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林守宸微微一笑，「你D和弦还有Dm和弦那段再试一次，我觉得你还可以再顺一点。」
欧阳睿点点头，没说什麽，双眼专注地盯着林守宸手上的谱，两手重新确认了一次六弦的位置。
比较新落成的学艺大楼接近校园角落，上次欧阳睿和影艺社的试镜就在旁边。这边几间设备比较一般的音乐教室平常不锁，社里的人常常约在这边练习。
欧阳睿和林守宸也是。
照理说，他和林守宸是该有些心结的。林守宸就是那个『取代』他的吉他手，让刘崧明自动转任贝斯和旋律吉他的自称吉他宅。
有资格和卢蕙君、刘崧明和欧阳煦一起演奏的主奏吉他手。
被刘崧明认可的人。
……
林守宸看着欧阳睿紧绷的双手和表情，若有所思。
琴声停下的时候，林守宸才发现自己忘了翻谱。
「啊哈哈，抱歉抱歉。」他笑了几声，动作又渐渐停了下来。
「……小手学长？」
小手是他们这些学弟妹叫的，卢蕙君他们都叫他手残。和松饼一样，又是名字的谐音，而且还比『松饼』更反讽。
林守宸如果手残，其他人大概叫全身瘫痪。
那双手跟欧阳煦的一样，根本天生为乐器订做的。
此时这个公认的好手听他弹到一半停了下来，一脸欲言又止，可以想见欧阳睿满心的预备吃屎。
但他没说什麽，只是满脸慷慨赴义地等着林守宸接下来的话。
他和林守宸也不是高中进社团才第一次见面。卢蕙君和刘崧明上高中後，欧阳睿也曾去他们的表演现场，为了这个还必须心不甘情不愿地受他老哥使唤。
这个半路杀出来抢下宝座的，究竟是什麽样的狠角色，是哪边比他更有资格站在卢蕙君的身旁──
他必须知道。
那时他的第一个结论很快就出来了，不是在台上，而是在台下。演出之前，他在欧阳煦的指使下把鼓和音箱一个个搬上台，一旁往音控室的路上，有两人在和音控大哥说话。
一人是刘崧明，依然板着一张脸，虽然欧阳睿怎麽看那就是一张臭脸，但音控大哥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刘崧明身旁那人则端着一张温和的笑脸，一手摆在身背的那把电吉他上。
这就是那个吉他手了。
欧阳睿停下脚步。
『……一个主唱一个和声，然後有一把电吉他和贝斯要DI、一台Keyboard要Linein，然後鼓……』
那人的声音也很温和，不太引人注目，讲话稍微有些断断续续。
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
当场欧阳睿只觉得怒火满溢。
这算什麽？
他们宁愿找这样一个懦声懦气的人，也不愿意让欧阳睿入团。
刘崧明根本就只是想找他麻烦！
他大步离开那里，根本不理会其他人，搬运也不管了，只觉得一阵恶心。
刘崧明是这样对他的，卢蕙君也不帮他……不对，以刘崧明的脾气，卢蕙君劝了大概也只会吵起来。
这算什麽。
『……』
阻止他的是那阵熟悉的凉凉的声音。
『你不打算把工作做完？』键盘手欧阳煦靠在墙边擦眼镜，『虽然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做得也太难看了点。』
欧阳睿顿下脚步，又气冲冲地转过身要继续搬。结果欧阳煦又浇了他一头冷水。
『还是算了，看你这样，要是把东西摔坏了我们赔不起。』
这桶水成功让他冷静下来。他麻木地照顺序把所有设备搬上台，试音开始前，他最後看了台上的卢蕙君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这一回，没有人阻止他。
然而一小段色彩绚丽、情感丰富的吉他solo从身後迸裂而出时，他却无法自制地停下了脚步。
不只是华丽紮实的技巧。任谁都能听出，这就是这个人的音乐。
他回身望向台上，身背吉他、毫不起眼的林守宸已经开始和其他团员调整位置，温暖、亲和、身为乐手的欣喜丰盈地缭绕在这个人的身周。
乐声已经停下，这只是开场前的一段即兴试音，却在他心里久久不去。
而欧阳睿所想的，并不是只关於吉他的问题。
如果这个人的吉他能成就他的音乐，那麽，欧阳睿的吉他，又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