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
今天我有课，可是我都跷掉了。你知道，我这系的人常常跷课，只要课业准时交，质素又高，那麽成绩一定不会差。艺术生的性格就是如此，哪有人会循规蹈矩的?
前天我又给你写了一封信，你收到了吗?来不及等你的回信，今天又忍不住多写一封。
10:00你双手插着裤袋，自公寓大堂走出来。你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外罩开胸浅蓝色衬衣，下身是棕黑色西裤跟一对Timberland灰色糙面皮鞋。你没有带背包，只挂着一个棕色斜肩布袋。
10:20你到了邻近的商场，在二楼的便利店前等着。不久，一个打扮朴素的少女来会合你，我认得，是上次照片中的那个女生。你搂着她的腰，在她的发上香了一记，後来我听到你叫她“小香”。
10:26你们进了商场一间西餐厅吃早餐，我只在门外待着，没进去看。不知怎的，我不希望亲眼看见你跟女人亲热的模样。你对我抱有感情多年，最後选择助我追求婉婉，一旦我这样想，你之前骗过我的所有事，就忽然一笔勾销，我不怨也不恨了。
11:20你们从餐厅出来。小香挽着你的手，小鸟依人地靠着你。她打扮得很成熟，可是看上去你明显比她大三四年，她甚至不像成年人。你们去了三楼的贴纸相店铺拍照，等了半小时，你们才出来，然後去了四楼的电影院买票，等看电影。
13:15我没有买票，就在电影院门外的座椅坐着，画了多张速写才等到你们出来。小香打了几个大呵欠，你握着她的手，几乎是拖拉着她走的。原以为你们要到别处消遣，哪知小香忽然接到一通电话，一脸焦急地跟你说了几句话，你也以一副难为的样子回话——可惜我跟你们相隔一段距离，听不到你们的话。结果是小香离开了，你拍一拍额头，吐一口气，又在商场游荡。
13:45你去了商场底层的台式饮品店，要了一杯特大的香芋珍珠奶茶。没人在你身旁的时候，你的表情看起来疲累而落寞，以往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复见，想来一个人生活也不是易事。其实你不必再躲我，反正我已知道你的行踪，那麽你回老家居住就算了。
14:00你去了同层的书局，买了一杯画簿、一盒扫描笔跟一把美工刀，没买橡皮。以你纯熟的技巧，早在上大学前就毋须用橡皮修正了。你离开商场，沿着马路旁的窄路，一直走向码头的方向。大约走了一小时才到。
15:05你去到码头，坐在其中一把长椅，把你眼中所见的事物记在画簿。一个小女孩要你画她，你就弯下身摸摸她的头，很快画了她的肖像，整页撕下来给她。小女孩的同伴看了，好生羡慕，纷纷向你要画，你忙於应付他们，一时用美工才削尖铅笔，更多时候握笔的右手在纸上腾跃。你那双手，更适合用来捧篮球、握球棒，却为了要跟着我，而握了十多年画笔。你因为喜欢我，而做着一件件不喜欢的事。
17:00天晚了，那些孩子要回家。你那本画簿只剩下一页白纸，你盯着无波的海，握起变短了一大截的画笔，花不了十分钟画下……画下我的肖像。然後，你没有拿走任何东西，就跟你早上离家时一样，背着个斜肩袋、双手插着裤袋，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我没再跟着你，上前带走你的东西，包括那幅肖像。你是知道我今天跟着你的。自从你知道我跟踪你，你才开始跟那个叫小香的女生约会，我就更肯定她不是你的女友。
你能够吗?你能够不看着小香，也画得出她的模样吗?而你却能画出我的样子，跟照片没两样，甚至有照片所没有的神绪。我在家里尝试画婉婉的样子，只画得出一个轮廓，面容是一片空白。可是我画你时，把你发怒、大笑、微笑、悲伤、寂寞的样子通通画出来。我不知道为什麽。原来我早已熟悉你的一切，太熟悉，你的事嵌入我的生活，故此你离开，我生活中某些东西一下子给连根拔起，只有在一张张雪白的画纸上画着你的身影时，我生活中的某个空间，才被填满。
所以我这次给你寄的是包裹——我把整本画簿寄给你，全是我一晚之内画出来的。你害我迟交了一份功课。
你欠我的。
你什麽时候才愿意见我?
祝
早日相见
斐然
2014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