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我一直很想问你......」我转头去问南翌海，营火把他的褐色眼瞳映照得更明亮，像一颗水晶一样，我不禁又失了神。
南翌海看着我，他沉默不语，似乎在等我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光的关系，我看见他的眼底有道光在流动。
我欲言又止，望进他的眼里时，话更是全都哽在喉咙里动弹不得。
「你要问什麽？」他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开口先问我。
「你......」努力了半天，我只说出『你』一个字。
「我怎麽了？」他又问。
「你......」我犹豫了半天，才终於开口，「你有没有带隐形眼镜啊？」我一脸认真的问。
只见南翌海抽蓄两下他的嘴角，手呈手刀状朝我的头顶劈去：「就问这个而已？那你干嘛一副严肃的样子？」
「说啊，你有戴吗？」我不回答他的问题，接着说。
「为什麽这样问？」他斜睨我一眼，手抵着下颚反问。
「因为你的眼睛很亮耶，」我睁大眼睛说，「哪像我的，很黑。」
「光线问题啦。」他一脸敷衍我道。
「可是，你眼睛的颜色比一般人亮。」我笑嘻嘻的回答，「很像水晶，很漂亮。」此话一出，我就後悔了。
天啊，我这是在夸奖他吗？呸呸，我才没有那个意思！只有针对眼睛，不关人的事！是眼睛、眼睛！
南翌海听见我的这番话，明显地愣了一下，双眼直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一脸心虚，於是用手肘顶一下他，示意他回过神来。
「遗传我父亲的。」他淡淡的回答，眼神却看着前方。
「是喔。」我微微点头，转头也看着前方的营火，两人都沉默。
欸，其实我想问你的是......
你为什麽那麽讨厌我？
虽然很想问，但总觉得这好像是个不能说出口的问题，好像一问出口，有什麽东西就会碎裂。
隔天。
教官带我们到小溪边去取水，那边的小溪水很深，但是很乾净，很清澈，在穿越树阴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水底的鹅卵石也看得一清二楚，有时候还会有些小鱼迅速地游过去。
「哇。」我忍不住赞叹，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水上的波纹，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
「教官好像给我们五分钟休息时间，但不能接近小溪，水很深喔。」黄澄澄拉拉我的衣角提醒道。
「嗯嗯，知道了。」我摆摆手示意，仍直盯着水里看，「乌溜溜，你不觉得这很漂亮吗？」我拉住她的手问。
「嗯嗯，很漂亮啊，可是紫妍，我们该回去了。」黄澄澄忍不住再度说道。
「嗯......好吧。」我依依不舍的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去。
忽然，我的脚踩上了溪边长满青苔的小石，脚一滑，我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往後跌去，连叫出声音的时间都没有。
「紫妍！」黄澄澄惊呼出声，她的手伸向我，但我却勾不到她，顺着水流载浮载沉渐渐远离岸边，「救命啊，有人溺水了！」我听见黄澄澄向岸边呼救。
我看着眼前的水面移下子忽高忽低，我的鼻子也灌进了好多水，呛的我很难受。
糟糕，我不会游泳！
我努力滑动手脚，却反而愈来愈糟，手脚开始发麻，耳朵也听不见岸边的声音。
在沉下去之前，我看见岸边有很多人围观，我还看见了教官和黄澄澄、赖雅薇，渐渐的，我感觉到全身都使不出力气，最後我看到水面淹过我的头，不久後我便什麽都感觉不到了。
......
..........
"爸爸，抱抱！"我彷佛又回到小时候，听见那最童真的声音。
"小妍，这麽大了还撒娇啊。"或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了，我看不清楚他的面貌，但是他的声音，我却记得一清二楚。
"哪有，我永远是爸爸的小公主啊。"我天真的笑着。
"好，我的小公主。"我听见了他的笑声。
不知道有多久，我没有再听过那和蔼的声音了......
......
..........
