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之四．发现
虽然当初第一反应是“污蔑”而感到非常愤怒，但冷静下来之後，白哉却也不可能将那番话完全抛开。
那些深夜侵入朽木家的密探……究竟遇到了什麽呢？
一两个人被阴森的环境吓到了还可以理解，一群人都这样未免就难以解释。
朽木家里，真的有妖怪吗？
不是没有可能……这个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很久远的历史了，里面说不定就生活着什麽异类也说不定……
白哉想起了小时候曾经信以为真的那些传说，不就有妖怪跟主人约定，不伤害住在这里的人而求得一个安身之所的故事吗？一旦有外来的密谍什麽的，视为地盘被入侵的妖怪自然不能容忍。
不过就算真有这种存在，也不可能会是一护，他来朽木家的时候只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孩子。
横竖是对朽木家的人无害的，况且还能看家护院，就不要多计较了。
思量了一番，白哉哑然失笑，还当真被引到奇怪的思路上去了，也就撂开了。
跟管家商量过後，卖掉金桔梗的钱除了留下用作家用和药费的部分，大半都拿来置办了些产业，这样也不至於坐吃山空。
手头宽裕，生活的档次自然也恢复了些许，养病的一护更是每天都在老爷的监视下要把各种补品吃光光才行。
每当他愁眉苦脸地说着实在吃不下了的话，一边看书的白哉就眼睛一扫，“吃掉！”
“我会变成猪的啦，到时候胖得吓死人！”
小东西危言耸听。
白哉压根就不信。
怎麽进补也只是脸色变好了些而身体还是瘦巴巴的人会变成猪？就是能稍微多点肉也叫人安慰些啊！
於是他安详地在少年企盼的眼光下道，“等你变成了猪那麽胖，老爷我一定不会再监督你吃东西了。”
少年顿时无力趴倒，“我真的已经没事了啦！”
“有麽？”
白哉饶有兴致地放下书走近，捏捏少年的脸颊，嫌弃般地道，“一点肉也没有！”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啊！怎麽吃也不会……”
“但是脸色好了很多，可见还是有用。”
“那……既然老爷爷觉得脸色好了就不用再……”
“再接再厉！”
一句话就将眼底燃起希望的少年打入地狱。
“老爷不讲理！”
鼓起脸颊一脸委屈的模样，还真像只气坏的小青蛙呢，逗弄起来实在叫人忍俊不禁！白哉想笑，当然面上还是毫无波动的严肃正直，“这是你不听话把身体弄坏的报应！”
“我还不是为了……唔……”咬住嘴唇，少年在睫毛下偷偷看着白哉的脸色，“我知道错了啦！”
“哪里错了？”
“就算是出自好意，也不可以糟蹋自己的身体让人担心，我已经明白了。”少年讨好地望着白哉，“所以……是不是可以不要再做这麽多……”
“明白了就把汤喝了。”
“还要喝啊……”
如此这般，每天的监督都是变得十分的有乐趣。
少年的双颊一天天红润起来，再没有了叫人担心心痛的蜡黄和虚弱。
看他闷得狠了，请来老大夫诊治一般确实是恢复了，白哉这才允许他自由活动。
只是对於不准再栽培金桔梗还是耳提面命了一番。
少年也诺诺应了。
每日里有了少年顺心合意的服侍，身体又有了起色，白哉的日子也就变得惬意起来。
园中的梅花盛开的时候，还会带着去少年踏雪赏梅，更折了几枝回来插在瓶中，成虯屈盘旋之态，铺开画纸临花作画。
回家探亲的露琪亚看到这般情状，不由失笑，“真是逸兴横飞啊，兄长大人。”
也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有如此雅兴，露琪亚十分欣慰。
她对於一护做的事情非常感激，毕竟都出嫁了，将钱拿回娘家补贴，丈夫体贴不说什麽，长辈却难免会颇有微词，而少年为了兄长培植出金桔梗补贴了捉襟见肘的朽木家，之後还因此大病了一场，她都记在了心里。
特意问了管家知道少年爱甜，露琪亚带来了梅田屋卖的上生果子。
一个个晶莹剔透，精巧得叫人不忍下嘴。
少年果然非常喜欢，小心翼翼拈起一个吃进去，突然捂住嘴露出惊讶的模样，然後，脸上闪耀出幸福无比的笑容，“真是太好吃了！”
露琪亚窃笑，“不用客气，这都是请你吃的！”
“唔唔……谢谢小姐！”
