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温暖的阳光从宽敞的战士窝顶渗透下来，照在鸽翅脸上。
她扭动着身躯，想把脸挪开，但是一个不明物体顶住她的後颈。
她扭过头去看，一只银灰色的脚掌压在她的背脊上，再看过去，一只银色虎斑猫仰着肚皮，还隐约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藤池！」她叫着，身体一翻就踹了下去，「你给我起来！」
藤池顺势滚了一圈，滚到原本是叶池和榛尾的睡铺上，这两只母猫已经和黎明巡逻队出去了。
她直接扑在青苔和满天星上，四只脚横摆在睡铺上，然後静止不动，发出装可怜的喵呜声。
「你把我打死了。」她哀哀叫道。
鸽翅哼了一声，看着装死中的妹妹，觉得很高兴又能这样跟她玩闹。
她心里闪过一个玩笑的念头，她用捉老鼠的安静步伐悄悄向她靠近，柔软的青苔隐藏她的脚步声，直到她离银色毛皮只剩一根胡须距离。
接招吧！鸽翅举起两只灰色脚掌，从两侧拍打藤池的脸颊，然後又安静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回她的睡铺，埋头睡觉，装作没事。
「哇啊！」银色虎斑母猫惊声尖叫，忽地跳起来。
鸽翅强忍笑意看着她，抬起头故作无知的说：「你干嘛突然跳起来，被刺蝟咬到吗？」
藤池环视四周，窝里除了她们就只剩睡在另一头的狐跃和云尾。她恼羞成怒的说：「你是小猫吗？」
自从藤池受过暗黑森林的训练後，她就以敏捷的战斗技巧闻名，什麽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鸽翅发出喵呜的笑声，「一定是你赖床赖到星族不得不下凡来叫醒你。」
藤池正想出手还击，另一头，云尾的白耳朵抽动了一下。
两只猫默契的闭嘴。
她甩掉脚掌上的一片青苔，推着她妹妹，「走啦，种籽掌一定等你很久了」她轻声说，「你不是要教她猎鸽子吗？」
「是啦，是啦。」藤池不耐的回应。
她们走出修筑在岩壁旁的战士窝，因为雷族战士太多了，棘星不得不开挖岩壁再扩建。最深处的睡铺最凉爽，通常被资深战士给霸占。但她并不以为意，毕竟松鸦羽曾提醒过有倒塌的危险。
往靠近营地入口的见习生窝走去。种籽掌坐在窝外梳洗耳朵，一见到藤池便停止动作。
「藤池！」她冲向还有点睡眼惺忪的藤池，「我们今天要干嘛？」
藤池张嘴打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哈欠，眨了眨眼道：「我今天要教你怎麽猎鸽子。」
「但是我昨天也学过偷袭麻雀了啊，」种籽掌疑惑看着她的导师。
「别忘了，鸽子感觉的到你的脚掌触地的震动，因为牠们是用走的，而麻雀是用跳的。」鸽翅说明着，「所以你的出手必须快狠准。」
「我们有很多的长老和猫后需要新鲜猎物对吧?」见习生兴奋道。
「再过几天，你就必须为了他们学习格斗技巧。」藤池骄傲回应。
「你会教我所有你会的吗?」
银色战士抽动了下尾巴，似乎又想到黑暗森林，想到蚁皮。
「当然会。」她承诺道，马上转移话题。
「你觉得哪里会有肥美的鸽子呢?」
「天空橡树？也许会有鸽子去那边啄食松鼠在冬天的存粮。」
「那好，我们就去天空橡树」
鸽翅跟着他们迈步走出营地的荆棘墙，棘星当上族长的这些日子，时值绿叶季，猎物丰收，边界也都还算安定。
希望能就这样下去。鸽翅心想，让感官驰骋在雷族领地上。
「呕!狐狸屎!」
一个声音不屑的呸口大骂。
「小声点!你会吓跑猎物的!」另一个声音细语道。
鸽翅听到了刨土声，随着逐渐清晰的影像，她看到一只棕色的虎斑猫正在把脚掌上的秽物搓在土上。
「你先走，我要先清乾净这个」刺爪喵声对母猫道。
冰云憋着笑道：「星族啊!你差点就一头撞上去了」
「我没有闻到味道，狐狸通常只会在窝附近大便」
「牠们想在哪里上厕所你也管不着啊!」
鸽翅浑身一震。有狐狸吗!
