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的女人啊，什麽时候才能好好坐下来陪我吃一顿饭？
好强的女人啊，什麽时候才能记得我的生日就算一通电话也好？
逞强的女人啊，什麽时候才能乖乖地躺在我怀里什麽也不想就让我抱着？
自私的女人啊……
「什麽时候才肯回我身边，告诉我，你也很爱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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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城市里挂满了五光十色的招牌，入夜的台北城有着和白天不一样的风貌，炫目的灯光朦胧地笼罩着，彷佛中东女郎面上的那层薄纱，神秘的让人不自觉沉沦。
街道旁林立的餐馆几乎座无虚席，今天不是什麽特别的日子，只不过也许是这条街上的餐厅菜色大抵上算得上是好货，所以即使不是特定节日，来捧场的客人依旧多的惊人，当然，特定节日就更不用说了，没有提早一个月预定，就只能路边的小吃摊上乾瞪着眼，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大快朵颐。
而此刻，坐在餐厅落地窗旁舒适沙发椅上的男人，正缓缓地拿起摆在桌面上以高脚杯盛装的柠檬水凑到嘴边，那片性感迷人的薄唇抵着杯缘抿了几口，举手投足间有着淡淡的优雅。
下一秒，餐厅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破坏了里头唯美浪漫的气氛，所有的客人纷纷抬起头看向此时从门口慌慌张张闯入的人，眉宇间蹙起了斥责。
那个闯入餐厅、破坏静谧的人，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深褐色的长发在脑後束成了一绺马尾，俏丽的发尾随着她激烈的跑动而左右摆荡，凹凸有致的身躯以一袭浅蓝色的警用衬衫包裹着，原本在一般人印象中平板又俗气的黑裙此刻穿在她身上，简直像今年春夏最新的米兰春装，制式中夹带着一丝性感。
慌乱之中，女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整个餐厅的人都将目光摆在她身上，不少斥责的视线在看见她俏丽的脸蛋之後纷纷转为欣赏，但她那一身的装扮实在不免让人联想到——是不是有歹徒正躲藏在这家餐厅里？
犀利的眼光扫视着餐厅里每一个座席，不消一秒的时间，她便已经锁定目标，飞快地来到他所在的座位旁。
就当所有人都讶异着歹徒居然是那个自从进了餐厅就吸引了不少女性目光的优雅男人，而且开始期待这一美一俊的警徒两人究竟会展开一场多麽激烈的对峙时，美女警官劈头说出的第一句话却着实令人咋舌——
「以默对不起！我迟到了！」
梁芙洛气喘吁吁地撑着桌子，眼睛都还来不及看清这男人脸上惬意的表情，低着头就直道歉。
「没关系，我也才刚到而已。」那自从她进门的第一秒开始便始终带着微笑男人——江以默，轻声道，起身牵起还在喘着大气的女孩入座。
剧情演变至此，餐厅里所有的客人莫不有种受骗了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看着从第一集开始就狗血永远撒不完的八点档到最後才发现，原来那个罪该万死的坏人居然才是整个戏里最可怜最令人同情的人那样——很想把手中的苹果凤梨香蕉芭乐全砸到萤幕上！
不过算了，既然不是他们引颈期盼的官兵抓强盗的戏码，他们还是吃饭好了。
於是，梁芙洛始终没有发现自己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经成了餐厅里所有人眼中的女主角而且完美地谢幕，只管抓起桌上的高脚杯咕噜噜地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率性的作为实在有损她美丽迷人的外表。
对於她这番如男孩子般直率的举动，江以默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伸手招来了服务生。
直至点完餐，他的笑容依旧，而他对面的女人这才终於抬起头看向他。
「对了以默，你怎麽突然想到要请我吃饭？」这就是她开头的第一个问句。
江以默扯开笑，对於这个状况实在除了无奈以外不知道还能怎麽办。
有人会先点完餐才问别人为什麽要请她吃饭的吗？梁芙洛，真的是个名符其实的天才。
「笑什麽？我可是拼了命地赶来耶，你不知道我刚才要走的时候还被局长削了一顿吗？」梁芙洛瞪着他的笑容，没好气地低骂。
