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师傅!师傅不好了!」小和尚现已抽高了身子,嗓子还有一点稚嫩,人却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那蛇精居然爬到宝生莲花上了,唉唷,那是佛门至宝,那蛇精会不会死啊——」未待小和尚说完,原本伫立在佛像前念经的男子居然放下经文跑了出去,「师父!师父等等我!」小和尚随即跟上。平时淡然如斯的师傅居然衣袍提着就奔了出去,这事肯定发大了!
小和尚才到湖畔,就看见他师父随意丢下平时最宝贵的袈裟!平时师父可容不得那件袈裟有半点损坏、脏污的。
再也顾不得湖边的泥泞染了未曾有过脏污的袈裟,一如它主人,早在不知何时,本如止水的心中牵挂着那麽一个人,或说是,那只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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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偶然,见她在树梢化做人形,身着千年不变的绿衫,唯有领口、衣袖缠上了那黛墨清莲,我便知道,她什麽都想起来了。
她说:「我听到宁儿的声音了,她回复了当年的法力,灭了当初那个取我蛇胆的老僧……今生今世她不再是那白蛇娘娘……终於放下许仙了……」提到许仙,青蛇就语带不屑,她又道:「法海,你怎麽就这麽无情呢!」青蛇回头看着他,「当年你带走许仙的魂魄,一声不响就让他投胎,一找到许仙转世就让他再次入佛门!」,她抓着我的衣袍「……怎就这样拆散他们呢!」我一语不发。
「怎……就不让他跟娘娘相聚呢……娘娘她……娘娘她终日以泪洗面你知道吗!你说话啊!」见她眼眶不知不觉盈满眼泪,不知为何,我的心好似也一抽一抽地……「阿弥陀佛……说不得。」
想说的话太多,不知不觉疼痛满盈心口,却是「说不得」。
「呵呵,说不得?」她泪中带着嘲笑,「你会後悔的!」
心如明镜,本无波折,她的泪却如石子般投落,敲打我窗。
「人妖本不同道,与其几十年的蹉跎,将爱磨尽,不如早早放手,为曾经的爱恋留下完美的结局。」佛曰,说不得。这些年来,所有事尽藏心底。
於是之後的年月我一直守候在此。
这麽多年了,怎麽就想不开了呢?
小青……
「小青……」法海站在天池边,池中一朵金色宝莲上头站着一女子,身着青衫,领口、衣袖都缠上了那黛墨清莲——一如当年。
她转过身来,翩翩佳人,说:「法海……我要走了……」她眉头清皱,令人想为她抹去那愁,「我不愿意像当年的白娘娘,不想让另外一个法海将我压在这座佛坛下……」青蛇笑着,眸间却如此神伤。
「多谢你……渡我成佛了,呵呵。」青蛇自嘲般笑了两声,若不是勘破了红尘,要入佛界,这宝莲也不会许她站立。
「最後我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她轻声笑问。
「……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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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转眼不知过了多少年,当年那个伫立桃花下的年轻和尚,如今也花白了头发,蔓生细纹。如今,桃花又开满山头,任那桃花花瓣落在肩头,斜阳又染夕照山。
是我,不让许仙和那白娘子相守,人妖殊途。
佛说,这般的相爱是不会有结果的,是不为世人所认同的;後来,也是我,拒小青於千里之外,当她离我而去那煞刹那,什麽世人?什麽人妖殊途?若无你在身旁,一心向佛、长伴古灯又有何意义?
「许和尚啊,你师父去哪了啊?」一名上山的香客问道。
每当桃花盛开之时,师傅总会去後山十里桃林喝酒,但是这怎麽能告诉香客呢?出家人可是禁女色禁酒肉的!「师父啊?他……闭关修练呢!」当年总是跟在法海身旁的小和尚也长大了。
「唉唷,这可是怎麽才好?我家儿媳妇好似是蛇妖精呢,闹的我家都鸡犬不宁的……我还想说请大师下山收妖呢!」香客满脸担心。
一抹身影从大厅内走出。
「老衲……同你下山。」法海沧桑的声音再无一点波动。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