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2.germination
Ichigo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好像……在生命中突然萌生出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而将他一点点改变成自己所不知道的模样。
轻飘飘，荡悠悠，似无形，却又真实存在，就像柔长而细的海草，随着每一丝水流的变化而摇荡不休。
似有所得，又似有所失。
不由自主地，想要叹息。
又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而自个儿突然微笑起来。
或者任感伤充满了心胸。
总是会想起那个人的神情和话语，回味着，一遍又一遍，喜悦，然後在结束时悄然转为失落。
Karin注视自家长兄的目光中渐渐有了几分奇异，Ichigo却完全没有发觉。
每天，他都期盼着黄昏那一小段自由的时光。
坐在礁石上，遥遥望着洁白城堡中最高的那个尖顶。
“看到那个尖顶了吗？我走的时候会在那里挂上蓝色的窗帘，如果我回来了，窗帘就会换成橘色的，那时，我就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等你。”Byakuya走的时候这麽告诉他。
所以Ichigo每天都会过来看。
却一次次地失望而归。
整整两个礼拜，那里的窗帘都是蓝色的。
我讨厌蓝色！Ichigo赌气地想道。
这一天，Ichigo告别教师们的时候，Karin追了上来。
“Ichigo哥？”
“什麽事？”
小小少女秀丽的容颜掠过一丝阴影，“Ichigo哥……你最近，天天都去海面上……”
“嗯。”
“是遇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了吗？”
“没有。”Ichigo飞快地否认，“我只是喜欢看夕阳。”
“夕阳啊……”
“等你十五岁了也可以去看，真的很美！……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Ichigo哥！”
女孩柔软的叫唤声在背後传来。
“嗯？”Ichigo再次回过头来。
“Ichigo哥……”女孩的眼中掠过复杂的挣扎，“没什麽了，记得早点回来！”
“好。”
Ichigo游向往常常去的那个地方的时候，还没到，心脏就突然怦怦地跳了起来。
喜悦而激动地击打着胸膛。
星子般璀璨的物质充斥了胸膛，令他的眼前一片明媚。
那个尖顶下的窗户……橘色！是橘色的！
短短的距离在急切的心中变得如此的漫长，到可恶的地步。
再次来到他们一起聊天的海滩，Ichigo第一眼，就看见了如同认识之初的那样，独自在海滩上练剑的男人。
依然是黑色的武士服，在夕阳的照耀下，男人手中的剑凌厉切割着光线，发出尖锐的危险的呼啸。
却突然奇妙地在空气中一颤，转折间滑入了光线的间隙，割裂空气带来的呼啸声也同时消泯无踪。
无声无息，无形无色，那一瞬间，剑身彷佛都消失了一般，视觉再也捕捉不住去向。
“Byakuya！”
少年欢快地叫了出来。
“Ichigo！”男人收剑，快步走了过来，在少年面前立定，深深地看着他，“我回来了。”
“嗯，我……我很高兴……Byakuya，那一招，你练成了？”从人鱼的剑术中得到启发，Byakuya琢磨出的杀招，走的时候还只是雏形，现在却显然已经完成了。
“是啊……还要多谢你，我回去之後，在水中感受了很多次，才终於能把握住出剑的时机和节奏。”在一块很矮而很靠近水边的礁石上坐了下来，男人擦着额上颊上的汗珠，任海风将他黑色的长发丝丝缕缕的吹拂而起，神情和姿态闲散又舒适。
“水中……”Ichigo很是可乐地笑了起来，“不会是在沐浴的时候吧？”
“你说对了！侍者们都很奇怪我沐浴的时间延长了很多。”
“哈哈……还真是的……小心别把皮肤泡皱了啊！”
男人看着少年笑得开怀，莞尔反问，“那Ichigo你整天泡在水里，皮肤怎麽还是这麽好呢？”
说完还伸手验证似在少年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唔……粉粉嫩嫩的，又滑又软。
“呀！”被突然袭击了的Ichigo低叫着捂住自己的脸，含怨瞪了过去，“会痛啦！”
“不会吧？我用力这麽轻……”Byakuya做疑惑状，然後恍然，“大概是Ichigo的脸颊太细嫩了？！”
“不要无聊地讨论男孩子的皮肤！”Ichigo恼火大叫。
没错，他是男孩子，心理上是，所以身体上也不会不是！
