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你都在做什麽？」
「还能做什麽？上课、吉他，还有吃饭睡觉啊。」
一路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和风的吹拂下，晔希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
「还是吉他社社长？」我想起他国中的威风。
「当然啦，兼热音社地下社长。」
补充的很得意，可惜我实在没兴致称赞他。
「干麻当地下的？」
「笨喔你，一个人只能参加一个社团啊，要玩副社当然是搞地下。」
「我知道啊，可是当地下社长做作了什麽好处不都还是真正社长的？干麻不当普通地下社员就好，这样不是很累？」
「玩音乐我开心啊，累一点有什麽，而且当地下的还有酬劳，像吉他社，当我付出什麽都理所当然，那才叫劳苦好不好！」
「什麽酬劳？」
「他们成发还什麽的啊，不想只弹流行音乐和翻唱老歌，」说到这个他兴趣就来了，就算看不到，还是可以轻易感觉到他盎然的挺起背脊，回答问题的样子：「可是词曲又创作不来，只好来求我这个音乐才子帮忙啦！」
「你勒索他们？」不惯那跩不拉唧态度，我忍不住想挫挫他的神气。
「什麽勒索，你听到哪里去了？」他哇啦啦地大叫，「他们买我的才华产物，这是正当事业！」
才华产物呢咧。
「所以事业做多大了？」
「我木吉他和电吉他都靠自己买的，不是普通货色喔，你说做得怎样？」他得意地哼道：「你真该来我房间看看，要不是这几天爷爷都……算了，总之我房间有很多宝贝啦！」
我笑了，「听起来你这几年过的很不错。」
「是不错啦，只是现在毕业了，放假放太久也是蛮无聊的。」烈阳下，影子的他在挠头。
「对喔，你学测就考上了，暑假可以放半年，哪像我，才刚放而已，而且两周後就要暑辅……」我忍不住忌妒。
「哈哈，暑辅这种东西对我来就是练团时间，每节必翘！」他在後头笑的嚣张，「不好意思啊，没办法拿『我当初也是这样熬过来』来安慰你，不过等你自己熬过去就知道放假放太久有多无聊了。」
虽说是「不好意思」，语气却是完全的炫耀，我懒得接话，正好想起一个一直忘记问的重点，「你上哪间学校？」
「啊？哪间喔……」晔希说话忽然含糊起来。
察觉到他想掩盖什麽，我立即停下，「干麻吞吞吐吐的？」
「喂，干麻突然煞车，差点撞到鼻子了啦！我靠脸吃饭的欸！」
他一惊，紧接着是一长串的抱怨，我懒得吐槽，继续逼问：「到底哪间？」
「就……我选的是传播啦，你也知道嘛，这种东西都市学校的资源会比较好，所以……」他依旧讲得拖拖拉拉。
「嗯？你选了外县市的学校？」稍微听出的苗头，我插嘴献上佩服，「你们家怎麽会答应让你离开本地？是怎麽说服阿姨叔叔的？」
「呃，就……你也知道的嘛，我爸妈还有爷爷都很喜欢你啊……」
话讲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没有接话。
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两人一车的影子就这样被炎炎阳光打在四下无人的柏油路上，树叶摇曳的姿态点缀着这场面的诡异，有什麽名叫愤怒的东西在这份静默下逐渐发酵，徐徐吹过的焚风亦搧着我怒火的火苗。
「欸，你不要不讲话啦，很恐怖欸。」他颤悠悠的打破静默，想是在做这个决定的当初就想过後果的严重性，现在才会知道害怕。
我试图冷静沟通：「你选了我家附近的学校？」
「嗯。」
「不过你至少也算是外县市来的，大一还有宿舍优先入宿权吧？」
「才不要住宿舍咧！那种限制多的地方，平常想练个吉他也麻烦！」晔希反应激烈。
我深深呼吸，转头，微笑。
「麻烦？既然会造成别人的困扰，应该就有考虑过，不会把这麻烦丢到有十七年交情的青梅竹马上，对吧？」
「呃，考虑是有考虑啦。」他盯着我的脸，小心翼翼，「可是……」
「既然考虑过了，你跟阿姨叔叔说的，应该是要另外在外面租房子，而不是要来˙住˙我˙家˙吧？」我笑得越发柔和。
他被我的笑脸吓的一悚，眼神往别处移，目光绕了一圈後，也只能愁苦地回到我身上，
「那个，前面左转是我们国中，要不要回去看看？」
转移话题的技巧很拙劣，但是提案内容颇让我心动，思考了一瞬，我点头同意。
＊
学校变了许多，又或着本来的记忆便不是那麽深刻，此次踏入校园，竟比当初国一新生入学感觉还要新鲜。
走过穿堂，我仰头看着前方崭新的大楼，「这活动中心是新盖的？」
「本来就有，只是翻修了，就在你走後的一个礼拜开始动工。」晔希像个专业导览，连时间等细节都一清二楚。
「啧啧，太过分，我走了之後才知道要修，之前那栋跟鬼屋没两样。」
「你那时候走算好命好不好，施工的声音吵死了！」
我感到好笑，「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吵？当初因为『上课唱歌』被记好几支警告的是谁？」
「是那个主任太机车，我看他分明是忌妒我天籁美声才记的！」晔希愤慨地一哼。
我失笑，其实晔希唱歌还不是最严重的，说不定上课的老师还会在他唱歌的时候感天谢地他还没把吉他拿出来，会让主任忍无可忍的是晔希的那群小粉丝，晔希一唱就暴动，记得当初一年级还流行组团翘课参访晔希的班级，只为一幸听到她们的情歌王子高歌一曲。
当记过单寄到家里，叔叔训他的时候，晔希反而还很骄傲，说能在这种乡下地方成为偶像，激起淳朴民众的追星欲，可见他魅力不是不小，是非常大。
依我看，事实刚好相反，正因为在这种乡下地方没能亲眼见到什麽偶像，所以大家才只好拿晔希将就凑合一下罢了。看看，长的明明就还好……
「干麻看着我发起呆来？该不会是多年不见，觉得我又更帅了吧？」背着光，依稀可以看到晔希的嘴角上扬，而那表情，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映着满满的自负。
我摇头，忍不住又笑了。
「很遗憾，事实刚好相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