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又哭了十分钟、陈述了十分钟、他们安慰了我十分钟。
时间来到六点四十分。
「所以你就这样逃出来了吗?」阿谦问道,从口袋中掏了张卫生纸给我。
接过递来的面纸,擤了擤鼻涕後将产物送还给他,看着阿谦略为惊恐地拿走,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顿时烟消云散。「恩。」
「我觉得……还是回去跟阿姨道歉比较好。」
「我也是这麽告诉她的。」李伟杰回应着。
「不过阿伟,为什麽是你跟她单独在这里啊?」
「她哭着打电话给我,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麽严重的事情,所以就来了。」李伟杰若无其事地说,「总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哭吧!万一发生了什麽事不就惨了。」
「这麽说也是啦!不过、你刚刚为什麽要摸她的脸啊?」
「我、我哭得很夸张,他只是、只是想安慰我罢了。」我急急忙忙地为我们两人解释。
「阿伟?」
「正如她所说的,只是想安慰而已,不需要这麽惊讶吧。」
「恩、也是。」阿谦似乎是有些勉强地说出这句话。
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他眼睛里所蕴藏的情感,甚至误以为,那只是对於好朋友的一种关怀。
李伟杰站起身,拍了拍大腿上的灰尘,「被你弄得我肚子好饿,没事的话麻烦放我去吃饭好吗?」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根本还没吃晚餐便冲出家门。
「太好了!吃饭!我哭得精疲力竭,都快没有力气走路了。」
李伟杰杀气满满地瞪了我一眼,「我已经陪你一个多小时了,休想叫我背着你,要吃饭就快点跟上来。」
还没等我和阿谦跟上,他已经走到公园入口了,「欸、等我们一下啦!」
我起身,准备奔向他时,後方的阿谦喊了我一声。猛然回过头望着他,阿谦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无法看出他脸上的情绪变化。
「怎麽了?」
「下次,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推了推黑色镜框,「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也会陪你。」
七点二十分,李伟杰和阿谦送我到家门口後便打打闹闹地往远方走去,直到他们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黑夜中,我才转身推开厚重的大门。
客厅的灯依然亮着,今天也难得看见爸爸提早下班坐在沙发上看着记者采访某某议员的新闻,手里也抓着一只油亮亮的鸡腿。
这样的画面彷佛似曾相识。
「爸,我回来了。」我打破沉默率先开口道。
「恩。」他说,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继续扒着他的炸鸡。
难道炸鸡比自己女儿还重要吗?
小时候明明还无话不谈的,我想,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我和爸爸的谈论内容渐渐变成了偶尔的问候,话题永远离不开成绩或排名。
「我不知道你跟你妈发生了什麽事,反正我也不想知道。」我有些意外他居然对我说出这麽长的一段句子,而不只是一个简短的单音,「那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我工作了一整天已经很累了,下班还要看你们的脸色真叫人不爽。谁对谁错我不在乎,反正不管怎样你给我去道歉就对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记得有一次幼稚园放学後,我和同学在游乐场玩耍,对方突然兴奋地抓起一把沙子往我眼里丢,刺痛感顿时席卷双眼,痛得我跌坐在地面上,同学的家长走了过来问她事情的缘由,对方居然哭着对自己母亲说:「是韩安琴先打我的。」
当天晚上回家後,我被爸爸狠狠地毒打一顿,他不管我的哭喊,不在乎我的哀号,也不听我的解释,只管将手里细长的木棍奋力地往我身上落下。
他从来就不听解释。我的解释。
直到我哭得声嘶力竭,喉咙沙哑且疲惫不堪,不再挣扎不再闪躲,他才愿意停止。
在爸爸心里,只要别人认为我犯错,那麽我就一定是个罪人,一定得接受惩罚。
我没有转头望向他,只是迳自走进房门,三楼爸妈的房里依然亮着微微的灯光,妈妈似乎还未睡着,我却没有力气再往前跨出一步。
坐在书桌前我拿出课本复习明日考试的内容,脑海中的运作却无法停歇。
所谓的、完整的家庭究竟是什麽呢?有些人失去了父母,从小在单亲家庭中生长,却也因此获得了一份甚至是双倍量的、完整的爱。那麽我呢?我有爸爸我有妈妈,我有一个舒适的家,却依然得不到爱得不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