“我当然知道Ichigo是男孩子……”炸毛了……脸蛋变得红扑扑的，一双眼睛越发亮如晨星，恼怒地瞪地圆圆的，虽然说是人鱼，但怎麽觉得这麽像猫呢？Byakuya上次离开之前就知道了，这孩子逗起来实在太有趣了，每一个心思和反映都如实写在了脸上，如此的澄澈透明，简单直接，跟他所处环境中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不过只要及时道歉没关系了，他很不会记仇，“对不起，不该拿你取笑的。”
“没关系，我也没生气。”对方都这麽诚恳地道歉了，Ichigo自然也不会揪住不放，放而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是有点激烈了，是因为……十六岁生日快到了的关系吗？难以排遣的隐忧此刻又浮上心头，Ichigo犹豫着问了一句，“如果……如果我是女孩子，Byakuya会觉得奇怪吗？”
“应该会吧……”
Byakuya觉得能让这孩子眉心都皱起来才问出来的问题，或许对他很重要，认真地去想象了一下少年的女孩子的模样，却觉得很难想象，於是道，“因为不仅仅是外貌之类的关系，而是Ichigo的性格，在我感觉中，是属於男孩子的爽朗天然，要是变成了女孩子，我大概会一时间觉得很陌生了吧……”
“Byakuya也是这麽认为啊！”
得到了肯定的Ichigo立即觉得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对，我就是男孩子，Karin的事，可以有别的方法解决，我终归还是不要做出违背自我的选择。
“Ichigo……是有什麽心事吗？”
“没……没什麽啦……对了Byakuya，你这趟回去之後，你叔叔有没有出什麽新招啊？他为难你了吗？”
“为难倒是没有，那个人很好面子，表面上总是做得很好，还表示要严厉追查凿船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什麽结果，除了我跟我的部下，其他人都死在海中了，什麽证据都找不到了。”
“要小心啊……”Ichigo也想不出什麽好办法应对，只能这麽说上一句。
“嗯，我会的。”
“对了，你不能联络一些想帮你的大臣，或者结交拥有军队的人吗？”Ichigo搜肠刮肚地帮他想办法。
“那样，叔父就会完全不顾惜面子，直接弄死我了──就算事後不好交代，却也成为了事实。”
“哎……这样……”
“好了，别操心了！”看到少年的脸都苦恼地皱成一团，Byakuya反而笑了，至少，他还有这麽一个可以平等交流的朋友，在为他担忧着，努力想着办法，“我带了个礼物给你，看喜不喜欢？”
将压在心头的事情抛开，Byakuya取出了携带的礼物。
是一个雕镂精致的木盒，Ichigo好奇接过，上下摆弄了一下，“这是什麽？”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Ichigo依言打开，立即，一缕优美的琴曲传了出来。
“咦咦？！”
“这叫八音盒，里面的曲子是月光鸣奏曲。”
“会自己发声音啊……真是奇妙！”Ichigo关上盒子，又打开，从头听起。
随着乐声，渐渐玩赏的态度消失了，阖拢了眼帘，少年听得非常专注，彷佛在用全部的心灵体会其中的每一个音符。
Byakuya注意到他的改变，心下了悟──想必他能唱出那麽美妙的歌声，也不仅仅是来自天赋，更有着专注和热情，以及对音乐的敏感的原因才对。
少年静静倾听，Byakuya静静地看着他。
夕阳下，少年合拢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下浅灰色的阴影，像是为他那橘色而密的长睫在灿烂的色彩外围上了一道柔和的边，显得乖巧又恬静。
尖尖的下颌上方，殷红饱满的嘴唇彷佛枝头刚刚转红的樱桃，在白皙如同珍珠的肌肤的映衬下鲜艳欲滴。
一定很甜……真想咬一口！
Byakuya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到了，心虚地转开了眼。
我在想什麽啊，Ichigo是朋友，他不但是同性，而且，是人鱼，他的家在海中，自己到达不了的地方。
同性又怎麽了？神明并不谴责同性间的爱，反而同样予以祝福。心中一个声音说道。
可是那样就没有继承人了……只要叔父抓住这一点，你就跟王位无缘了……
又是王位……
Byakuya突然有点厌恶什麽都要联想到执着的目标而做出取舍的自己。
是不是……在这麽长久的执念之下，自己的心……都已经迷失在对权力的追逐之中了？
Byakuya再度凝视着少年的脸庞。
单纯，好奇，抱持着纯净无垢善念的这个孩子……
回去之後就经常想着他。
想着他的一言一笑。
想着他身周那明亮的金色波纹，和在一起时心头漾起的暖意。
对於失去父母之後世界就为冰冷和恶意所围绕的自己来说，这种感受十分的陌生。
但太过舒适，以至於不舍得拒绝。
唉……
音乐结束了，少年意犹未尽地睁开了双眼，“真的是很好的曲子。”
