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愛與愛與恨 — 初戀–02

正文 愛與愛與恨 — 初戀–02

但若要问柳谦和什麽时候发现自己喜欢陈景熙,他还真没办法说出个确切时间。

柳谦和的青春期来的早,性冲动也早,早早就学会看A片打手枪。可陈景熙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家里因素让他发育的慢,一直到国二都还是瘦弱的模样。直到某天陈景熙开始抽高,体格上的变化彻底影响了情书飞来的速度。刚开始柳谦和还会消遣陈景熙,说些吃味的话:啊啊,人气真好,这个妹很漂亮耶!

只是当陈景熙好像对某个女生感兴趣多了关注後柳谦和开始感到不对劲,尤其当他看见隔壁班女生向陈景熙告白的当下,柳谦和觉得内心的醋坛子被推翻了,满鼻子的酸味。他感到奇怪,他喜欢的女孩子被男生告白时从不觉得自己的东西像被抢走一样难受,好像是谁都可以就是陈景熙不行。

那时他猜想可能是从小到大都跟陈景熙在一块才会这样,所以他向他喜欢的女生告白了,在国三最後冲刺、最忙碌的时候交到了他人生第一位女朋友。陈景熙笑着恭喜他,他也觉得应该要这样才对,便不再深思。虽然国三毕业後他也就跟这位女朋友分手,并再度跟陈景熙同校同班,喜悦冲淡了分手的哀伤,又或许哀伤从不存在。

陈景熙的外貌文静,嘴边总是衔着一抹笑,淡淡的、浅浅的、温和的让柳谦和很是喜欢,他特别喜欢看陈景熙对他露出笑容,那让他觉得陈景熙对他和对别人不同,究竟是哪点不同柳谦和说不上来,但他知道陈景熙很信任他。

是的,陈景熙不太爱跟其他的男生同夥,跟他最好的只有柳谦和,再来皆是女同学。

柳谦和知道陈景熙是因为父亲的关系不喜欢男生,他讨厌男生打架、讨厌男生把手举高的运动比赛,篮球、羽球、网球、排球他通通不喜欢,那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连带影响他对男生交友的念头。

所以柳谦和的存在是特别的、是独立的。这样的念头一直根深蒂固在柳谦和的意识里,从未动摇。一直到陈景熙告诉他他有喜欢的女生,且预备要告白而来寻求他的主意。

柳谦和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那许久不曾冒出来的酸涩感再度漫上他的心头,呼吸变得浓稠彷佛将要凝滞般的沉重。

这回症状远比上次严重,柳谦和霎时知道自己惨了,他不会再天真地以为是长期跟陈景熙要好而产生的独占,完全是不同等级的。他喜欢自己的好友且是在不知不觉间。

他猜他扯出的笑容很丑,可能连指尖都有些颤抖,他怕陈景熙会看出他的异样,接过照片後连忙低下头审视照片上的女生藉以掩饰他的表情,直到他深呼吸压抑下那股酸涩才又抬起头说话。

「你眼光也太高了吧!」柳谦和高呼,照片上的女生是隔壁二班的才女,样貌好、身材好、五育皆好,是老师们的模范生典范。

陈景熙不好意思的搔搔後颈,脸颊有点红。「你有没有写过情书?」

柳谦和发出啧啧两声,摆动他的食指一副高深莫测样。「现在写情书没有女生要看啦。对了,你有多少把握告白会成功?」

陈景熙讶异的眨眼睛。「……这需要把握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没有把握告白是铁定失败的。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座山,听过没?」柳谦和把照片放在桌上,「再说你收那麽多情书怎麽会不知道失败率有多高。」

陈景熙深有同感的点头。

柳谦和开始盘问陈景熙喜欢那女生的各种细节,每当他问一个问题陈景熙用迷恋向往的神情回答时他就觉得不妙一次,是很不妙的那种感觉。

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的思考,他跟陈景熙从幼稚园中班就同班,一路到高二这年,陈景熙甚至在国一就一直睡在他隔壁房间,他们的关系一直很亲密,就像真正的兄弟那样,柳谦和从没有想过这份感情会变化成为爱情。

柳谦和突地想起传闻中的「隔壁班」有同性恋的存在,难道自己是这样的人吗?