我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鼻子立刻窜进浓浓的消毒水味，我的耳朵呈现耳鸣状态，整个人难受的想吐。
「你醒了？」这一刻，我竟然听见了最不可能听见的声音！
「白、白灏明学长......」我吃力的喊出口。
难道说，当初救我的人是白灏明学长吗？
「我去叫医生。」白灏明学长对我微微一笑，准备转身走开时，却被我虚弱的手捉住他的衣角，他疑惑的转过来看我一眼。
「为什麽学长......最近都没有来？」我的声音沙哑粗旷，就连脑袋中的思绪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的内心一直告诉我，只有这件事我一定得问清楚！不过多亏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头壳进水的感觉就像这样啊。
白灏明学长听见了我的问题微怔片刻，缓缓抬起手掌轻轻抚过我的额头，很轻柔，就像羽毛一样舒服，我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听见他说：「对不起。」
等到我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了。
「紫妍！」黄澄澄哭着抱住我，眼泪鼻涕全涂在我身上，她的身边还有赖雅薇、教官、班导和一些班上的同学。
「我没事。」感觉比中午好多了，我虚弱的微笑着。
「对、对不起，我应该要看好你的，如果、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该怎麽办？呜......」黄澄澄哽咽着说，我看着她，发现她应该哭了很久，因为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没事，我现在不是在这里好好的吗？」我轻轻拍拍她颤抖的背，试图安抚她。
「笨蛋，叫你小心一点你就不要......」我听见赖雅薇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她站在黄澄澄的身旁，虽然脸不肯看我，但我却发现她的手也在发抖。
我从床被下面伸出另外一只手，握住了她那冰冷的手心，微微对她一笑。
「还笑！」她用手指弹一下我的额头，力道却比以往轻很多。
「我已经通知你的妈妈了，她说她待会会来。」班导走到我身边对我说，「怎麽这麽不小心呢？」她皱眉。
「对不起。」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却没看见白灏明学长的身影，一种失落感袭上心头。
「雅薇，这里是哪？」我转过头问。
「医院。你溺水後，教官就打电话叫救护车把你送到山下附近的医院了。」赖雅薇淡淡的回答。我感觉到她的手不再发抖，似乎是恢复冷静了。
「那......是谁救我的？」我轻声的问，口乾舌燥的嘴巴令我讲话愈来愈困难。
「这......怎麽这麽问？」赖雅薇说，我却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慌张。
「我好像看到有人救了我。」我回答。
「其实，你後来被水流冲到很远的地方，等我们都从一旁跑过去时，就看见......」赖雅薇犹豫了片刻，才说，「白灏明学长抱着你回来。」
我整个人怔住，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灏明学长救了我？！怎麽会呢？他......他不是不再理我了吗......？
「好了，请各位出去，病人需要一点空间休息。」在我愣住了时候，护士小姐送出逐客令，於是赖雅薇扶着孩哭哭啼啼的黄澄澄走出病房，其他人也跟着班导走出去。
我松口气，看向窗外的夕阳，心中有股闷感。
真的是白灏明学长救了我吗？为什麽？
忽然，病房的门被拉开了，一个轻轻的脚步声走近我，我转头一看。
「什麽啊，你还醒着啊。」南翌海挑眉的看着我问。
「不然咧，你希望我一直昏迷就对了？」我瞪他，顺便做了个鬼脸。
「看你这麽有精神，别浪费公共资源，赶快出院吧。」南翌海的嘴巴对付病人依旧毫不留情。
「喂，你的全身怎麽湿湿的，你是去洗澡喔？」我看着他那湿透的衣服和头发，目光又落在他肩上的毛巾，又问，「干嘛不回家换衣服？」
「谁去洗澡啊，只是刚才在医院去上厕所时，我一打开那个水龙头，谁知道竟然爆开，把我喷的一身湿，烦死了。」南翌海拨拨他的头发说，一脸不耐烦的说。
「哈哈......」我笑出声，「怎麽有你这样衰的人啊，哈哈......咳咳、咳咳咳咳......」笑到一半，我忽然重重的咳起嗽来。
「喂，没事吧？」南翌海看起来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没事。」我咽下口水，沙哑着声音回答。
「对了，你和三年级的那个白......什麽学长，是什麽关系啊？」南翌海一派轻松的问，「他竟然救你耶。」
「是喔......」我稍微红了红脸颊，「他真的......救了我？」我看着南翌海再度确认。
「嗯，所谓的英雄救美，只可惜眼前的不是美人。」南翌海忍不住又开始吐槽我。
「南同学，这里是医院，你不想要让我气死在这里的话，赶快滚出去好吗？」我翻了个白眼对他说。
「哈，你这几天都别来学校最好，这样我的视线应该乾净多了。」离开前，他又丢下这麽一句话。
我气的差点拔掉点滴管冲下去打他，但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还是别做傻事才好。
病房又恢复到原来的寂静，这样的安静，竟让我有些害怕。
"好，我的小公主。"
我不敢闭上眼睛，怕席卷而来的黑暗，会将我再次带进那个回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