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冰色太陽花》線上試閱 — 試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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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下雨了。

突如其来的大雨没有帮他留住任何客人,在外头的雨有越来越大的走势前,客人们就识相得放下酒杯,用各种不同的构成但实际上都代表同样意思的言语向老板预祝今晚好梦,接着极有经验的从伞架上抽出一把雨伞,撑开後走入雨中。

为了应付突如其来的骤雨,老板体贴的自掏腰包买了许多把雨伞当成「爱心伞」让客人取用,虽然有时候会遇到一些很耍赖的客人拿了就不还,但多半客人都很诚实,每每有人说要归还雨伞时总让他备感窝心。

但此时,这样的景像让他有些犯愁。

不是客人走了营业额不好的那种肤浅愁绪,而是一种独留下来的愁思。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但这种愁绪显然不分性别,随着年纪增长有越来越容易发作的走势。带着浅浅的营业用微笑,他将玻璃杯一个一个擦拭乾净後倒置在专用底座上,目送最後一个祝他有好梦的客人走入雨中。

凌晨四点了。

距离正式关店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不过提早打烊也没有任何不妥。

「把立牌收进来吧,提早打烊。」他望着打在窗户上的雨滴说。

「欸,好。」工读生很勤快得把托盘往桌边一搁,手脚麻利得拉开门把立牌扛进来。他有一张椭圆但有棱有角的脸,五官跟黑人一样深邃而让人有印象,眼睛因为变色片所以色彩不同,而最近他偏好的颜色是翡翠绿色,配上制式化的白衬衫黑背心显得很亮眼,有画龙点睛的妙感。

他还是学生,脸上白净得很,没有刻意留胡子或胡渣,这是他得到这份工作的关键之一。

──另一个关键,是他够单纯,像张白纸,是这里所极需的元素。

「留胡渣装帅可是老板的权力!」

可老实说,即使他们两人穿着一样的装扮、梳一样的发型、留一样的胡渣,却还是有着根本性──不是年纪差距──的不同,这一点无论是哪一个客人都明白。

岁月与事件所累积起来的内敛与成熟气质,就是这家酒吧老板的招牌。

见雨势已经到达今晚有史以来的大,他勾起一种带着无奈的浅笑,手伸到柜台下方按了一个钮,外头随即暗了下来,原本闪着柔和光线的招牌「季」在雨滴当中被黑暗吞噬,此时工读生也把玻璃门後的牌子翻面了。

「CLOSE。」他用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说。

「等会回家骑慢点,时速不准超过二十。」老板一边叮咛他一边拿出扫除用具准备打扫环境。

「二十?老板,那是公车时速耶!」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噢,对喔,那是晴天的公车时速,现在不是晴天,那十。」他指指外头,雨势大得几乎看不清对街路灯的轮廓。

「好吧。」工读生妥协,毕竟他领人薪水,而老板对他而言也不只是老板。「我去把垃圾倒了。」他一边说一边拍掉肩膀上的雨水,往垃圾桶的方向前进,经历一个晚上的摧残後,虽然没有恶臭可实在不能说好。

把垃圾袋袋口用相当熟悉的动作绑起来,因为不想被雨淋到所以他并没有把门完全打开,以往他会一边透过对面的店家玻璃欣赏那些正在激情热舞的年轻男女、一边把袋子用慢速往大垃圾桶里丢,可惜雨势实在太大,别说是看了就连玻璃对面有没有人都不知道。

「怎麽会突然下这麽大,好烦!」他一边抱怨一边把上手臂伸出去,打算用甩的把垃圾袋扔掉,之後就回去准备换衣服下班,可就在他这麽想的时候,耳朵突然在一片淅沥沥的雨声中听到了杂音。

原本那是一阵很容易就被忽略的声音,可不知怎麽着,他就是听见了,还清晰万分。

那是呕吐的声音。

在确认声音是从反方向的地方传来後,他暂停了扔垃圾的动作,将眼光悄悄抛过去。之所以没有正大光明得看,是怕客人因为羞愧而抓狂做出其他无预警的动作,例如咬人或更超过的举动,老板在上工第一天就告诉他这件事,并反覆强调其重要性。

因为雨势很大,所以他看了很久才确认的确是有人在吐,还整个人侧身靠在墙上,上半身不断起伏动作,显然吐得相当激烈,这点从即使雨势之大还是能清楚听见呕吐声就知道了。

──是喝太多了吗?