「哦？」闻言，江以默挑起半边眉。「为什麽？」
「还能为什麽？还不就死光棍一个，羡慕我有人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低啐着，对於上司这种酸葡萄心理始终感到烦躁。
谁叫局长年纪一大把五十有六了还讨不到个老婆结婚，才老是爱在局里嘲笑他们这些年轻有为又有伴侣疼爱的员警，而她梁芙洛活该是那个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的人，一天不被他酸上个十句天都会下红雨。
「这样呀……那我不就罪过了？」江以默抿着笑，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盛怒时如带刺玫瑰般的艳丽。
「你才知道。」梁芙洛很是自然地接话，在看见他带笑的眼眸之後，全身上下的戾气突然少了些。
他就这样看着她，她也这样盯着他。
时间静静地过去了。
「……」梁芙洛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
这种耐力竞赛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尤其对手又是他的时候。
摆在裙上的小手捏了捏，「……你干嘛这样盯着我瞧？」她终於投降。
对於她的提问，他只是缓缓勾起嘴角，然後不答反问：「芙洛，我有没有说过，你穿制服的时候很美？」
闻言，梁芙洛一愣，白皙的脸蛋瞬间染上了一层绯红。
「你撞到头吗？」她低骂了声他的不正经，别过头避开那双含笑的眼。
她害羞的模样勾起了他唇边的弧度，江以默其实很清楚地知道，这句话自他们交往以来他已经说过不下百次，而每次芙洛总是露出这种羞赧的表情，不肯接受他的赞美。
他的芙洛平常总是一副大而化之、不拘小节的样子，唯有在他面前才会表现出小女人的一面。
餐点一一送上。
脸上的燥热散了差不多之後，梁芙洛拿起叉子，这才想起刚才那个她还没得到回答的问题。
不着痕迹的瞪了眼前老爱转移话题的男人一眼，「你还没说你为什麽要请我吃饭？今天是什麽日子吗？」叉起一片生菜放入口中。
江以默拿着叉子的手一顿，随即又恢复动作，「没有呀，不是什麽特别的日子。」
「那为什麽要请我吃饭？」梁芙洛埋首专注於眼前的沙拉，所以忽略了那原本笑着的眼里闪过的一丝落寞。
「不是特别的日子就不能跟你一起吃饭吗？」他轻松地反问，口吻如同往常一般愉悦。
「可以是可以，可是……」她抬起头，表情甚是纳闷。「我们可以回你家吃，反正你的厨艺好的跟饭店的大厨有的比，干嘛要浪费这些钱到餐厅吃？」
「多谢抬爱。」他扯唇一笑，眼神温柔的像是可以把她融化似的。
梁芙洛愣怔了眼，连忙低下头。
就知道看着他不是什麽好事，她耳朵都红了……
有些食不知味地把眼前的沙拉吃完，梁芙洛先将自己喜爱的海鲜浓汤摆在一边，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的五分熟菲力放入口中。
江以默看着她许久，终於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芙洛。」
「嗯？」叉起碗盘边摆饰用的花椰菜搁进他盘里。
「今天几月几号？」他轻声地问，口吻平淡的像是在询问天气一般。
「七月十四呀。」她没有多想便回答，又将一片装饰用的雕花胡萝卜放进了他盘里。「怎麽了吗？」
看她如此挑食的模样，江以默叹了口气，扯开嘴角，「没什麽。」
她记得今天是七月十四，却不记得今天是他生日吗？
明知道她是无心的，他还是忍不住失望了。
他的芙洛从来就不是会去记得什麽日子的人，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生日都会忘记，老是需要他这个男朋友守在她家门前等候她深夜里的晚归，然後在看见他手上拿着的蛋糕之後才会像个孩子惊讶地叫出声，不吝啬地给他一个奖励似的亲吻。
算了，都在一起三年了，无所谓这种小事。
低下头，他认命地开始解决她特地挑出来给他的蔬菜。
感受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微改变，梁芙洛抬起眼，却发现眼前的男人笑容有些奇怪。
她也说不出是哪里怪，弧度还是跟平常一样迷人的无懈可击，可是她就是感觉得出来。
他怪怪的。
「以默？」她试探性地轻喊。
「嗯？」他抬起头望向她，笑容不变。
「怎麽了吗？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麽？」秉持着专业员警查出犯罪证据的不懈精神，她再问。
