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CALLING：召唤
我放开你自己留在原地
你往更远的地方直到回不去
你说的话我一直都相信
只是再也不是你亲自为我证明
……
人生有时候没那麽幸运
在河岸的我，沉醉地唱着《未完成的爱情》，星期五的夜晚刻意选唱这首歌，是因为总被阿飞讥笑为「阴沉系男伶」的我实想大刀阔斧、一改形象。
有一天我也会那种散发正向能量的「疗癒系情歌王子」吗？想像此事，心里便百感交集。若不曾相识阿优和李纱，大学生活应该会无聊到死。或许大学没毕业便会急急忙忙找工作，认命成为一个任由老板压榨的乖乖牌白领。
但遇上阿优、进而遭失恋重击的我，最後没有成为上班族，还成为自己小时候想也没想过的「走唱艺人」。
正当我怀着感伤的心情唱完《未完成的爱情》，自觉已与悲惨的过去分道扬镳时手机响起。
是李纱，过去的情敌、要好的朋友。
风和浪都很大，潮水距离岸上不到三十公分。电话中，我听不太清楚她究竟在兴奋些什麽。但光她打给我这件事就足以令我高兴半天，因黯然离开她与阿优、换了号码後的我便不曾再接过她的电话。
「喂喂喂？」我放下吉他，对着电话略显激动地大喊。
「你、唱、歌、好、好、听。」她的话筒里，竟也有风声。
「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咦……」正当我觉得有些得意及事有蹊翘时，「嘻嘻，哈罗，你看上面。」话筒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循指示抬头的我，瞥见一名女子正笑着从Saturnbooks二楼户外座跟我挥手。
每个礼拜五夜晚，我固定在淡水河岸、马偕肖像旁的着名独栋咖啡厅Saturnbooks门口驻唱。李纱竟找到这儿来了。
我其实好怀念那个大学以来一直陪伴我度过很多晴天、雨天、冬天、夏天的明亮笑容。她因缘际会搬到跟我同栋公寓来，或许是命运使然。
笑着跟她挥手时，同时瞥见远方萤光红的太阳浮在海面上。竟要天暗了。
「今天有个大学时的老友来到现场，因此我想把今天最後一首歌，电影《Beginagain》里的主题曲《LostStars》送给她。歌词主要是说，人生中每个阶段虽然常常会对自己走的路有所怀疑、焦虑难耐，但只要我们撑过去并诚实面对自己，往後回头看就会发现那个过程很美，且都是难以取代的记忆。」
微风中，夕阳里，自备的扩音器传来我过分感性的表白。在游人稀稀落落的掌声中我如释重负笑着；深吸一口气，开始今天的ENDING曲。
Butareweallloststars,tryingtolightupthedark?
但我们是否全是失落的星星，试着想点亮无尽的黑夜
Whoarewe?Justaspecofdustwithinthegalaxy
我们究竟是谁？只不过是宇宙银河里的一粒尘埃
Woeismeifwe’renotcarefulturnsintoreality
啊，倘若我们不小心回到了现实
Don’tyoudareletourbestmemoriesbringyousorrow
那麽你敢让最美的回忆蒙上悲伤吗
YesterdayIsawalionkissadeer
昨天，我亲眼见到一头狮子亲吻了鹿
Turnthepagemaybewe’llfindabrandnewending
翻至新页，或许我们将找到一个全新的结局
Wherewe’redancinginourtears
一个我们能在泪水里起舞婆娑的所在
唱到酣畅处，驻足的行人似越来越多，成就与满足感骤然而生。然而，回想河边驻唱这年，多数时候看似沉浸於浪漫的音乐与海潮声浪，但每到後来，心思仍不自禁转移到多少人听我唱歌、今天拿到多少赏钱这种功利微小的杂事上。
自己也知道理想的驻唱不该如此。
「走吧，一起回去。」唱完最後一首歌也收好吉他等器材後，我被李纱叫住。吓了一大跳的我瞥见，从咖啡厅走出的她提的袋子，印的正是我交代小薰去拿的那间店家的LOGO。
「其实这里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她轻松地笑道。
「秘密基地？」我诧异地追问道。
