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我行礼，红唇一弯，缓缓道：「殿下多礼了。」一贯的说词。宜妃的声音既细且轻，却给我一种水激寒冰，乱雪倾泻而出的错觉，冷透骨髓。那厢，北辰沐灵轻轻地哼了一声。
几个月不见，我这三皇姐倒是没那麽明目张胆了，大概是所有人都在？
「既然诸位都到了，太女殿下，陛下有旨，请。」蓝袍的内侍躬身行礼，侧身让开被挡住的殿门──长乐殿居然被一把大锁铐住了，意思不言而喻。听到自己被点名我不禁有点奇怪，只是还没问，北辰沐灵就发作了：「怎麽回事，还不赶紧开锁，放我们在这儿乾等麽！」少女的声音既骄矜又软糯。
「陛下交代，只能由太女殿下亲手开启。」内侍不卑不亢地回答。一瞬间现场的温度好像低了下去，我来到那扇门前，掌心一碰到那个锁，就知道北辰皓在上面动了手脚──有灵力？
「唷，四妹伫在那儿，是打不开麽？」北辰沐灵见我没有动作，直接嘲讽了起来。接下来更大步走到我旁边直接把我挤开，「喔？只是普通的机关锁嘛。」她急不可耐地拿起那个锁。我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宫墨歆扶了我一把。心里当然不爽，小样，你有本事你开啊！
内侍没有阻止她，默然地看着北辰沐灵的动作，不言不语。
「三殿下，你能解开？」湘妃笑脸盈盈地问，我总觉得那笑容灿烂过度了。
「不过是普通的机关锁，我朝机关之术举世闻名，我也多有研究，哪有什麽解不开的？」她得意地大放厥词，手上发出喀啦喀啦的机刮滑动声。
宫墨歆站在我身後，低头唤了我一句：「殿下？」
我同他摇了摇头。这时候她只会跟我吵架而已，上前只是吃力不讨好，不如等她知难而退……拜托快点。
宜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北辰沐灵忙碌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她还在纠缠，动作已经有点暴躁了。以现代的时间算，大概三四分钟吧，只是这大雪天里也没别的事做，这一段时间经历起来特别长。突然，北辰沐宇打了个喷嚏，彷佛所有人都震了一下。湘妃眉头皱了起来，宜妃的目光微冷，一边的宫娥拿出帕子帮五皇子沐宇擦脸，柔妃垂眸，搂着他的手紧了紧。
「……三皇姐，让我来吧。」我忍不住了。她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用力把锁甩到门上，发出好大一声敲击，「什麽烂锁！」北辰沐灵如是骂道，回到她母妃身边，眼色不善地盯着我，彷佛在说我看你有什麽本事。
我快步上前，稍微摸索了一下。还好北辰皓也没怎麽设下什麽刁难人的关窍，普通机关的部分也很好摸索。深吸一口气，手指飞快地扳动起来。心里有点後悔，应该早点阻止她的，乾等这麽久。
也不知道是不是进步了，或是因着我着急，没一会儿锁就发出特别响亮的「喀」一声，应声崩开，殿门也随即缓缓敞开。我呼出一口气，内侍又一躬身：「请随下官来。」
一行人随内侍走入了富丽辉煌的宫殿，温差好大……他大概也知道耽搁了不少时间，脚步有点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正厅内。里头的坐位已经安排好了，陶瓷掐金丝的杯盏，锦绣桌布红木椅，明紫常服的帝王正高坐首位，背靠椅地沉思着。见我们进来，在行礼之後，他佯作冷凝，实则饶有兴味地道：「曦儿，这时间拖得太长了些。在柔然时你莫不是怠惰贪懒，将朕教导的东西全忘了？」
怪我咯！我眼神飘到北辰沐灵那里──她脸色铁青──然而皇帝大人的眉一轩，那意思，看来这锅必须背了。我低头乖乖认错：「是，儿臣往後会更加精进，必不让父皇失望。」
