尼斯,面容憔悴,胡渣未刮,神情木然,望着窗外,身子颓然陷进深软的皮椅里,。

「少爷….」芬妮轻叩两声书房门,低唤他,但一无回应。

於是她反身拖进沉重的皮箱,脚步蹒跚地往书桌前走去。

丹尼斯没有抬眼,没有转头,他根本听不见芬妮的声音,冗自沉溺在自我的怨艾中,这些天来,他不断在心中讪笑自己….丹尼斯.欧尼尔,你这个可怜虫,你也许什麽都有,但你就是得不到你最想要的,这是你的宿命,也是上天对你的诅咒!!

他一想到此,便又忍不住一仰而尽那不知已是第几杯的烈酒,却在这时眼角瞄见身躯矮胖的芬妮正费力地把旧皮箱拖到他面前。

「芬妮,你在做什麽?」他声音粗嘎,彷若几天不曾开过口,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少爷,我求求你,把这些信都看了吧!」芬妮低声下气地说道。

「你在做什麽?把它搬回去!」丹尼斯直觉反应。那是他最不愿揭开的伤疤,她又不是不知道,为什麽这时候还来戳他的痛处?

「少爷,求求你相信我这一次!」芬妮跨前一步,气喘吁吁,夕阳余晖自大片玻璃窗外洒将而入,花白的头发璀灿银亮,恍若天使的的光环。丹尼斯抬头眯眼,一度错觉。

等他回过神来,芬妮已经弯身将皮箱打开,原先胡乱塞放的信件,早已被细心的她依照邮戳日期先後叠放,綑成一紮一紮。

「少爷,你看,我都帮你整理好了。」

蹲在地上的芬妮,喜孜孜地抬头看他,额前鼻头布满细细的汗珠,一边忙掏小手巾擦净脸上的汗,语带期盼。

丹尼斯凝神注视芬妮,这才发现她苍老许多,皱纹在她脸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他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刚离家时,芬妮也才正青春年华,夜里都是她仆代母职地哄他上床,为他盖被,用那双因经年劳动而稍显粗糙的手,轻摸他的面颊,向他道晚安,但他从来都是半带赌气地不肯开口,甚至常使性子,对她视而不见,但她一无怨言,总是默默守在身边,永远笑咪咪地忙做手边家事,为他打理一切。

是的,这是他最忠心的老仆,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改变。即便“全世界都已弃他而去”,她仍坚守岗位,守在这宅里,护在他身边。如今…..早已白发苍苍的她费力地屈着身子,蹲在他脚下,满脸期盼…....他好生不舍,刹那惊觉….原来…..芬妮是老天赐给他的另一位母亲,而此刻这位老妈妈正用最卑微的姿态求他看看这一箱子的信,他怎能拒绝?他怎能不答应?

於是他轻轻颔首。

芬妮喜出望外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被丹尼斯大手一把扶住。

「小心点,芬妮,你去休息吧…..别担心我,我会看信的。」丹尼斯语带关心。

不知怎麽搞的,他突然自觉有责任照顾这位老妈妈,也许是因她年纪大了,也许是因他终於发现…….原来自始至终没有离弃他的人其实是她。

芬妮也很讶异丹尼斯在态度和语气上的突然转变,她惊觉他变了,变得懂得体恤别人,她相信是香美的功劳,虽然香美最後选择离开他,但当初的确是她一点一滴地打开他的心房,带他看见自身世界以外的美好。

而此刻的芬妮也相信,只要他看过这些信,或许….他就会真正改变自己,他会了解他的母亲从来没有离弃过他,她甚至相信他和香美会有重修旧好的一天…..她是如此深深相信。

「少爷,我没关系的,我先下去帮你煮点吃的东西,待会儿送上来,你这几天都没吃什麽,身体会受不了的。」她真的像个老妈妈一样地嘴里叨叨念着,矮胖的身躯快步往门口走去,准备下楼为这位她一向视如己出的年轻少主准备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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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妮没有猜错,当丹尼斯鼓起勇气拆开第一封信,颤着一颗心开始阅读母亲十七年前的亲笔信函时,他便欲罢不能了…….字里行间尽是涓滴母爱,娓娓道来她对他的想念,对他的难舍,她细数台湾的生活点滴,心路历程,其中….多次提到他的妹妹—小时候的可人模样,更是令他不忍离手。