「你和阿飞都不在身边时不会有人跟我去海边啦。只有在这里我可以放松看海。」李纱说的轻描淡写，但对於那种喧嚣後的加倍寂寞，我很懂。
不过并没有戳破。
「我也好怀念以前，但谁料的到人的感情那麽复杂。」我意有所指道。
「该道歉的人是我。虽然有猜到你的离开与我有关……」李纱越说越小声。
「可惜完全猜错方向，笨死了。」我拍拍她的肩，取笑她道。
「以为你是吃阿优的醋，没想到是吃我的醋。」
「这下知道我的痛苦了吧。」我故作轻松道。
「虽然你因为被爱情小精灵捉弄愤而离开，但我不会轻易原谅你。」李纱说。
「觉得小薰怎麽样？」听到那句话，倒抽一口气的我只好随口乱问。
「跟我不是同个世界的人。」等公车时，她悠哉、笃定地说道。
回家时已经天暗了，所有人都在二楼客厅。他们前方的大理石桌上摆着窑烤pizza、炸鸡桶和可乐。投影幕上则播着阿飞爱看的职棒LIVE。
「快来吃，今天子卿哥请客。」在男子们簇拥下的小薰亲切地招呼我们。
「看起来好好吃。」李纱笑着一屁股坐在沙发旁的板凳上，顺手拿了块披萨便面露陶醉的大口吃了起来，看来是饿坏了。
「留一点点给我就好。」说完，我便躲进房里休息。
真希望，关於我喜欢阿优的事就到此为止。
在观众前成功表演《未完成的爱情》的我，已算是越过了人生中最难越过的那个阻碍，该朝下一阶段迈进罗。
变成「疗癒系情歌王子」不够，还想变成「口才与智慧兼具的说书人」。
沉浸在幻想里不可自拔时，李纱叩叩叩地、不客气地敲我的门。
门扉半掩，只见客厅里，方才散落的食物、骨头、可乐不知何时均已被收拾乾净。剩余的食物则被放到瓷盘一隅。连球赛主播的声音都被古典乐取代。此时，客厅里闲聊着的人们紧挨彼此，彷佛等待什麽。
古灵精怪的李纱从我手中接过DIXIT和它的扩充DIXIT2。
此时的她就像在牛棚里热身的投手，散发着蓄势待发、姑且一试的专注感。
「来玩「妙语说书人」吧。搬来这里一阵子了还是没什麽机会认识大家。」李纱笑言时，已快速扫过大家，并俐落地在每个人面前发下了纸牌。
「阿云也玩妙语说书人？」阿飞显得惊讶不比。
「每次认识新朋友时都会玩。」
「但我们认识那麽久却都没一起玩过。」皱着眉的阿飞满腹兴味的说道。
「你是雪纱的国中同学，……还有雪纱讨厌桌游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趁你生日，一起玩吧。」李纱笑着道。
「生日快乐。」李纱发牌时，小薰抓着阿飞的手腕，对他说。
「谢谢。」阿飞看了一眼小薰，轻声道谢。
今天一袭长板蓝白条纹衬衫、显得脱俗清新的李纱开始讲规则。她有备而来的模样成功的让大家把注意力聚焦到她身上。
示范游戏就此开始。
担任示范说书人的李纱，有模有样地开始一段饶富兴味的话：「我的一位老师曾说，生命就像一连串偶发事件的化学作用。无论多聪明厉害的人，都没能全部掌握、看透自己或他人的命运，及眼前事态的发展。这不只因为人人想法不同，总是互相碰撞、影响，也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宇宙，对映着自然界、大宇宙的运转。古人说：『万物一体、天人合一。』这是说，我们虽然不能完全掌控人生，但细细琢磨却能发现，人生的悲欢离合能与大宇宙的命运相应。眼前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是自身心灵世界的反射。而世界上的每个人、每件事也都有自己的因果。这是为什麽从个人的角度总难以窥见事件的全貌、只能看见真相的一小块拼图。所以要百分百地谕知命运，几乎是不可能的。」李纱说完，将一张手牌朝上放到大理石桌上。
「『万物一体，天人合一』让我想到了魏晋时代的清谈。」子卿哥笑道。
「选牌时要注意，说书人的话可能有陷阱，抱歉我忘了在游戏开始前提醒大家。」我说道。
「这是在卖弄玄虚吧。」阿飞摇摇头道。
「有什麽难，我选好了。」小薰一脸得意地说。
「阿云，这好难。」阿飞叫苦道，但李纱只是浅笑着，并不理会他。
简直就像洞悉世事、来自地狱的小恶魔，冷冷笑看大家。
一转眼，所有人都从手牌中选好了牌，并将牌背朝上、放到桌子中间。
李纱将大家交出的五张牌洗好後，一张张翻出来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