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越过层层包覆寝殿的九重葛，甫踏入殿内，侍者正从殿内走出，见到侍者，我脸色不太好看。想必又是道礽命人运送东西过来了，这些花、这些饰品，都快把寝殿塞满了。
「皇后娘娘。」侍者见到我，连忙躬身。
我心烦不已，朝他摆摆手，便大步踏入寝殿。
朵莉和瑞娜迎了上来，表情却有些奇怪，我想了一下，知道她们必定是听见侍者对我的称呼了。
苦笑着，我说：「我是将死之人，不是什麽皇后。」
朵莉忙道：「小姐……皇后，千万别这麽说，我和瑞娜先前也猜测过皇后的身份，可没料到竟是如此高贵。」朵莉的头垂得老低，慌张全写在脸上。
我抬起她的脸庞，「你还是叫我小姐吧，我听惯了。」弯起嘴角，我释出善意，并不希望因为这个头衔让她们两人因此疏离我。
瑞娜比着手语，「小姐方才进殿时很是生气，还以为您是在气我和朵莉。」
看见瑞娜的解释，我松了一口气，步入殿内，倒了一壶茶，一口就喝光了。
「你们多心了，我只是不喜欢道礽又送东西来了。」想了想，我说：「你们的主子，就是道礽。」
朵莉和瑞娜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麽我对道礽的称呼怎麽突然改变。朵莉率先问：「小姐和主子吵架了？」
我很窘。「不是，我只是不想一辈子都让他当我恩人。」
「这样有什麽不好吗？」朵莉继续问。
「我……」顿了顿，我说：「我就是不想要欠着他什麽，好像得待在他身边一辈子来偿还。」
朵莉和瑞娜在听了我的解释之後还是不能谅解我的苦衷，反倒是一口咬定我就是和道礽吵架了。
「夫妻吵架再所难免，何况主子想对你好都来不及了呢。」瑞娜比着手语，又指着周身的首饰。
说到这点我就怒意丛生，「好什麽好？我从来都没说过我要……」我转身指着首饰盒，正想大骂一番，扭头却撞到来人。「哎哟。」我揉揉额头，抬起头，不用想也知道来者何人。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用一辈子来偿还，不好吗？」也不顾在场还有旁人，他大手一捞，紧紧抱住我。「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让我对你好，这样也不行吗？」他如此恳切的提出要求，一时间，我只能意乱情迷。
朵莉和瑞娜掩嘴偷笑，两人一前一後悄声出殿，并带上房门。
我闷闷地问：「你站在那里偷听多久了？」
「不久，就一会儿。」我想稍微推开他，孰料他见我想挣脱，反倒搂得更紧。
「道礽，你松开点。」我推推他，但终究是徒劳无功。
「不要。」他任性得像个孩子，说什麽也不肯轻易放手。
我手掌贴在他胸口上，根本动弹不得。「你是怎麽了？」
道礽下巴抵在我头上，我看不见他的脸。「我害怕。」
我怔住。
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不该害怕任何事物的，但他却坦白告诉我，他害怕。
「宛儿，」他顿了顿，「我怕你会离开我。」
我笑了笑，「为什麽呢？我不需要离开的。」
「别说这种话，」皱眉，他说：「我不爱听。」
下一秒，他俯首，大掌扣住我的颈项，吻得霸道又深沉，高挺的鼻梁摩擦我的脸庞，撩人的气息掠过颈畔，我起了一阵颤抖，靠向他怀里。
他的心跳和我一样快，我聆听着，一切除了心跳之外再无任何声响，静谧得如同夏夜的星空，只有星子在无声的闪烁。
恍惚间，我彷佛听见道礽说：「如果决意要离开，一定要记得回来。」
猛然抬头，我停顿了一会，迟疑地问：「你刚才有说话吗？」
他笑笑，不可置否，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抱你回床上休息吧。」我抓着他衣襟，任由他抱回床上。
我正盖上棉被，道礽却掀起棉被一角，腿伸进棉里，他紧贴着我，手自然的让我枕着。
宛若又回到当初，曾经因为过於珍惜彼此的时光，但我明白，不论是我或是道礽，都不再是当初的我们了。
「道礽，别再送我首饰了。」我指着墙边那几个箱子，「我并不爱那些东西。」
「好，我明天让人清走。」他温顺地说着，手抚上我头发。
我想了一下，「送些衣服吧，要高级绫罗绸缎的那种，不要太暴露了，正常一点的，有经过设计的。」
他的手停下，「衣服？」
「对，衣服。」我手抵在下巴，「如果还有什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他的声音变得奇怪，「怎麽会突然想要衣服？」
「不行吗？」我无辜的看着他，「你说我想要什麽，都会满足我的。」
他的脸色又柔和了，「没什麽。你的要求，我自然答应。」他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明天你醒来之前，我会让人把东西送来的。」
我弯起嘴角，「还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在安然居的时候，我也曾这麽任性的要求他。
道礽翻身侧躺，空着的手环住我的腰。「你说。」
「每晚，都要这样抱着我，好不好？」我握住他的手臂，恳求的问。
道礽先是讶异，尔後欣喜。搓着我的头皮，他鼻子轻轻磨擦我的脸庞，然後动作逐渐放慢，就这麽靠在我身上睡着了。
熟悉的痛楚蔓延全身，我镇定着不打滚，以免惊醒道礽，却是下意识的抓紧被褥，喘息声变得又快又急，咬着牙，眼泪都被逼出。
脑子无法思考，直到他温暖的大手紧紧我住我的，以一种无比坚定的声音说：「我会陪着你的。」他按着我，让我偎着他，我颤动得厉害，不只是身体，内心亦是。
我哭得凶，很久很久，没哭得这麽痛快，为的是身体，也为的是我千疮百孔的内心。
为的是我所失去的，也为的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