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文人说的言之凿凿，说什麽楚瑜眼中有流光闪烁，肯定是天神下凡来投胎，但我第一次跟他面对面，觉得这文人真是夸大，顶多只是眼睛好看一点，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就好看这麽一点一点一点而已，绝对没有太多！
後来呢？
「我第一次见到你爹，觉得他真是世界上再没更好的捏团子大师。」我严肃着一张脸，认真的对楚海说，换来他一脸愕然。
因为後来我对楚瑜这麽说。
「这位公子你可以借过吗？挡到我拿甜米团子。」
其实不能怪我，当年我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女孩儿哪能知道什麽一见锺情心荡神驰，眼前男人长得多俊美我不知道，只知道甜米团子只有今天能吃，我一把推开楚瑜，自顾自啃起第四个，一边护着我的第五个，他看起来很能吃，我怕他抢去吃。
「我才不要分你，要吃自己去灶房拿。」
楚瑜挑挑眉，逸出一丝笑意。
「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吃肉吃团子的小狐狸。」
他等我全吃光，正兀自舔着指尖的糖粉。
「还要吃吗，小狐狸？」
当然，甜米团子多少都能吃得下，於是我就着麽被楚瑜带着走，楚瑜是神，团子之神，做出来的团子各色各味，不只色彩缤纷更是美味无与伦比，从那时候开始养成我老太太对於食物的要求。
其实真的不太高，只是以楚瑜当年为基准，可能天下人的标准有点低，否则怎麽我挑剩的厨子都能进王宫掌厨？
手上的力道微微扣紧，我老太太这才想起楚海的问题，想起当年芳华正茂，现在都有六个儿子了，岁月真是不饶人。
「就是有一天，蓦然回首发现是他。」
我苦思半天，最後只给出这样一句精辟结论。
「其实什麽情啊爱啊！不过都是戏曲文人罗哩罗嗦太多，其实就是当有一天回首，你会发现就是这个人。」我耸耸肩，於是十三岁那天开始我天天向楚瑜求婚吵着要他娶我。
楚瑜总是揉揉我的头，说让我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我十六，一等又等来他的死讯。
「这世界上什麽都能蹉跎，就是想要的人，想要做的事情不能等。」
「不能等……吗？」楚海忽然声音异常低沉，紧紧盯着老太太我，让老太太吓地以为他也跟楚风有同样的能力，忍不住往後面看过去。
「所以娘才希望你们早点成亲。」後头什麽也没有，无奈只好又看回来，其实也不是期待看到什麽啦……
「不管我想娶的是谁，娘都会支持我吗？」
「当然！这是什麽傻话，就算对方姑娘不喜欢你，娘告诉你，前几天娘看了一本书叫做《爱情是从绑架开始》，就算她不喜欢你，你把人掳了掳到天涯海角，只剩你们两个，慢慢培养感情，据说这样十之八九女孩子都会爱上你。」刚好小海的职业又很适合，绑着上船去，那女孩无依无靠，肯定要爱上我家儿子。
楚海一挑眉，语气中泄漏笑意。
「不管是哪家的女孩，娘都支持？」
「娘绝对支持你，但我家小海这麽可爱，哪个女孩不爱你？」娘倒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楚海看了半晌，忽然浅浅一笑，那喟叹的表情竟然跟当年楚瑜要我再等等时有几分像。
「总有一天娘会知道的。」
怎麽这些孩子越来越爱搞神秘，颇有乃父之风，我皱皱眉，这才想起那杯茶放到现在都没喝，放好一会儿，茶杯捧在手中都温温的，嚐起来有点柑橘类的水果清香混合花果香，可是在舌根却有微微的涩味。
「娘喜欢吗？」
可能我皱眉的表情引起楚海的注意，关心的询问起来。
「怎麽说？很香，但有种空泛的感觉。」
「不如娘试试这个。」
楚海放到桌上的东西是一个罐子，玻璃罐子里面装着各色一口大小的宝石，五彩缤纷，在阳光下炫丽夺目，闪亮亮的珠宝盒。
「宝石这种东西，娘很多了。」而且比这大颗的多的是。
「这不是宝石，这是糖球。」
「糖球？」
「西方有一种特殊的吹糖工艺，把透明的糖球里面又吹出一颗颗小糖球，这些糖球味道不同，用欣赏也好，还能放入茶中做为糖使用，西方人喜欢在茶中加入牛奶和糖，这种特殊的吹糖球一般是买不到的。」
「这是糖？你不是骗娘吧？娘怎麽看都像宝石。」在光线下七彩缤纷，天上的彩虹莫不是都掉下来落在这罐子里了？
「很漂亮吧！卖给我的商人说，这种糖在当地又有另一个名称，说是可以招来幸福的糖，用这种糖入茶或者直接食用，都能得到幸福。」