“我才要谢谢你呢……以後，还请一直关照兄长大人！”
微微笑着，正当芳华的女子郑重地托付。
一护顿时慌了手脚，“是，遵命。”
“噗哈哈……你呀，还要学学礼仪才对！”
一边的白哉微笑着看着他重要的人们，胸中一片平安喜乐。
对了，下次，叫人经常去买点甜果子回来吧。
居然相处这麽久都不知道一护喜欢，真是太叫人懊恼了！
一个冬天非常平静地过去了，平淡中身体状况的稳步好转让白哉欣慰又振奋。
这麽下去，说不定真的可以好呢！
希望在胸口燃起，而带来了生机，这份生机，更促进了好转的速度。
就连脚步也轻捷了不少，每天精神也变得健旺了很多，从四肢涌现出力量让他终於多少有了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的自觉。
长日无聊，打发时间的阅读作画书法的研习都有一护为伴，白哉有时候便也指点一番，叫他多多练习。
毕竟是想要相守一生的人，有共同的情趣爱好和水准才能更加长久。
一护年纪还小，不懂没有关系，教导的过程也是一番乐趣，而且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教导出来，岂不是最合心意？
一护很聪明，没有受到过教育的他，却能够在从前抓住零星的机会识了字，会算账，书法当然很糟糕，但在白哉手把手的教导下，没多久居然也写得有些模样了。
只不过一护是学出了乐趣，看到自己的字渐渐成型非常快乐，而白哉嘛……
“嗯，这里，结构不够漂亮，要再开阔一点，这一笔，要再圆润一些，圆润之中，又不能失去了筋骨……”
“是这样……唔唔……”
“来，我教你，这样……”
从背後握住正在琢磨的少年的手，手把手地带着他写，少年立即很全神贯注地去领会，白哉却偷偷沈醉在这般耳鬓厮磨的亲昵之中。
虽然未曾抱紧，但几乎拢在怀中的身体如此纤瘦，恰恰嵌合怀抱的体型……
这个角度，被腰带束缚住的腰好细，让人禁不住想要用手臂丈量一下，是不是真的如书中所说的不盈一握……
发丝中的白皙的耳宛如贝壳一般精致，圆润的耳珠泛着极薄的粉色……
耳後绒绒的发丝缕轻飘，随着自己呼吸出的气流摆动，发间一缕桔梗暗香，明明是跟自己一般无二的香气，却被他的体息薰蒸，而变得温暖，迷离，嗅着就像是……躺在太阳下的桔梗花田中一般，那样温暖沈醉的气息。
发丝和衣领交界的间隙里，露出了一小块白皙的後颈，粉蜜的光泽宛如珍珠，叫人想要印上嘴唇，尝尝是不是跟看起来一般的甜蜜。
“老、老爷……您看这样，可以了麽？”
“嗯……好多了……再练几张……”
“是！”
收拾起心猿意马，白哉不禁揣想着，等身体确定大安，那时候……就对一护诉说自己的心意。
这孩子……会接受的吧？
都说过不要成婚的话了……
自己在他的心里的位置非常重要……
嗯！不会被拒绝，也不允许拒绝！当然，也不可能拒绝！
恰巧这个时候少年转过了脸来，靠得太近，白哉的嘴唇顿时擦过了他的脸颊。
白哉是心中猛然一荡，少年却羞涩得脸颊一个呼吸间就红透了，娇艳欲滴，“那……那个，老爷，我并不是……”
“这有什麽！”
白哉看着一护实在窘迫，在自己怀中微微挣动却又不敢用力，有点遗憾地放开了他，“好了，接下来你自己练习。”
“是！”
松了口气，少年在白哉稍微拉开距离後偷眼瞅了他好几眼，才安下心来练字。
脸红红的这番情态……就像警惕不安的小动物一样……
难道说一护他，意识到了什麽吗？
对於少年的不开窍颇为苦恼的白哉，不由得心头暗喜了。
书画的鉴赏，则陪着自己多看，多听，眼光自然渐渐就会有了。
对於诗歌，虽然自己写方面有欠缺，但能够鉴赏也就够了，至於插花和茶道这些需要动手的技艺则着实给了白哉惊喜。
非常有天分。
插花中自然而然就流露出灵气，能够让花草显露最有生机的姿态，茶道方面，则一点就通，简简单单就能将茶的味道用最佳的水温和量泡出。
技有了，再多在道上下功夫，不说成为大家，起码也是非常优秀的了。
两人也因为这些研习和教导，而有了非常多的话题，相处得十分融洽，就连时时刻刻记挂在心里的上下分野也都模糊了，少年不再那麽恭谨而会在自己面前会显露出更多的表情和姿态，信赖的模样，神采飞扬的模样，赌气的模样，欢喜而笑的模样，凝神阅读的模样，冥思苦想的模样……
春天，就快要来到了吧……