鸽翅靠感官摸索着，试着追踪狐狸的踪迹，所有声音碰撞在一起，她挡开猫儿的低语，猎物的动静，沿着周围搜索着，直到发现一条有淡淡狐骚味的小径。
她惊讶发现，这只狐狸很聪明，气味只沾上了灌木丛边缘，凭她的感官几乎搜寻不到，只好放弃。
她改专注在藤池和种籽掌身上，随即听到敲击树皮的答答声。
走在前面的藤池也发现到了，登时竖直耳朵，指向一只在树干上敲食的蓝鸟，离地面有大概三条尾巴长。
鸽翅目瞪口呆看着，蓝鸟的羽毛极其漂亮，以蓝色为主体，黑白相间的尾羽几乎跟猫尾巴一样长。
是蓝鹊!
在鸽翅还是见习生时，曾在雷族和影族的边界河上游看到过，她记得宠物猫是这样称呼牠的。
不过，就算再华丽，对猫族来说，也只是猎物。
种籽掌早就按捺不住，道：「我的天！那只鸟比我还大只！」
藤池比了个安静的动作，挥动尾巴让鸽翅绕到树的另一边。
「看好了，我跟鸽翅来示范怎麽合作狩猎」
藤池轻手轻脚的从死角移动，腹毛拂过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一步一步熟练的接近猎物，利爪早已出鞘，无声地划过松软的土地，直到她和那只『华丽的猎物』只剩不到几条尾巴距离。
只见那鸟突然一发力，用力的想扯出长长的虫，鸽翅轻摆尾尖示意，藤池知道时机到了。
她猛力一跃，直到比猎物还要高，把牠狠狠从树干巴下来，在那之前，蓝鹊依旧丝毫未察觉的在啃食虫子。
但这只长了翅膀的猎物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用长尾巴稳住平衡，从藤池爪下挣脱，做势起飞，鸽翅在千钧一发之际加入，一掌重击蓝鹊的脖颈，一口咬下，猎物的脖子应声折断，瘫软在她脚底下。
藤池招呼见习生过来，「你学到了什麽?」
种籽掌弹弹尾巴，「嗯…要待在下风处，这样猎物才闻不到你们，还有…尾巴!用尾巴保持平衡，跳起来的时候才不会打滑。」
藤池的眼里有赞许的光芒，「没错，猎鸽子的时候也一样，记住，牠们对气味也十分敏感。」
说着，便向鸽翅抛出询问的眼神，鸽翅点了下头，示意准备好了。
「现在，让我看看你学到什麽」藤池道。
见习生开始嗅着落叶的气味，鼻子几乎整个埋了进去。
就这样过了几十个心跳的时间，种籽掌倏地爬进有五条尾巴距离的矮树丛。一只鸽子正在树丛後的空地上进食。
『厉害！』鸽翅心说，她已经故意掩盖掉猎物的气味了，这是她和藤池训练见习生的方式，真亏种籽掌还闻得到。
种籽掌兴奋地甩着尾巴，瞄准背对着她的鸽子，毛皮微微颤动。
藤池见状立刻一掌压平见习生的背脊，顺势按低她的尾巴，道：「要我讲几遍?放低」，她摆出像蛇一样的伏姿，「看，就连我这只比你大的猫都能蹲得比你低。」
种籽掌不发一语，立刻把细细的尾巴放平，把身体压到不能再低，爪子出鞘，眼神专注凝视前方。
藤池望着前头，知道时机到了。「很好，现在慢慢往前移动，随时可以下手」
种籽掌缓缓向前无声移动，直到几乎可以听到鸽子啄食地面的声响，绷紧的後脚瞬间弹开来，一爪打向鸽子的脑袋。
鸽子扑腾了几下翅膀，但马上被雷族见习生一口毙命。
鸽翅忍不住夸奖：「干得好！」
藤池推了鸽翅一下，挪揄道：「你这个第一天上狩猎课就抓到三只猎物的有什麽资格讲别人?」
种籽掌咬起猎物含糊道：「我做对了吗?。」
「非常好，尤其是你追踪猎物的能力，值得嘉许」鸽翅高兴道。
「但是我觉得起跳的姿势还能再稳一点，重量不要都压在右脚」藤池喵呜道，「其余无可挑剔」
三只猫把猎物埋在树下後，又继续前往湖边。
一路上，鸽翅好几次闻到狐狸的味道，就连见习生都发觉异状。
『这不正常啊！如果是狐狸，顶多出现在领地边缘，这里几乎是中央位置，怎麽可能会没被巡逻队发现？』鸽翅满腹疑问，心里琢磨着，决定再次启用感官搜索。