茫茫人生，无限的辛酸和怨怒终归都消弭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沈淀在心间的，只有最初相遇时清丽的月光，花香，那最初也最真的爱，无限的眷恋或许不可能成真，然而这份心情，永远，永远，化作超越时光的音符，为你在千百年不变的月光下奏响。
他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无论如何精工细作，八音盒的音质也不可能及得上真正的乐器，而无论是多麽优美的乐器，也及不上人鱼少年的嗓音。
空灵纯美的音乐在夕阳下回荡，融入夕阳，融入海风，融入浪涛的声音。
少了几分沧桑的忧郁的沈思，多了几分自然饱满的热情。
毕竟年少。
明亮如同黄金的乐音喷薄而出，令人眼前一片辉煌明灿。
“哎呀……把原本的味道都改了……”Ichigo赧然摇头，“不对，应该是这样的……”
重新哼唱的这一次，他想起了两个礼拜来的思念，那只能在脑中描摹却无法触及的忧伤，那忽而欢喜忽而感伤的心情，那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的惆怅和苦闷，那一次一次失望而归的空落……
“怎麽样？”
“完美！”男人对他竖起了大麽指，“我都听呆了……”
“别这麽说……”
一被夸奖就不好意思了，却笑得露出了细白如同贝壳的牙齿，与殷红的唇相映，令Byakuya心头又是一动。
怎麽老是……
我真是着魔了！
“说起来，Byakuya，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你呢……”
被乐曲的意境所感染，Ichigo不由就坦率了起来，“每天都过来看，但是每次都看到是蓝色的窗帘……今天看到窗帘变成了橘色的，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也……很想Ichigo……”
“嗯……我猜……也是……”
两人四目对望，却突然都觉得窘迫起来，慌乱地移开了连接在一起的视线。
Byakuya的眼睛……好温柔……
这孩子的眼神……这麽坦然，我实在不该胡思乱想的……
脸上，怎麽觉得好热……
“Byakuya……”
“Ichigo……”
一起开口，又一齐住了口，等着对方说下去，沈默了好一会儿，才你看我，我看你地笑了起来。
“你先说吧！”
“嗯……这次，Byakuya会在这里呆多久？”
“大概……会有一个月吧……”
“哦……那，每天会来这里吗？”
“当然……每天都会！”
“要是下雨了呢？”
“就带伞来。”
“下雪了呢？”
“已经是春天了，不会下雪。”
“哦……我忘了……”
“小笨蛋！”宠溺的语气，让Ichigo知道男人并非责备或者嘲笑，反而……非常亲昵，而且疼爱……
脸上更热了，掩饰地回嘴道，“Byakuya才是笨蛋！”
胡扯了一阵子，总觉得开心得不知道该怎麽表达。
最後还是Byakuya开口催促了，Ichigo才抱着八音盒依依不舍地游向了海中。
要是……可以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无论是站在岸边伫立着目送的Byakuya，还是缓慢离去的Ichigo，心中都突然升起了这麽一个念头。
“Ichigo，你最近有点松懈了啊！”
被父亲找来的Ichigo听到这麽开门见山的话语，不由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确实……对课业最近不是很上心。
“是因为Karin的缘故吗？”
“父王……”
Ichigo惊愕地抬头。
“大臣们的议论，Karin的心思，还有你的心情，我一直都知道。”
“父王……”Ichigo低下头，抿紧了嘴唇。
“Ichigo，我知道你疼爱妹妹，重视亲情，但是，你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呢？你对自己的未来的道路，有些什麽样的想法？我很想知道。”
“我……”
细白的牙齿咬出了嘴唇，“我觉得Karin其实……比我合适……”
父王，也是这麽想的吧……
“你们两个，都是优秀的孩子，各有其优缺点。”
“哎？”
“你的缺点是太过为感情所束缚，重视亲情是好的，但为此而犹豫不决，被左右了自己的选择就不好了，但是Ichigo，你温柔仁慈，宽大待人，而且正直，克制，懂得付出和忍耐，是我引以为傲的孩子。”
“父王……”
Ichigo想不到父亲是这麽看自己的，心不由涌起一股热流，但是……想到Karin不容否认的优秀，那股热又冷了下去──就因为不是第一个孩子，优秀的天赋和才能就必须被埋没，对Karin来说也不公平，不是吗？
“那，Karin呢？父亲怎麽看？”
“Karin很聪明，天赋过人，而且性情果决，坚强，她的缺点，或许就是自负吧……”
