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
挥开他的手，走到休闲服的位置开始挑选，感觉到对方跟到背後，道：「他是我的学生，你知道的，我杏坛教化、孕育学子。」
「嗯。」他接过我手上的衣服，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看，却没有要取出的意思。
「他喜欢我，说是爱，不过我倒觉得只是一时情意迷乱，精——」本来想用精虫上脑，觉得不太妥，这不就表示他看着我勃起？不行，还是换个词汇，「精神错乱吧，等他上了大学会更明白自己多傻。」
「这样啊。」
「很固执，固执得令人不舒服……很多啦！懒得讲了！」想到前几周他狂传简讯不断死缠烂打，觉得有些头痛的跟楚言描述情形，「反正，有点烦。」
「你以前也遇过这样的情况。」
「那不一样啦！女孩子软软嫩嫩的可爱多了！」
「罗塞塔呢？」压低的声音显然带着笑意，我大翻白眼：「那是性骚扰，不是烦。」
抓过自己尺码的裤子，捞过楚言手上的衣服，迳自走进更衣间换装。
换衣服的过程里，想到自己身上的汗就这麽抹到人家的衣服上，脑里闪过「会不会有人运动完就走进来，假装要买东西，实际上带着衣服走进更衣间当毛巾擦」的念头，看着刚换好的上衣，顿时有种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的感慨。
踏出更衣室，正好看见楚言半靠在墙上滑着手机，显然压根没打算挑衣服的意思。他听见声响抬头，上下打量了下，下结语：「款式很休闲，尚可，不过质感真的很普通，不够柔软。」
「……喔。」随口敷衍的回答显然让他不太满意，挑起半边眉问：「你大可以挑好一点的不是吗？」
「是这样子讲啦——」
我已经习惯简单的生活了。
我懂楚言想说什麽，他显然很不满意这些服饰剪裁不够具有设计感，质料称不上好布，虽然现在的薪资以国民生产毛额来看，属於小康阶级，可是目前的生活型态，唯一花过大笔的就是买房子和车子。平常工作上有团订便当或点心，整体而言在水师工作包吃，伙食费花不了多少，更不用说相处的环境，一堆学生和老师，没有什麽一定得拿名牌、人比人的好较劲场所，自己本身属性又颇宅……大概算得上生活大开销的就是3C产品。
「我觉得能穿就好，不需要想太多。」
自己已经脱离金迷纸醉的生活太久，过去的环境里，一切都让人侍候好好的，可以无知到没有任何金钱概念，一个面包买两三百块还觉得普通，直到自己生活才发现以前有多挥金如土，久而久之，也就趋向大众化，简单就好，品牌什麽的，苹果最重要啦！对啦对啦，老子是果粉啦！
可是楚言不一样，从小养尊处优又必须与上流社会打交道的他，确实该挑选高级的东西才能显出品味，这不仅是自己的面子问题，也是顾及父母的面子，长时间下来，这些东西入不了他的眼也是理所当然。
「我记得你以前上课还会考虑该如何搭配，怎麽还不到三十岁，就这麽随性呢？」
「可能以前有马子骑，必须要有匹配的骑马装，现在单身鲁蛇，只要倒垃圾时能看得出来是人就好。」
他笑得眼睛弯起来，像轮新月，「单身多久了呢？」
「从你上了蕾——」本来打算很流畅的说出，但才刚开口想到种种难堪却不由自主停顿，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刻意打哈哈，强硬转个方式道：「从我跟蕾贝卡分手後，就守身如玉至今。」
「总觉得我现在跟个闭月羞花的老处女没两样，身旁的女人要不是学生，就是已婚同事，聚餐的同学不是男人就是女汉子，呜、呜——咱只能一个人孤独度过余生！」忽然悲从中来，抽两下鼻子。想起远在西半球的奶奶，对不起！凌辛没办法给您讨个媳妇！不能给您生小龟孙子！
「嗯，这个嘛……要是真的这样，那我也只好娶你了。」
「哈、哈哈哈——干！真的假的！你愿意学古代的贤内助帮我烧饭做菜洗内裤吗？」
开玩笑的说着，猛然想起咱这两个汉子只有他会做菜，而且这几周我好像都没有洗过衣服，可是衣柜总是满的……我总是等到没衣服穿才会乖乖去洗衣服。
「娘子您真的太贤慧了，我真的没有你不行！」在他胳膊上拍两下，另只手假装弹去眼角的泪水。
「知道我的好了吧。那麽官人，妾是不是应该配合您的品味来打扮呢？」他指着我的新衣，我连忙摆手拒绝，「这就随意！娘子您娘家富甲三代，可别折煞小的！你要是跟我一样邋遢，楚阿姨会砍死我！」
「呵呵，咱还分什麽你我？」楚言从旁边取过和我身上一样的休闲服，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过官人——还是我娶你吧。」
「都什麽时代，嫁娶随意啦！」
「可真相敬如宾。」
我和楚言不约而同往音源看去，樊祈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在旁边，尽力想掩饰情绪的脸上流露出鄙夷。