这次她将范围扩大到整个雷族地盘，小面积逐步检查，直到她看见令她诧异无比的景象！雪掌和玫瑰瓣，还有一只狐狸，正沿着边界往湖边的反方向走。
虽说地点离营地有段距离，但他们明显是往营地的方向走。
为什麽会有狐狸？为什麽没有对牠发动攻击？为什麽牠会和我族战士走在一起？
她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在他们身上，竟听见狐狸正和雪掌交谈！
星族啊！！
鸽翅只觉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等种籽掌走得离她和藤池远一点时，
她紧张的把她的发现告诉藤池。
藤池的反应更加夸张，连忙说：「你再『看』清楚一点，真的是狐狸？」
鸽翅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下，道：「是真的！」
藤池骂了一声糟糕，随即跑上前，叫见习生到影族边界附近加入狩猎队，等见习生跑远了，才郁闷的走回来。
鸽翅几乎没见过妹妹摆出这种脸色，发觉事态不妙，赶紧问到底怎麽了。
没想到藤池一开口就是语重心长，她压着耳朵，低声道：「我记得我在暗黑森林的时候，碎星曾经提到过一件事…」
「他说，他在腐肉场曾遇过一群狐狸，吃大老鼠，也就是影族的猎物过活。他曾带讨伐队要驱逐牠们，谁知道那群狐狸先引诱讨伐队走进陷阱，直接将他们赶尽杀绝，队中的战士，除了碎星以外，不是死了，就是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这不是重点！在碎星被流放的期间，他又遇到牠们，才发现，那群狐狸精通猫话！」
没道理啊！狐狸没有理由特地学习猫的语言，除非有特定的意图。又或者，牠们本来就是讲猫话长大的吗？
鸽翅越想越毛，一想到她侦测到的那只狐狸，同样讲着流利的猫话，不禁不寒而栗。
藤池又继续说下去：「还不只如此，碎星告诉我，这群狐狸最特别的地方是，牠们拥有『幻术』，牠们会变魔法！」
「据说，牠们能把自己变得像『猫』一样，除了味道以外，完全无法分辨真假」
鸽翅心想，如果只是会说猫话的狐狸，那还勉强说得通。但要说能变成猫的狐狸，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就像骗小猫的故事。
「我不认为这是真的」鸽翅反驳道，「碎星那家伙也许只是想增加神秘感，或是单纯吓唬你们」
藤池不太高兴被打断，「可是他连当时参战的战士的名字都说出来了，不太像是在说谎」
「也许他只是神话了他和几只狐狸的对战，藉此让你们屈服」鸽翅提醒道，而且黑暗森林的训练本身就是个大谎言，她在心里补充。
藤池甩着尾巴，言至意尽，不知道该说什麽了，沈默了一晌，喵声道：「或许吧，但是我总有种感觉，还是小心为妙。」
鸽翅点点头，表示同意，耳朵抽动了几下，示意回营地吧。
两只猫於是三步并两步，连走带跑地往营地方向去，直到荆棘入口近在眼前，开始能闻到混杂的气味，更是加快了脚步。
到了通道口，两只猫调整了下呼吸，做好可能看到狐狸的心理准备後，踏着步伐走进去。
一进营地，鸽翅紧张的瞥向育儿室、战士窝、见习生窝，既没有破损，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却有两种她不曾闻过的味道，飘进鼻腔。
鸽翅心一紧，环视周遭，空地上的猫儿比平常还多，似乎全雷族都到了。原本应该已经出发的巡逻队还在营地口徘徊，窃窃私语。一片混乱中，没有猫注意到多了鸽翅和藤池。
没看到狮焰，鸽翅迳自往巫医窝跑去，必须快点把狐狸和雪掌的事情告诉他。
刚走到荆棘丛下，鸽翅便听到松鸦羽的抱怨声，不外乎又是骂雪掌又把药草分错类、采药草采了半天还不回来等等。