他有些无法接受,他应该不是的啊。他会喜欢女生、会跟女生交往、会看A片打手枪、性幻想对象也是女生,怎麽说都不会是同性恋才对啊。那怎麽会--

柳谦和不懂哪里出错了,到底为什麽会喜欢陈景熙,为什麽会觉得陈景熙不该喜欢别人就该属於他。

他侧躺在床上微微抬眼瞪着看不见外面的窗台,该怎麽做才是正确的?帮陈景熙追女朋友吧,这样就没有问题了。柳谦和决定作只乌龟,眼不见为净!

然後柳谦和订定了一个追女守则,让陈景熙按着他的表做。一个月後陈景熙顺利的把到了才女,吓傻了班上一票男生,柳谦和面上得意洋洋,回家关门睡觉的时候心在淌血。他真他妈的以为帮陈景熙把到女朋友後就可以把一切导回原轨,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结果柳谦和采取了一个很伤陈景熙的做法,他决定暂时不要跟陈景熙那麽要好试试看,他没有办法接受春梦的主角变成陈景熙跟自己,甚至在裤子里画地图--事情根本不该这样发展!

柳谦和察觉伤害到陈景熙是他女朋友跑来关心之後。

陈景熙隐藏得太好,柳谦和不去干扰他,陈景熙也就顺着柳谦和的方式沉默下去。柳谦和转头偷看陈景熙时陈景熙永远都在笑,正一如他从前,这让柳谦和既受伤又安慰,毕竟这表示陈景熙没有自己也可以很不错,受伤的是他真不该自大的以为他可以罩陈景熙一辈子,然後还促成了这番结果。

陈景熙的女朋友说的很白,她甚至劈头就告诉他陈景熙为此而哭了,柳谦和整个人错愕的做不出反应来,他到底该怎麽做才正确?

陈景熙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柳谦和记忆中哭泣的陈景熙很多,印象最深刻似乎也是最後一次就是在那间儿童病房,陈景熙连母亲去世都没有流半滴眼泪,却为了他不与他好而哭,这让柳谦和再次陷入天人交战。

柳谦和面色凝重地请走了陈景熙的女友,他没有说自己该如何做,也没有回应她说的任何话。当天放学柳谦和抛下陈景熙一个人回家,躲在房里整整三夜两天,星期一红着一双眼跟陈景熙一起上学。

清晨的巷弄显得十分安静,远边的阳光把他们俩并肩的影子拉得好长,柳谦和可以轻易地分辨出不时摆动交叠的手的影子到底是谁的。

「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说话了吗?」陈景熙一句话说得轻巧,柳谦和却心酸的不得了,若是可以他很想告诉陈景熙他喜欢他的事,但他嘴嚅嗫了一阵什麽也没说,只讲了:「景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不跟你说话,这样好幼稚,以後不会了!」

柳谦和双手合十诚心讨饶的模样逗笑了陈景熙,他用力搥痛了柳谦和的手臂。「知道幼稚就好。」便不再多说,两人恍如回到了以前无话不谈的时候,但只是恍如。柳谦和清楚怎麽样都回不去了。

从认知到自己可以喜欢同性也可以喜欢异性後,柳谦和在那个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周末查阅了很多资料,他知道自己这样叫双性恋,而性向这种东西是天生的、不可逆转的,所以就算他逃避也会一直存在。为了使自己能与陈景熙一直要好下去,柳谦和决定什麽都不说,努力将陈景熙当作好朋友,努力维持过去的情谊。

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也只有这个办法。

後来柳谦和跟陈景熙的女友也变成了好友,从前两人行变成三人行一起考上同所大学。柳谦和与陈景熙的兴趣相同,两人又考成了同班,但陈景熙的女友则跑去读了别系所,三人中午会在学生餐厅一块吃饭,有时候他们小俩口会单独在外面用餐,这时候就会只剩下柳谦和一人在学生餐厅,或是跟其他同学。