这麽想着，白哉对着端茶过来的少年招了招手。
“老爷？”
“看书看得有点头晕。”
少年立即会意地坐下，“我给老爷按一按。”
白哉也就舒舒服服地躺下去，将脑袋枕在了少年的腿上，少年瘦而有力的手指则沿着额开始一路按下来，帮他舒缓。
上方那张年轻秀致的面容无比专注。
并非白哉这般一见惊艳的出众容貌，却也能称得上清秀精致，那纤秀而长的双眉，那清澈剔透的眼，那紧抿的粉色的唇，那尖巧的下颌，还有灿烂的，如同一绺绺调皮阳光般蜿蜒在颈间的发丝……在白哉的眼中，时时刻刻都彰显着漂亮这个词的意义。
看到就会心中欢喜，各种表情总是百看不腻，亲近靠近的时候心中如此的沈醉……
一心一意，毫无防备……
白哉翻了个身，张臂抱住了少年的腰。
“老爷？”
“别动，我睡会儿……”
口齿模糊地低喃道，白哉闭紧双眼装出睡意迷离的样子。
真的好细……就这样，不要放开好了……
“老爷真是的……这样睡会着凉的啊！”
无奈地自言自语着，少年艰难地在不吵醒白哉的前提下拉过一边的罩衣抖开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後白哉感觉到他的手指穿过发丝按摩在头皮上，带来战栗般的舒适，自言自语的低音中带着薄纱般的笑意和亲昵，“像个小孩子一样呢……”
喜欢的人那熟悉的暖融体息萦绕呼吸，白哉就真的心满意足地任凭醺然的睡意攫住了自己。
庭院中的雪，无声无息地开始融化了。
发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
花花草草都发出新芽，鲜嫩可喜。
一护的脸色，却开始变差了。
白哉疑心着他是不是瞒着自己又在种植金桔梗。
但是白天行止毫无异常。
夜晚呢？
夜晚……每晚被一护服侍着睡下之後，似乎很快就睡了过去，一觉到天亮。
说起来，自己从前的睡眠并没有这麽好啊……尤其，前阵子因为元气渐渐充足，还有了梦遗和晨勃，当时可是让白哉好好高兴了一阵呢！呃……话题偏了，是说，睡前一杯助眠花茶的习惯，还是在一护开始照顾之後养成的，但也依然会有睡不安稳的情况，可近来，简直像是一闭眼睛下一刻就到了天亮一样。
睡得这麽死，着实不正常！
花茶……有问题吗？以便自己睡了之後偷偷地去培育金桔梗？
前後串连一下，白哉也就肯定个了七八分。
心下恼火。
这家夥，怎麽就不听人劝呢！
看似乖巧顺从，其实一意孤行！
这晚，梳顺了头发换上寝衣之後，白哉端起了少年为他准备的花茶。
“嗯……一护，露琪亚的信你放在哪里了？”
“不就放在那个木盒里吗？”
“拿来我看看。”
“噢！好！”
趁少年转过身的时候，白哉将温热的花茶倒了一半到一边的花器里。
然後接过露琪亚的信看了起来。
随手又端起空了一半的茶杯，一边看信一边啜饮了一口，“一护，你休息去吧。我待会儿就睡。”
“是！我下去了！”
少年依言退出，将门带好，听到离开的脚步声，白哉将剩下的一半茶水也倒进了花器。
静候了一阵，熄了灯，拉过被子躺好。
脚步声轻轻巧巧地靠近了。
门拉开，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淡淡的桔梗香气──是一护。
默默无声的观察了一阵子，白哉努力平稳住呼吸装睡。
少年转身离开，拉好了门。
白哉在黑暗中坐起。
地点……想必就是花圃那里吧……
穿好足袋，裹上厚实的外套，套上木屐，也不提灯笼，白哉凭着对地形的熟悉，摸黑走向了花圃的方向。
不多时就到了。
一灯如豆，橘色头发即使在昏暗处也很晃眼，少年果然蹲在那里。
面前是一株随风摇曳的植物，看那形状和叶子，应该是桔梗没错。
然後白哉睁大了双眼。
一护他……居然取出了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然後……将手腕小心地移到桔梗的上方，让渗出的血一滴又一滴地滴在桔梗上。
他……在用自己的血喂养桔梗？培育金桔梗，居然是要用人的血麽？
所以，脸色会变差，还有上次病倒，都是因为这个原因麽？
怒火中烧，白哉腾地大步向前走去，一把扣住了少年还在渗血的手腕，“一护，你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