「没有呀，怎麽这麽想？」他又一次轻松地把问题抛了回去，将她不喜欢的红萝卜送入口。
「……」梁芙洛瞅着他，有点被说服的感觉。
不对不对！她赶紧摇摇头，眼神坚定。
「真的没事吗？」
「嗯……」见她一副要问出个所以然的模样，他以食指抵着下颔，煞有其事般地沉吟了声。「如果要说实话的话，我觉得那些一直盯着我们的目光是有点困扰。」
闻言，梁芙洛立刻转头将整个餐厅扫视了一遍，正如他所说的，所有人就像是来到动物园那般，好奇地直瞅着他们两个瞧。
「梁警官，他们这样构得上是骚扰吗？我觉得我有种被侵犯的感觉，能不能报警？」江以默看着她微微抽搐的嘴角，打趣地问。
「报什麽警？少浪费国家资源了。」梁芙洛低斥，那双带电的眼眸却狠狠瞪向那群自以为小心翼翼打量着他们的目光。「看什麽？再看我要收钱了！」
此话一出，加上她那身刑警装扮，以及脸上不容抗议的表情，顿时间，原本还盯着她瞧的视线纷纷低下头来，面面相觑。
恶狠狠的目光收回，她看也不看他的就继续埋头吃饭，薄薄的脸皮早因刚才的举动而染红。
对於她刚才举动江以默只是低笑了声，没说些什麽。
他的芙洛总是这样，话还没经过大脑就先从嘴巴冲出来了，不过他就是喜欢她这样的率真。
一阵铃声从梁芙洛的包包里传来，江以默皱起了眉，看着她接起电话。
「梁芙洛。」她接电话时总习惯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什麽？好……好，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过去支援。」通话持续了几分钟，她的脸色每分每秒都在改变，江以默甚至没有放过眼底出现的惊讶及兴奋。
是兴奋。
每当有事件发生的时候，她就会出现那样的表情，跃跃欲试的像是即将要上场比赛的选手那般，期待着亲手将作恶多端的坏人一网打尽。
他的芙洛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柔弱，反倒是有危险就冲第一，因为打击犯罪是她从小的梦想，虽然他总是笑说她警匪片看太多。
「以默对不起，广场那边的银行发生抢案，我现在得马上过去支援。」梁芙洛收起手机，一脸抱歉地看着眼前皱着眉的男人。
江以默沉默了几秒，再次扯开笑容，「没关系，你去吧，注意安全。」
她点点头，抓起包包起身，当她匆忙地走出餐厅外时，却被一双熟悉的大掌轻轻拉住。
「芙洛。」
「嗯？」她转过身看着他。
「我在你家等你。」他瞅着她，表情有些忧心。
「知道了，我会回去的，不用担心。」她点头允诺，然後迅速地往银行的方向跑去，被他圈着的手瞬间抽离了。
「……」
江以默望着她消失在人海的背影，不安顿时袭上心头。
老症状了。每当芙洛在他身边却临时出任务时，他都会有这种感觉，所以他总会追上去告诉她：他会等她，她也会答应他会回来，而且从没食言过。
所以这次应该也是如同往常的。
他相信芙洛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所以，他如同往常地驱车前往她的公寓，如同往常地坐在沙发上等候，却不如往常地接到了在深夜里划破宁静的电话。
那刺耳的声响像针一般轻紮了他胸口，他做了几次吐纳，这才接起电话。
「喂？」
「江以默先生吗？」电话里传来的除了那男人低沉的嗓音以外，安静的诡异。
「我是，请问你是？」他冷静地答，呼息有些不稳。
「我是芙洛的上司，北区分局局长，吴天赐。」男人缓缓地答，语调异常的平淡。
江以默有些迟疑。他不是没见过芙洛的上司，偶尔他下班之後绕到警局去接芙洛时都会被他调侃一番，他从不记得他的语调是这样的低沉。
「有事吗？」
吴天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本低沉的语调开始颤抖，「芙洛今天约了你一起吃饭吗？」
他没有答话，只是紧握着手机。
「江先生……我真的很抱歉……」
「……什麽意思？」他明显地感觉到左胸口用力地抽了一下。
「我不该叫芙洛过来支援的，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叫她过来支援的话，她就不会……」电话里的声音参进了哽咽，他甚至还听见他无力滑坐在椅子上的声音。
江以默呆愣着，过了好久，喉咙才像是找回声音那般。
「芙洛她……芙洛她怎麽了？」
他好讶异，好讶异自己的声音竟会如此沙哑。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吴天赐低喃着，哽咽得开始抽气。
「芙洛现在在哪里？」他从沙发上起身，深邃的黑眸暗潮汹涌。