「松鸦羽！我是鸽翅！有急事！」鸽翅往巫医窝里吼。
语音尚落，便听到松鸦羽的抱怨声变成了生气的嘶声：「可以不要这麽吵吗？这里有病患！」
鸽翅看向藤池，藤池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两只猫只好坐着等松鸦羽出来。
过了足够吃完一只老鼠的时间，鸽翅有好几次差点想要直接冲进巫医窝找松鸦羽，甚至开始怀疑找他是不是根本不对、不合乎时间成本。这才见瞎眼巫医悠悠从窝里走出来。
「怎麽？连体婴来找我做什麽？」松鸦羽不耐烦的问道。
「有急事！我看到有会说猫话的狐狸，往营地这边来！」鸽翅没空理会他的调侃，低声的嘶吼道。
「什麽会说猫话的狐狸？你是不是把牠和狐跃搞混了？」松鸦羽质疑道，随即改口「喔不，狐跃在营地」
鸽翅简略的说了遍来龙去脉，顺便也说了藤池的推测。
松鸦羽听了皱起眉头，「啧，今天是怎麽一回事，麻烦欢乐送吗？问题这麽多！那个鼠脑袋只会惹麻烦。」鸽翅猜到他是在骂雪掌。
问题？「营地发生什麽事了？」
「午夜来营地的路上抓到索日，索日逃出去，小猫受惊吓」松鸦羽贯彻了长话短说的精神。
「他说了什麽？」旁边的藤池凑了过来。
「我不知道」鸽翅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看向擎天架，却不见棘星的踪影，松鼠飞则是在一旁忙的焦头烂额，指挥着刚回来的队伍。
午夜不是住在很远的地方吗？有什麽理由要前来拜访？索日又是怎样？他不是应该不敢再回来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充斥着鸽翅的思绪，像纠结在一起的藤蔓，没头没尾。
「狐狸在哪里？有威胁性吗？」松鸦羽又问。
「离营地只剩四棵树干的距离了，目前...还没有猫受伤。」
藤池竖起毛发，道：「我觉得很快就会有猫受伤了」
瞎眼公猫叹了口气，「如果有猫受伤，恐怕不会太乐观，我们的药草库已经见底了」
「不会吧，现在不是绿叶季吗？一定还有可用的药草吧」鸽翅惊呼。
「不，外面大部分的药草都在秃叶季被冻坏了，长出来需要时间」，他摇头，「哦，目前库存最多的就老鼠胆汁，你试着拿它去喂伤患啊」
突然，营地入口传来吵杂的骚动声，聚集在入口的猫儿纷纷散开，更多的是龇牙咧嘴的嘶声。
「狐狸来了」鸽翅小声道。
「蔷光」松鸦羽叫来瘸腿母猫，「把治疗伤患的药包准备好」
「我们只剩三只猫的量，用完了就要再采了」蔷光拖着身子爬出来，喵声报告道，随即又爬了回去。
三只猫隐约听的到谈话的声音从入口传来，又见见习生全都凑过去，似乎是有什麽有趣的事。
「现在怎麽办？」藤池有点紧张，「我觉得这只狐狸不会是什麽好东西，一定有什麽阴谋」
鸽翅好像想到了什麽，问松鸦羽道：「星族有说过什麽吗？有关这些.....访客？」
「完全没有」松鸦羽一口否决。
「那现在怎麽办？我们不能毫无防备」藤池喵声道。
「我今晚再问问看星族吧，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嗯，至少在让他察觉到我们的措施之前，我们必须表现的跟其他猫一样」鸽翅补充着。
「哪一种猫？」藤池歪头。
鸽翅用尾巴指向一旁大啖田鼠的灰纹，喵道：「那一种」
藤池露出一个我明白了的表情，蹦蹦跳跳的往一个方向奔去，过了几个心跳的时间，她拖着一只大松鸦走回来，往地上扔，说：「这个行不行？」
两只猫相视而笑，开始分享这只猎物，就像平常一样，直到棘星和午夜回到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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