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盐酥鸡的两人，望着满天星空发呆，在这个充满光害的城市里，没想到还有这一处能望见如此多的星辰。
「要趁他醒着的时候多和他讲讲话。」
「为什麽？」桑榆望向身旁的男孩，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夜里的他看起来比在白天学校看到时还来得耀眼的多，是夜晚蒙胧了她的视线，还是月色洒在他身上的角度太美？
「我想，你爸应该很孤单吧。你们家三个人要上班的上班，要上课的上课，平时他只能自己独自待在那间小小的病房里头，和恐惧作战。」
听到岳日扬说的话，桑榆瞪大了双眼。的确，每次看到爸爸的时候，他总是带着笑容，总会让她觉得他状况很好。直到他点醒了她，她才想到也许事情并非都像她表面所看到的如此平和。
平静无波的後面，究竟藏了多少波涛汹涌？那些是爸爸不愿让她碰触，所以一人将苦痛承担下来了吗？
她从没设身处地替爸爸想过，是阿，那该有多可怕。不知道自己这一睡，会不会就此不醒，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治疗，会不会让他的身体日渐败坏。
癌症是如此可怕的疾病，更不用说已经到了末期的爸爸。
桑榆感到一股酸意冲上眼，她怎麽这麽不贴心，没有替爸爸想到这些。总是在不断的睡眠和清醒里来回，而清醒着的时间多半是要去接受治疗，这样的爸爸，一定很不安吧。
看到桑榆这样，岳日扬拍拍她的头，「我说这些可不是要让你愧疚难过的，只是想提醒你。当初的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一开始和现在的你一样懵懂无知，是因为现实不允许我继续天真无知，在不断地逼自己长大後，才开始懂得了这些。很多事都不如表面那麽单纯，但只要你肯用心去看，一定会发现躲在後头真正的涵义。」
她擦掉夺眶而出的泪，仅此一滴。
「时间是很卑鄙的，总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而随着它的推移，我们开始学着长大，学着和不再单纯的这个现实抗争。」他收回望着天空的目光，转而望向桑榆，「而我，学会了面对死亡。」
她愣愣地看着他，「面对死亡……？」
「这样说也许很残忍，但你也该学着点了。我不是在暗指你爸爸的病，也不是说结果会是坏的。只是我们都该学着坚强面对这一切，即使在很久的将来才会碰上死亡这回事，也要学着不被悲伤击垮。我的意思并非是指你不能哭泣，而是就算哭到撕心裂肺，也要在哭完之後，回来面对现实，不能就此沉溺於痛苦之中。」
一旁的布布歪着头，虽然不懂主人在想什麽，但总会给他好吃东西的姐姐好像心情不太好，他凑过去轻轻舔了舔她的手。
「虽然我想现在跟你讲这个可能还是太早了，你那麽傻又那麽笨，怎麽有办法了解。」岳日扬看着桑榆叹了口气。
原本沉浸在低迷气氛里的桑榆，在听到这句话後，一拳挥上了他的肩膀，打得他大呼小叫。
「谋杀亲夫阿！」
「什麽亲夫！不要在那边乱讲话！」
「杀了我你以後就没有幸福的日子可以过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岳日扬牵上了布布在桑榆还没抓到他之前一溜烟跑得老远。
「没有你我的日子才会过得更幸福！就算不能成佛我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她气得对站在远处的他大喊。
「为夫一定会给你好日子过，娘子莫要再生气，明天见！」岳日扬做了个鬼脸後，朝着她挥挥手。
看着那样的他，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明天见！」
她知道岳日扬是好人，刚刚故意说她笨是要拉她一把，不愿意让她陷入那样的情绪里太久。这一点，他和爸爸很像，他们都在保护她。只是岳日扬愿意让她学着去碰触那些酸到化不开的苦涩情绪，这样往後的日子若真的碰上了，才不会就此埋首於悲恸中，无法翻身。
收拾好刚刚吃完的纸袋和饮料罐，桑榆慢慢走回病房里。而她最亲爱的爸爸躺在那儿，脸上表情安然，似乎是睡得很沉。
她走到病床旁，轻轻握住爸爸的手。
「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吧？」
一道清柔的风自窗边吹进，带来了放置在窗台上那盆铃兰的香气，甜甜的，暖暖的。闻了之後，原本有些昏沉的头竟显得舒服多了。
她望着那盆铃兰，「愿你真能替我们带来希望。」
收拾好仍旧散乱放在桌上的课本和文具用品後，她躺上医院提供的摺叠床，翻了一会儿後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