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轻盈,宛若一匹清透薄雾,笼覆上繁花如雪的云深不知处。
蓝纱层层错落,掩去榻上一道沉稳熟眠的吐息与人影,一身白绒蓝裳的女子,端坐於床头,曲肘靠着一旁床柱,昨日夜里褪下的衣裳、被扯落的珊瑚发簪,此际都已完整端正地穿戴上,再看不出昨日深夜里的狼藉。女子深深敛去了平日妖魅的双眸眸光,落在榻上那张沉静的俊秀面容之上,一瞬也不曾移开。
那双宛若弯月的瞳眸中,有几许一夜未眠的疲惫,没了诱惑的妖魅、没了算计的精光,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疑惑、动摇的愠怒、一抹陌生也莫名的情绪。
昨夜,银白月光洒落於满树海棠,宛若一场清冷梦幻的雪,她与御清绝在榻上疯狂地缠绵、疯狂地翻覆,宛如要将彼此都揉入自己的骨血里、狠狠交融一般。
这样的激情,君海棠此生未曾经历过。以往她所诱惑过的男人,往往不须自己使出最後这个手段,便已为自己不可自拔地神魂颠倒。可这个男人──御清绝,淡漠眼神底处分明有着对自己的深邃情感,却始终那样自持、那样压抑,连情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她确信御清绝是对自己有意的,否则他为何要为了自己,夜夜都来此抚琴、又为何在自己昏迷期间,无怨无悔地照料了自己无数年岁?可他那样平淡的举止,却又不禁让君海棠偶尔疑惑。
为了试探他的心思,也为了能更牢地将这个男人掌握在手中,君海棠将自己精心研制多年的春毒用在他身上──以面对自己的梦魇为代价。
自己到底还是太过脆弱,还是无能完全摆脱那场梦魇带来的惊惧与阴影。可御清绝──那个自己当作猎物一般掌控的御清绝──却以那样深邃的温柔拥抱着自己,拯救几乎溺於梦魇中的她。
君海棠眯起了淡丽的眉目,凝望着眼前沉沉睡着的俊美男子,探出了纤指,以指节轻轻滑过那张隽逸淡漠的脸庞。
那个刹那,涌上心头的,是什麽呢?君海棠目光一瞬恍惚,她抚上自己心口,那里的律动,自昨日起,便有些不大一样了。
君海棠抚过这个男人的轮廓、抚过他披散的银白长发,沉稳的眠息在她耳边起落。她不禁想,这男人好歹也是武林一代传奇,却在女人的榻里睡得这麽无有防备,君海棠差些笑了,可一个念头突然窜进她的脑海──御清绝夜夜都来自己榻边奏琴至三更半夜方离开,这段期间,他可曾好好歇息?
还未思得答案,蓦地空中气息一变,一股狠戾的肃杀之气袭入,宛若将天地清风凝结成噬人利刃。君海棠敏锐察觉,游移在那张刚毅面容上的指登时止住。
「竟然来得这麽快。」她低喃同时,眸光瞬冷,恢复至平常带笑的妖娆。与此同时,一阵急促匆忙的脚步声惶惶而来,一抹青蓝色影子来至屏风口。
「媂君──」正是凝霜,她焦急地欲禀消息,却见君海棠缓缓一抬手,按下了她欲说的话。
「本君知晓。」君海棠冷道。收回轻轻停在御清绝面上的纤指,整了整衣裳,自榻边站起身,拨开雪蓝纱帘,冷冷走出。「就让本君看看,鬼方赤命康复後,是否能耐依旧。」
君海棠绕过凝霜,笔直往云深不知处最外迎客的雅厅,凝霜望着蓝纱层层之中那抹隐约人影,不解地问:「媂君,不叫醒御先生麽?」
君海棠脚步一顿,微微瞥过眸,迟疑半晌,方道:「……不需要。」
语落,君海棠回头走离,穿过层层屏风与帷幕,来到雅厅之际,一条火红霸气的身影,盈着浑身勃然怒意,宛若要将此处焚烧殆尽般,踏入云深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