难得粗枝大叶的楚海能有这麽细腻心思，做娘的忍不住一阵心软。
「娘已经够幸福了，有你们在身边，这糖你吃就好。」
楚海摇摇头，又把那玻璃罐子往我这边推推。
「这是希望娘喜欢，才特地带回来的。」
小小一罐糖，却差点让老太太我的泪腺失控，人老了心思也特别敏感，悲春伤秋。
「要不，我们一起吃。」挑开罐子，从里头拣出一颗橙色的糖果，很像秋季丹桂飘满树的秋香色泽，挑在指尖送到楚海面前，趁着楚海发愣，顺势把糖球塞进他的嘴里。
「这样我们，就都能幸福了。」我老太太得意一笑，就算人老了，行动也敏捷的很。
「娘……」楚海一脸错愕，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这样「暗算」。
「好吃吗？」我一边期待地问着，一边伸手挖另一颗被埋在底部的紫色糖果，想要拿来扔在茶内，可惜这罐子口太小，只能用指尖挖挖掏掏，却怎麽也摸不着那颗糖果。
「很酸。」
什麽？很酸？
「你说娘喂的糖果很酸？」可是分明说是糖，怎麽经过我老太太的手就变酸了？可楚海这孩子又一脸痛苦，眼睛都眯起来，感觉不是假话。
「很酸就别吃了，娘再给你别颗……」
「不行，娘给我的怎麽样都要吃。」
噢这死心眼的孩子，吓地我连忙凑上去，几乎可以闻到微微的糖果香气。捉着楚海的衣襟不知如何是好，怎麽没人写本育儿大全告诉我当儿子吃到过酸的糖果时该如何是好？
「小海，你别吓娘，你告诉娘怎麽办才好？喝点茶看看会不会舒服一些。」
楚海很乖，就着老太太我的杯子把我刚刚喝一半的茶喝个精光，看不出来这孩子那麽渴。
「有舒服一点吗？」都不知道这孩子这麽怕酸。
「……」
这孩子好像说了什麽？可惜我听不清楚，连忙凑的更近，只差没贴在楚海脸上。
「小海，你说什麽？」
说时迟那时快，我老太太倏地腰间一紧，楚海抱着我退开原本的位置，还没弄清楚这是怎麽回事，就看见楚军脸色不太好看的站在庭园门口，而楚海原本的位置直直钉上一把清水南华剑，剑柄还在兀自震动。
我看看剑，又看看楚军。
这孩子什麽时候开始练习飞剑？
「抱歉，刚刚练剑手劲大了一点，没注意到弟弟在这里。」楚军走上前，柔声道歉，顺势把剑拔起来，剑深入椅中三寸，拔起来时还有轻声剑吟。
我老太太听说只有足以一刀毙掉狮子的力道才能发出剑吟，但仔细想想我们一家兄友弟恭，楚军肯定指是不小心射歪了，从练武场一路射歪到这凉亭来。
「下次小心一点，刀剑不长眼。」我轻声训斥，总要注意别人安全。
「好的，娘。」楚军每次见到老太太我就要先把语气降低到只剩五分之一的音量，否则老太太我纤细的神经可能无法承受。
「娘在喝茶？」
就算不去军营，楚军仍然是一身整齐装束，只是从硬盔甲变成贴身软甲，勾勒出他好看而流畅的身形，据说写真集的销售量楚军只屈居楚殷之後，可能是衣服换的没人家多。
但由此可见楚军的身材让闺女们觊觎的程度。
「是啊！小海正跟娘一起喝呢！小军你也过来喝，这是稀有的西方茶，但秋菊不知道去哪了……这边只剩下我的茶杯，不然你也用我的茶杯喝……」我话还没说完，秋菊人就款款出现，茶盘上托着茶杯和新的茶水。
「楚军公子请用茶。」
同时把我原本的茶杯一拨，转放到楚海面前。
「夫人，替您换一个新的茶杯。」
「我用娘用剩的茶杯就好。」楚军突然开口，伸手就要拿起茶杯。
「这用不着，孔融让梨，好的留给二哥。」
无辜的玻璃杯僵持在空中，我左看右瞧，不懂一个茶杯有啥好抢，有时候兄弟感情太好也会造成一点困扰，其实让秋菊再拿一个杯子过来不就得了？
「夫人，茶内要加糖球吗？」秋菊低下头，朝我甜蜜一笑，甜净白皙的脸庞，长发挽起垂下一束在胸前。
「要吃！」我飞扑，秋菊最好了。
「想吃哪颗？秋菊替您拿。」
「想吃那颗紫色的……」
我嚷嚷，忙不迭地分神专注看起秋菊拿糖球。
「来，夫人，秋菊替你加到茶内。」
这一加下去就像在淡紫色的茶水中盛开一朵紫罗兰，糖球瞬间化开，最外层的糖衣溶解，像是一朵大花，里头的小糖球又纷纷溶解成小花，有如百花开在茶杯中。
「真漂亮，小军，小海，你们快看！咦？小海你眼睛怎麽黑黑的？」
「娘肯定是看错了。」楚军凉凉一句话，解了我的疑惑，端起茶杯轻啜，我眼尖的发现那是我刚刚用过的茶杯，不过小海也用过了，这样算不算小军跟小海间接接吻？
这两个儿子感情好成这样，别人家的娘担心儿子们争夺家产，我老太太倒有点担心儿子们乱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