工读生看出他的头发是相当漂亮的酒红色,可是刚刚店里并没有这样一位客人,假使一个男人染了这麽漂亮的发色他一定会记得的,由此判断他不是因为在店里喝多了而跑来吐,况且这里是後巷,从巷头跑到这里还挺远的,「季」位於最尾端,中间还隔了七间店之远。

──特地跑来这里吐也太「搞刚」了吧!

他一边想一边皱起眉头,想再看得清楚一点,一来是因为好奇,二来……还是因为好奇。

「那个,需要帮忙吗?」他朝着那个人喊。

听见他的叫喊,那人的身体抖了一下,呕吐的动作也停止了,原本以为他会转头过来──破口大骂或者是哭丧着脸一类的──看着他,但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动作,彷佛停格一样。

「你还好吗?」他又喊了一声。

这回,对方真的回过头来看着他了,说也奇怪,隔着如此庞大的雨,他却还是能看见那张稍嫌狼狈但绝对漂亮的脸。

那张脸相当苍白,却是标准的鹅蛋脸,眼角下方的痣相当明显;也许是因为呕吐吧,嘴角沾了一些绿黄的食物残渣,却丝毫不减他的美感……或者说,这样狼狈的样子反而让他显得更惊为天人了。

有时候,极端的反差反而更具美感。

他就这样傻傻的站着,一直盯着对方看。

「呵。」那人轻轻的──他笑得很轻,却能在雨中清晰得传递过来──笑出声来,接着用袖子往嘴边抹,把吐出来的食物残渣擦乾净,之後像个没事人一样挺起上半身,并自然得把颇长的头发往後拨。

如果现在没有下雨而是晴朗的夜空,想必他这样的动作会漂亮到足以魅惑人心。

「……谢了。」他伸出舌头在嘴角上轻点,之後沿着上唇的轮廓舔到另外一边,舌尖消失在双唇间的时候,被他盯着的人清楚感觉到自己像只青蛙一样动弹不得,说不清楚原因到底是什麽,但浑身的鸡皮疙瘩实在可怕。

没有再多说什麽,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彷佛刚刚的呕吐不存在。

很神奇的一点,明明现在雨势很大,可他却像慢步在无雨街道上一样自在。虽然身子还有点摇摇晃晃的,可那人并没有用手撑着墙壁,有些逞强得往已经目瞪口呆的他的方向走来。

「没见过你。」他笑着在他旁边停下,说。

因为距离很近,所以对方身上的浓烈酒味与呕吐过後的刺鼻味道都能很清楚得闻到,他有点反胃得皱起眉头,可是没有那麽强烈的厌恶感──他处理过很多人的呕吐物,每次闻到那种味道都会很不爽,可是在他身上却不会。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很不稳定,但绝对不是厌恶的心情。

「我才刚来一个礼拜……」他不自觉的回答了问题。

听见答案後,他点点头──不知道是表示知道还是其他──之後又舔了一下嘴角,身体歪斜得让他有一瞬间觉得对方会倒在自己身上,但是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他就这样走了,摇摇晃晃的。

「想上去扶他」这样的想法马上浮现脑海,不过在他有所动作之前,那个人就已经走出巷子了,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对方的脚步不稳归不稳,却很快速,喝醉酒对他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吧。

「怎麽了?倒个垃圾也能发呆?」後头传来老板的声音。

他转过头,发现老板有些担心得站在自己後面。

「啊,没有,只是刚刚……」他原本想把那个人的事情告诉老板,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刚刚?」

「……没有。」他把垃圾袋往桶子里扔,像个没事人一样迅速回到店内,执行自己的扫除工作。

看着自家工读生的背影,老板直觉有些什麽是自己不知道的,他一边想一边探头到外面东张西望,可除了一片磅礡的大雨之外什麽也没瞧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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