母亲说,香美自幼没有妈妈,她心疼她,一如她心疼在美国的他也没有母亲一样,他们两个一直是她这一生中最心疼宝贝的孩子。

他一封封展信阅读,彷若回到香美的童年,一起见证她的成长…..天真、淘气、善良、勇敢,母亲甚至附了两封香美写给他的亲笔信函,稚嫩的笔触,天真写着学校的臭男生偷拉她辫子,她警告他们,等哥哥从美国回来看她,就要让他们好看…..後面又接着另一封自怨自艾的童稚笔触,问他为什麽不来看她?她好希望有哥哥保护她。

他读到这里,眼眶泛红,又是欣喜又是难过,欣喜的是香美竟自年幼起便如此崇拜远在太平洋另一端的他,难过的是他当初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的想念与委曲,否则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赶回台北,帮她“出口气”。哈!出口气?!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算算她写这封信的年龄只有十岁,而他那时也才十八,正是血气方刚之际,或许他真会这麽做也不一定。他好生後悔,为什麽当年拒看这些信,拒绝母亲的爱,拒绝自己的妹妹,他恨不能早点认识香美….更早认识她,便更多了解她,更早爱上她……也许今天的结局就不是这样。

信一封拆过一封,暮色变为黑夜,黑夜化为黎明,芬妮送上来的餐点原封不动地搁在茶几上,他或惊或喜或悲或叹,随着母亲的文字一步步走入过去的光阴…..走进母亲与香美的世界,原来母亲从来没有离弃过他,她将母爱化为文字,飘洋过海,传递给他,是他关上了窗,锁上了门,让自己活在暗无天日的荒芜世界里。

他在信的字里行间….重新二度爱上香美…..

她勇敢执着…求学生涯,虽然不是一帆风顺,却总是乐观以对。

她自小立志要当记者,常爱搞笑地拿根大黄瓜当麦克风追着家人“访问”,是家里的开心果……中学时,为了训练自己的口才与胆识,从不错过学校里举办的各种大小演讲和辩论比赛….……

她孝顺体贴….在她父亲意外身亡後,为了帮忙负担家计,开始出外打工,没有叫过苦…….

香美的悲欢喜乐,被母亲化为文字,重新在他眼前活生上演,他动容,但更多的是後悔…..後悔自己一昧拒绝进入她过去的世界,不愿倾听她和母亲的相处点滴,不肯打开自己的心房….从没告诉过她…..小时候的他有多想念母亲,有多害怕学校里开母姐会,有多见不得路上别人母子相偎的画面…..心灵的空虚令他惶惶不安,於是只能故作冷漠…..

他以为上帝关上了所有的窗,搜括走了他所有应得的爱。直到他的生命中来了一位天使…..他的妹妹、他的妻子…..他的香美。

她为他打开一扇透光的窗,让他窥见外面世界的明亮与美好,无奈习於阴暗的他,竟妄想将她折翼,关在笼里,绑在身边,向她无尽索讨他曾经以为失去的一切…..他终於清楚看见自己的卑劣与不堪。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如果光阴可以倒流,如果……可以重新遇见她……

丹尼斯将最後一封信折好,放进信封,天色已经大亮,心也终於澄明…….

他双腿一撑,从皮椅里缓缓站起..........

窗外黎明初起,曙光乍现,他大手一伸,推开窗户,寒冽晨风迎面扑来,野鹰长啸一声划过水面,飞向天外苍穹。

他仰首闭目,吸入大口沁凉空气,在心中告诉自己……太阳就要升起。

(卷二完....请接卷三:想念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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