对隐藏自身秘密的柳谦和来说他不知道该觉得时间是过得快还是慢,日子好像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当完兵、出社会。某天陈景熙说他想跟他女友求婚,那时他们已经交往快十年了。柳谦和好似又听见自己再度心碎的声音。

他什麽也没有说,他让妈妈替他做主向女方提亲,双方开始操办婚事。两人在同间公司上班,陈景熙为了婚事请假的时候柳谦和就cover他,彼此深知熟识的两人互为职代的优势在此崭露无遗。

下班後的柳谦和缩在房间苦笑。

他不断翻看他们从小到大一起拍的照片,梗在中间的女性就像道柳谦和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他清楚的知道陈景熙再怎麽珍视他们这段感情也不会接受他,所以那天过後他就决心不说,不说。

不说。

不说。

不说。

……不能说。

不能说的秘密到最後变成说了也没用的秘密。

陈景熙走了。

走得突然毫无预警,在即将展开新一段人生时空难夺去了他们夫妻的性命。

柳谦和跟着爸妈一起办理他们身後事,这段日子他总是木着一张脸,谁跟他说话都会回应,却燃不起他一丝热度,像极了机器人一样公事公办。

陈景熙进塔的那天晚上柳谦和崩溃了。

那力竭声嘶的的哭声歇斯底里的传彻屋内,他满脑子都是陈景熙走了,他再也看不见活生生的陈景熙,无法跟陈景熙说话、摸不到他活生生的人,这比看得到却不能宣出爱情还要令柳谦和痛苦万分。

他没有办法接受,哭泣到最後甚至觉得呼吸都困难,每一口空气都像水塞满他的呼吸道令他窒息。柳谦和很爱很爱很爱陈景熙,爱到不说都无所谓、没关系、能吞忍,只要能爱、能看见就好,愿望渺小到彷佛自己像粒尘埃微不足道。

或许就是太像尘埃,而尘埃就是过客。

柳谦和隔天带着墨镜走进公司,还未抵达办公室又转身离开,他办公座位的对面是陈景熙的位置,只消抬头就能和陈景熙说话。柳谦和这一刻觉得自己脆弱得宛如一朵一辗就碎的娇花,他的生活充满了陈景熙,从幼稚园就存在,相互陪伴走到现在,人突然不见了柳谦和好不习惯。

他还没走出公司甚至连该楼层都未逃离,眼泪就掉下来,他急促的拐弯躲进鲜少人走的逃生梯,无助的缩在楼梯上咬着袖子憋着声音哭泣。

柳谦和不知道哭去多少时间,他的手机甚至只有少少几通公司打来的电话。停止泪水後他传了封简讯给主管道歉,并少有任性的要求请完了累积许久的特休,虽然为了处理陈景熙的後事已削掉了大部分的休假,但原谅他真的在此时无法走进办公室,无法平静工作。

柳谦和想要回家,但每走在熟悉的路上一步就心痛一次,他跟陈景熙在一起太久了,久到每个地方都有陈景熙的影子,久到柳谦和不管在哪里都闪躲不掉。

他觉得自己像只会走路的殭屍,想放弃思考、拒绝思考,明明不想要刻意去想,却又好像患了强迫症一样移动到陈景熙曾经到过的每一处。柳谦和觉得自己病了,患上了一个名为陈景熙的病症,是个绝症。

一周後柳谦和不得不进办公室,他换上许久未用的粗框眼镜配着口罩,每个人都知道他失去了一个宛如真兄弟的好友,即使送上温馨的安慰柳谦和也无法笑,只能一再点头。

柳谦和搬离了家里,不搬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熬过来,他只能努力的让自己像个机器人准时上班下班,疲劳一天後回家躲在房里不出来。那段时间他失去了交际应酬的能力,不愿意和太多人接触,以防自己无预警的崩溃或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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