唉！他真的误会了。不过说实话，怎麽看就是兄弟情谊闹着玩，到底谁会把两个男人之间的玩笑当真？
答案：爱慕者和老妈。
前者把所有互动亲昵的人当假想敌，後者只要儿子没有女朋友就不断假设儿子是GAY。
「凌辛，你一直迟迟不接受我，就是因为他的缘故？」
干！杰克苏！这是什麽莎翁悲恋的开端？搞得好像我们之间好像真的有什麽一样，也不过就是你跟我告白被打枪，老子多吃一顿你煮的早餐不是？妈的，我可是吃了楚言煮的菜十多年，要是我们真的有什麽，那你就算排到马里亚纳海沟也轮不到！
「没错。」
靠北，你在跟着起哄什麽东西啦……
「你——」樊祈死盯着楚言，两人差不多的身高互相平视对方，站在一旁的我很犹豫到底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还是出去打圆场。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从小到大。」楚言露出一个奇妙角度的微笑，与他深交许久，很容易看出这是挑衅的耻笑。唉，何必对一个小鬼讲这种暧昧不明的话？
突然手腕被大力抓住，是樊祈，他眼眶有些发红，急躁地问：「你在玩弄我的感情吗？」
我完全受惊，遥想漫漫人生二十六年，可没有玩弄过谁的感情，秉持着纯真善良的做人原则处世，至今无惹出什麽大麻烦。
「不说话是默认罗？呃！」
楚言反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吃痛的放开我的手，「他不会玩弄你的感情，因为连想开始都没有考虑过，所以别自作多情。」
哇赛，好帅的台词！兄弟你怎麽这麽有义气，演得真够到味，不输舞台剧演员！
「我不想听你说话，我要听他亲口讲！」
樊祈有些歇斯底里的咆哮，虽然音量不大，但仍然吸引一些人侧目围观，眼看越来越多人好奇，我轻拍楚言的肩膀，用只有他听得到的语气低喃：「好多人，别玩了。」
「我并没有在玩，关於你的烂桃花，我可是很认真在帮你解决。」他严肃的和樊祈大眼瞪小眼，完全没打算搭理我的意思。
「你……算了。」
这家伙只要一认真起来，自己从来没打算和他正面对上，索性无视二位，走回更衣室试穿下一套衣服。
「老师，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还是在骗我呢？」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不用再问了。」
「……呵。」
老妈说做人不能说谎，所以我只好回应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而那家伙附上一个冷笑加强真实性。虽然她以前在市场买菜时为了可以让老板多送一把菜把自己说得多三级贫户；要不就是跟婆婆妈妈嚼舌根时，她们称赞：「白太太，你皮肤真好！都没有一点皱纹，用什麽保养品呀？」，她总是装傻回答：「真的吗？我没有用什麽东西呢！只是每天拿冷水洗脸，呵呵！」回家後再告诉我，并大肆赞扬自己不愧是某某专柜的VIP，没有白费砸了那麽多钱。
关上门，换完下一套衣服，走出更衣室，只有楚言在原地等我，樊祈早就不知去向。
我拿着挑好的衣服走到柜台结帐，看着售货小姐俐落地刷条码，头也不抬的盯着她包装的手势，用着彷佛说给自己听的语气问：「我这样做对吗？」
「不知道。」
「他会不会很难过？」
「你居然会说这种话？我问你，分手後的女友你还在乎她们伤不伤心吗？」楚言一说完，售货小姐还刻意抬头看了一下我们，接着回到她的工作。我摇头，说：「不在乎，但我还是会关心她们，因为仍然是好朋友。可、可是，这是我第一次拒绝同性恋，而且又是学生……不要再提罗赛塔了，你我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对你来说，拒绝同性恋比拒绝女生还要让你愧疚？」
「嗯，也不是这样说……可能是因为这个学生景仰我三年，而我又曾经误给他希望吧。」
「希望？」楚言挑起半边眉，「什麽希望？」
「他问我『有没有可能考虑他』。当时快要指考，我不希望他因为感情而考差，所以说『等你考完再谈』。」
「是喔……不过别太在意，学生总是可以很快走出不成熟的感情，况且我们刚刚不也和他谈完了吗？」他一提醒，想到方才的情形，我失笑出声，接过递来的纸袋，转头扬起讨厌的微笑调侃：「有没有这麽称职啦！我看我要是真的继续单身下去，而你还没娶，我们就一直住在一起吧！哈哈哈！」
「听起来倒不错。」
我从来没想过，这句玩笑话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