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籃青黃樂隊paro — 6

正文 黑籃青黃樂隊paro — 6

青峰显得郁郁寡欢,很难说是什麽因素导致他在一夕之间拥有了比起以往更加复杂、难以捉摸的老态。

他是年轻的,二十岁,豹子一样矫健的肉体和青春的容貌,这个年纪的青年总是受到神明眷顾,他们在青涩与成熟间挣扎着破蛹而出,从未对世事感到厌倦或伤神,一切都是那麽美,那麽极具吸引力。

黄濑把吉他带走了,荒诞的生活又再次回到正轨,那夜如同一场梦境。

白天,青峰去工作室修理吉他。那是桐皇的吉他手今吉的朋友租下来做为修理站的地方,一间一楼的独栋矮房,闲暇无事的时候他们接接单子,赚取微薄的工资,所有金额仅是青峰房租的三分之二,绝大多数时间只有他们两个,有时候秀德的高尾也在。

青峰习惯了在那里一呆就是整天,破旧的工作室仅只有一架电扇,没有电视,一台勉强可用的旧式唱机,地上零零散散地散着黑胶唱片。他们忙着在一堆报废的吉他里找寻零件,又忙着把杂物堆到一旁,从损坏的吉他上拆下来的东西散得到处都是,四周是一地残骸,锈了的弦四分五裂地断在周遭成为一次又一次陷阱。

唱片机是高尾从回收垃圾的老头儿那里抢来的,历经过一场争执,僵持不下一阵子。不行,这玩意儿是个古董,不值几个钱但以後想找也没有。哎呀,让给我吧老头,我这里还有唱片,总不能让我自己唱歌吧,太可惜了。

老头相中他那辆板车,结构坚固,轮子够大,於是这又是一轮新的僵持战。

“拿板车来换,否则没戏。”

“饶了我吧!小真会生气的!他只坐这辆板车!”

“那你给他再做一辆,别欺负我一个老头。”

“老头,那是你不知道他多可怕,我今天还得踩着板车接他呢。”

“随你爱怎麽样怎麽样,你要是愿意背着他走回家都行,别来吵我!”

“真麻烦……”高尾仰头望天,争扎了一会儿後绝望地说:“好吧,顶多被他嫌弃两天,成交!”

他没想过自己身高体重与对方的明显不科学差距──但也许这只是他别有用心的深意。

东西抬回去之後工作室不再那麽无聊,他们听些这个年纪不感兴趣的老歌,拗口的英文像一串又一串魔法咒语,也有兴致来了的情况,缠绵的旋律催促着人来合声。

满屋子都是现成的器材,随手捡来一把吉他刷着弦就能哼歌,青峰和今吉都是吉他手,他们交错着旋律模拟出合奏的感觉,歌声也有。青峰这小夥子得天独厚得教人嫉妒。

今吉的声线沙哑,沙哑的声音辨识度高,然而青峰的声线低沉却磁性,低音温柔高音明亮,唱起情歌深情,摇滚则能燃烧掉每一滴血。

“犯规啊青峰,唱得根本不输灰崎君……喂,要不下次那小子再来找你单挑,你就选唱歌呗,再削他一顿?”

这是个好主意,青峰想。他歪着嘴笑了一下,脑海是黄濑带着汗水的脸,还有故作亲昵地喊他“小青峰”时略微上扬的语尾。

“碰上他没好事。”他说着,然後顿了顿,也许……他是说也许,黄濑的歌声比起吉他技巧要好得多,那可就不妙了。“不过我没听过他唱歌,说不定能行……能赢我的只有我自己。”

他隐约对下一次碰面有所期待。

工作持续到了晚上,练团前青峰绕去贩卖机买菸。灰崎可抠门了,什麽都没给他,唯一送给他的大礼是满天飞的谣言。事情转了几口本就是加油添醋,正好有人拍下那天的照片,有人说青峰是奇蹟的奇蹟,还有黄濑扶着他两人摇摇晃晃挤进一辆车,为了能在他钱包里找出几张大钞而恰巧被捕捉到的“断章取义”。

唯一讽刺的是那些照片一个个都光线模糊不清,连青峰自己都无法在夜里找到自己。

他惦了惦口袋,收入总算进来,可距离能够还清黄濑的金额也远远未到,那麽他决定再揍灰崎一顿,起码讨个回本。他转而走向商店,架上摆着新一期的杂志,不意外是金发模特当作封面。

粗糙的纯白羊毛线不规则交织,藤蔓似的以他的身体为养分源源不绝生长出来,建构在黄濑赤裸的身上,最终他顶着一件巨大的、宛若造型前卫的建筑──又或是那是个怪物,潜伏在心里谁都不曾见过的怪物──一样的衣服,琥珀色瞳孔带给人反差极大的冷冽,此时人们注目的焦点不再是模特,不再是黄濑本身的美,而是纯粹惊叹。

青峰的目光很久之後才能够如愿以偿地移开。

那是黄濑凉太吗?他反覆问了自己几次,答案显而易见是肯定的。

黄濑望向弹着吉他的他那种迫切而炽热的目光比起什麽都更来得不可忽视。

青峰握了握拳,没想过那时怎麽赢的,只是一种直觉,通俗的说法是手感,他从来没有想过怎麽达到那样的状态,而是自然而然就沉迷了。

团练的时候赤司脸色差劲地顶了他那份租金。

“我以为做好金钱控管也是一个优秀的吉他手应该学习的一部份。”赤司目光深远地望着青峰,他一向比别人能洞悉事情真相,但这是否包涵某些出人意料的发展便不得而知了。

“啊啊我现在开始戒菸了,你们谁都别找我抽菸。”青峰敷衍地丢下狠话。

他背着吉他进去,一眼看到灰崎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想揍人的慾望没有消停,只是情势不对。灰崎懒散地抬眼看他,像在说“干什麽,你也来看我热闹?”