“自负和自信，有时候很难区分，能够坚信自己的道路，不也是优点吗？”
Isshin长叹了一声，“Ichigo，你不能因为Karin想要，你就自动放弃。”
“可是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清楚自己的能力，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你十六岁生日快到了。”
“嗯，我知道。”
“那时候，让我看到你的选择吧……”
“父王？”
“如果你选择了放弃，成为了女性，我就会为你选择一门合适的婚事。”
“什麽？！”Ichigo惊愕地猛然抬头。
“如果你选择成为男性，我就立即宣布你为王位继承人。”
“可是……如果那之後，Karin选择成为了男性呢？”
“在你已经确定为继承人之後，她还依然这麽选择的话，我就为Karin选择一个伴侣，将他们派遣到西北海域去。如果她选择成为女性，就还可以继续留在王城。”
西北海域？那里不但荒凉，而且危险……那不就等於是流放？！
“我已经决定了。”为王的男人威严地注视着听了他的话之後一脸混乱的儿子，淡淡的道，“每个人都该有自己合适的位置，不是吗？Ichigo刚才说的。”
“可是父王……”
“要解决争端，总不可能人人如意。”
“要想左右自己的命运，就得拥有相应的实力。一味退让是什麽也做不到的。”
“Ichigo，回去好好想一想我的话。”
一味退让什麽也做不到吗？
但是我想要的……其实并不是……并不是王位啊……
虽然那是从小就被灌输的，自己的责任。
但是Ichigo渐渐发觉了，愿意担当起来的责任，并不等同於自己的真实的心愿。
他所求的，一直是家人们快快乐乐地一起生活，相互关爱，拥有幸福。
可是，一顶王冠，却让兄妹间生出了深深的隔阂。
父亲也……在催促他做出选择。
Ichigo闭紧了眼，扪心自问。
那麽，我的心愿是什麽？
我的心愿，是家人都过得愉快，而我自己呢？我想要……找到一个爱我的，我爱的人，跟那个人一起获得幸福。
是的，幸福──失去了母亲的父亲，即使坐拥王权，却总是流露出深深的寂寞，而母亲，弥留的时候，又何尝不是恋恋不舍，握着父亲的手说着，对不起，留你一个人……满怀遗憾地去了。
跟相爱的人在一起，才是幸福的，王位，权利，都不能使人获得幸福。
我的心愿，只是这麽狭小，而且自私而已。
要退让，就会被安排一桩陌生的婚姻？这太不可接受了。或许父亲是想告诉我，没有权力，就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吗？可是……为了权力，而不顾亲情相互倾轧争夺，难道就好了吗？权力难道不是应该为重要的人带来幸福的东西吗？
而如果自己选择了，Karin就得被做出避免未来争端的安排──这未免也太残酷了。
眼前突然浮现出Byakuya的影子。
那个坚定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的男人。
即使被一直以来，生活在恶意和杀意环绕的宫廷，他也不曾畏惧，不曾退缩，依然坚强地追逐着自己的理想，磨练着自己的能力，等待终究能实现目标的一天。
我想见到他……我想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胸口突然生出了热切到焦灼的渴望，让Ichigo几乎无法忍耐多一秒锺。
好想……好想见到Byakuya！
那一晚，Ichigo因为来得太早，而在海岸边等了很久。
时间一分一秒跳动，而等待着的心，在焦灼中备受煎熬。
Ichigo从不知道等待居然是这麽难过的事情。
──为什麽还不来？
──难道今天不会来了？
──Byakuya他……他是喜欢跟我在一起的吧？
──可是，老是被我缠着说地面上的事情，会不会觉得厌烦？他还有那麽多重要的事情要做，重要到攸关生死和未来……那些，远比我的好奇心来得重要！
──如果Byakuya也讨厌我了……
患得患失的心情，在遥遥望见男人缓步而来的身影时一扫而空。
为满满的欢喜雀跃所替代。
Ichigo着迷地望着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姿，望着他因为看见自己而骤然柔和下来的，亲昵的眼神，望着他那俊逸高贵的容颜，在夕阳下，宛如一尊完美威严的神祗，漂亮得不可思议。
心脏猛烈地在胸腔中跳动，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猛烈，而且急促。
喜欢……好喜欢……我好喜欢Byakuya！
一刹那，宛如闪电击中了心脏，Ichigo突然就明悟了自己胸口从最初一眼就萌生出的恋情。
原来，我对Byakuya，居然不是朋友，而是……恋人的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