得到了吴天赐的回答，江以默抓起钥匙飞快地奔出公寓。
自从和芙洛交往之後，他一直克尽公民职责遵守交通规则，连小路口的红灯都没有闯过，但是现在，他不仅连续闯了六个红灯，而且超速驾驶，甚至还行驶在公车专用道上，他不晓得自己会吃上几张罚单，也许芙洛知道了还会狠狠骂他一顿，说他丧尽天良但仅存的一点良知就是知道替国库增加财源。
一个甩尾之後拉起手煞车，他下了车就将车子丢在路边的红线上。
现在，他又多了一个违规停车的罪名。
甫奔进急诊室，里头零零散散徘徊在走廊上的员警们纷纷转头看向他，见到他之後脸色更是一个个铁青。
「芙洛呢？」江以默跑上前随手抓了人就问。
「……」被他抓住的女员警是大芙洛一届的学姊，眼眶里堆满了泪水，抽咽得说不出半句话。
他粗鲁地甩开眼前的女人，又抓来的另一旁的员警。
「芙洛呢？」
「以默……」这一个是芙洛在警大的学长，曾经和芙洛短暂交往了三个月，现在则是结了婚，夫妻俩都跟芙洛维持着好交情，但依旧没给他答案。
理智濒临崩溃边缘，他瞪大着眼笔直地朝坐在手术室外头的吴天赐，狠狠地一把将他揪起，「芙洛呢！」
吴天赐无语地看着他，眼神空洞。
「该死的！为什麽你们都不说话！我的芙洛呢？我的芙洛呢！」江以默失控地咆啸着，一拳直直地重击在吴天赐显得颓丧的左脸上。
见状况混乱，几个男员警连忙上前把他拉住，另一个则是扶住快要踉跄的局长。
「以默你不要这样，局长他也很难过啊！」芙洛的学长将他抵在墙上，眼眶红肿。
在场的所有员警都哭着点头。
大家都知道，局长平时虽然待人严格，说话又机车，老是喜欢拿他们犯的小错说嘴，但其实心底都很疼爱他们这些部下，尤其是芙洛。
当初她以警校女子成绩第一名毕业并且分发到局里的时候，局长就特别关心她，嘴里说的话虽然苛责了些，其实很以她为荣的。
「今天发生这种事，局长也不好过啊！」
「去你的！」
江以默奋力地挣扎着，看着眼前一个个哭丧的脸，他的胸口痛得就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芙洛……我要见芙洛……你放开我！我要见芙洛！」他嘶吼着，泛红的双眼直瞪着眼前制伏着他的男人，如果不是看在芙洛曾经喜欢过他的份上，他绝对二话不说一拳打爆他！
「以默……」所有人都心疼着他这模样。
他们两个交往在警局里从来就不是秘密，他跟芙洛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局里人人称羡的一对，虽然偶尔还是有几个人会拿芙洛对他开一些小玩笑，但他从来就不会生气，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有多爱芙洛。
「让他去吧，他才是最有资格见芙洛的人。」沉默许久的局长开口，原本朝气的大嗓门如今竟颓废沧桑的像是七十几岁的老人那般。
「芙洛在里头。」看着他，吴天赐指向急诊室尽头。
闻言，江以默奋力地推开眼前魁梧的男人，头也不回地往那方向走去。
只是每向前踏一步，他的心就像是被千斤重击那般，揪痛得无法言喻，他紧咬着牙撑着眼眶，不断地告诉自己：芙洛很好，她没事，她只是受了点小伤躺在里头静养而已，她不会有事的……
伸出手，他缓缓的拉开浅蓝色的拉帘，整个急诊室里安静地只剩下这点声音。
他心爱的女人正躺在纯白的病床上，没有点滴、没有心电图、没有氧气罩，什麽都没有。
他走到床边，却没想到这短短两步的距离竟是如此艰辛。
「芙洛？」他伸出手想要触及她苍白无色的脸庞，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不成形。
碰到了，他碰到芙洛了。
假装忽略指间传来的冰凉温度，他扯开嘴角，努力地笑着。
「芙洛……你睡了对吧？你一定很累，这次的任务很困难对吧？」
「你这个笨蛋，受伤了怎麽不打给我呢？让我一个人在家里枯等，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欢等你了……」
「芙洛你知道吗？我为了来找你闯了好多个红灯，我刚才还违规停车哦，你赶快起来开我罚单啊芙洛……」
「我不吵你，我不吵你，你好好睡，睡醒了……睡醒了你再跟我说生日快乐，好不好？」
「芙洛你忘记今天是我生日了……你还欠我一句生日快乐你知道吗……」
「芙洛你听得到我在说什麽对不对……」
「芙洛别再睡了，你再睡下去我要生气了……」
「芙洛快起来，我真的会生气的……」
「芙洛……」
「芙洛……」
「……」
北区分局员警梁芙洛於七月十四日晚上因一起银行抢案不幸中枪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