女人站在房中央,明晃晃的白光反射着她一头金色卷发,这个颜色不对,青峰心底打了个叉,但为什麽不对、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所以然。总之这不合乎期望。

她金发浓妆,灰崎的一贯口味──其实也没什麽口味可言,对奇蹟投怀送抱的女粉丝有三分之一被灰崎睡去了,剩下三分之二不入他的眼,其中五成她们喜欢的是青峰大辉,所以仅只是看顺眼罢了。

这大概又是众多光鲜亮丽的毒苹果之一。

事情发展略通俗老套,以至於日後每次提起这事黄濑不免要自豪地望着镜中自己那头灿烂金发,然後反覆亲吻青峰直到他烦腻为止。他为此骄傲。你的眼睛早已辨识出什麽於你而言才是真品,其他一切只是虚荣。

女人拿出一应俱全的物证,“不管你们信不信,这就是事实啊,祥吾君只是想逃避而已,太差劲了!”

青峰指着女人,不明所以地问:“她干嘛来的?不是说了不准带女人进来,36D都没有吧这个?”

“嗯,偶尔也觉得青峰君果然很渣呢。”

“说什麽啊哲,这不是共识吗。”青峰把吉他放下,女人处在震惊中,手上的验孕棒和检查证明倒成了一场笑话。

百分之八十五的原因是这个女人也是五成喜欢青峰大辉的一员,而又因为一时迷惑而和灰崎有了点难以启齿的事。

水蓝色头发的矮个子青年郑重地否认:“那是青峰君的品味,请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不是说胸的大小,是不准带女人进来的事!哲你别故意曲解啊!”

“啊,是这样吗。”黑子面无表情地说,“可是这样子,桃井小姐不也是女的吗……”

“哦那家伙,谁会把她当女人啊。再说了她的胸起码F吧!”

“……”

“我说你们,真的很吵啊,要练习就快练习,那女人谁来把她撵出去,今天占卜说异性会带来不幸。”

赤司脸色不正常追究起来是有迹可循的,在那当下入了眼的一点小灰尘都能成为导火线,青峰很明白。他在那女人莫名陷入纠结急於申明自己不只36D的时打断了她。那头带着赝品色泽露出了一点黑色的卷发在他看来难以忍受。

“灰崎,你给我滚出来。”青峰言简意赅。

灰崎就在等这一刻,他二话不说跟在青峰身後出了他们租来练习的团房,外面一片漆黑,几盏少得可怜的路灯下飞着虫子,夏季的柏油路上传来令人头晕目眩的气味。还有Marlboro。

青峰看着他的视线冷得可怕。

灰崎悻悻然抽出一根菸递去,他不抽这个牌子,他爱那些容易使人忘记自己是谁的毒药,从某天之後开始就是这样。青峰揍他一拳,菸掉了,之後的五分钟他们打架。

什麽事都可以让这个年纪的青年产生冲动,也可以毫无理由,他们活像要把自己的青春提前燃烧殆尽似地挣扎着、出拳、然後闪躲,扭打纠缠在一块儿,除了骨头碰上骨头发出的撞击声外四周沉默。沉默、寂静无声。

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灰崎严重一点,他不慎咬破了嘴,地上滴了几滴血,青峰眼角挨了一拳,是青是紫那个肤色终归是看不出所以然,毫无疑问又是一次胜利。他们气喘吁吁。

灰崎舔掉嘴角的血丝,他笑得像匹狼,可此时他所拥有的不是威风,而是寂寞。“干嘛,不是为了警告我别碰你的粉丝才揍这一拳的吧?”

“你也知道不是,”青峰点头,“加油添醋的事少做,我不知道你无聊到这种程度。”

“哦,你说那个金色头发的……小模特?”

青峰皱眉,“提他干嘛。”

“你在意他,我知道。”灰崎拍了拍手,把掌心的沙子拍掉,青峰想否认,他抢先一步,“呵,你当我是瞎子?他看你那麽热情没可能不注意到。你看见他了,否则嘛,以你的性格就算赤司让你去你也没兴趣。你想知道他是谁,想知道他想做什麽,从这里开始你就输了。”

沉默。

“是输给所有人。”灰骑强调。

青峰依然沉默。灰崎眼底多了些新的东西,在他从那垃圾堆一样的房间搬出去开始,某些东西就横梗在他们之间,他跨不过去。

“从什麽时候开始的?那个女人……还有她怀孕的事?”

灰崎耸肩,“谁知道她胡说八道什麽,都是假的。”

他强调了两次,没有在乎青峰信或不信。他的眼神善於说谎,并且无所畏惧。

可就连这最後一次,在很久以後青峰回想起来,他们依旧是抬着头对彼此的背影视若无睹。然後,再也没有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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