「都入座吧。张亦，上茶。」北辰皓简洁地下了命令。其实这只是一场例行召见，嘘寒问暖什麽的。很快地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一盏热茶，原谅我着实不懂这些东西，不过有淡淡的中药味和甜味，枸杞红枣什麽的，喝下去身体渐暖了下来，由里到外都不再感到寒冷。
我下意识看向沐宇，他胖胖的小手捧着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还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声音有点响亮，引来北辰皓理所当然的关心：「宇儿这是怎麽了？着凉了？」
「宇儿方才吹了些风，应当不碍事。」柔妃委婉地道，替自家儿子系紧了明黄色的小袄。
「吹风太久？」北辰皓的声嗓在尾音上扬，面上一丝疑惑之色都没有，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也不知道北辰沐灵是哪里转了性，居然梗着脖子出列，单膝下跪告罪：「是儿臣的错。儿臣见四妹拿着锁神色有些不豫，这才上前相帮，没想到……是儿臣错了。」
「喔？」北辰皓状似无意、无关地续道：「令曦儿解锁，可是朕的口谕。」
这麽冷的天，我却瞧着北辰沐灵的冷汗都下来了。这话说得太诛心了些，事情基本上可大可小。小的，就是北辰沐灵这个说法，叫友爱弟妹；大的，就是北辰皓这一句，叫违命争强。
仔细想来，北辰沐灵这麽说，正是说我办事不力，说我办事不力也就罢了，偏偏让我去「办事」的是北辰皓，这拐着个弯，不又在说北辰皓识人不清？
除了一个年纪小的，大家都有眼色。我正要犹豫要不要说点什麽，宜妃已然盈盈下拜：「是臣妾的疏忽，未来得及阻止灵儿胡闹。」她一身与披风同色的玫红宫装，发髻上珠花垂落，温润莹然，目光垂下，别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父皇，不是的，不是母妃的错！」北辰沐灵急了：「儿臣、儿臣也是求好心切，身为长姐，见着四妹有难处，顾着姐妹情分，也应当相帮。但儿臣办事不力……请父皇责罚。」
这话说得我不太开心。姐妹情分？原来你眼里还有这东西？连着前面说得倒是我临阵退缩，她先上前线做炮灰，弄得好说是教养有方、聪慧敏捷，还顺给我一个学艺不精的名头；弄砸了就搬出长姐的名义，我仍然躺枪，这真是好大的派头！
而且，无论是以往的北辰沐曦所遭受到的对待，还是上次在东宫和菀萝院，她哪一回念着什麽姐妹情分？如今捅娄子了，倒晓得拿长姐身分说事！
心火难平，我不由得看向另两位当事人：柔妃和五皇子沐宇。前者的目光冷冷地敛着，单薄的身躯、不露心绪的表情，和冷色的衣裙衬托下颇有一种目下无尘的仙人模样。後者茫然地看着目前上演的一出好戏，想来不是很明白现在发生了什麽事。
「你倒乾脆，」这大约是个赞赏，然儿北辰皓也未见多少喜色：「那便罚抄《清心经》五遍，後日交上。」此经书大略是说些习书写字、平心静气之道，粗粗算来大约四五千字，两天多抄五遍，算是轻轻揭了过去。
北辰沐灵面上隐约显现出些不甘之色，但还是同宜妃叩谢了。宜妃回座後，关切热络地同柔妃道：「此事终究是灵儿不慎，令五殿下着凉。我宫里有几只千年老蔘，过会儿便令人送过去给殿下养身，给柔妹妹和五殿下赔罪了。」
「多谢宜妃好意。」柔妃简洁俐落地回答，彷佛不太想多做纠缠。真有个性……
接下来是一些例行问话。多是北辰皓询问一些功课上的眉角，我和北辰沐灵轮着答了，这部分没有什麽问题。这麽文诌诌的问话不太习惯，我之前跟我爸讨论这种事都可以吵起来，随时要干架那种口气……想到这里，我忽然有点意兴阑珊。
要过年了啊……这里的过年应该会很不一样？像电视剧里一样，排成方形之类的，一人一套桌椅分开坐，每张桌子都有三四张小学书桌那麽大，锦衣玉食，无从下箸。中间可能会有些乐府教坊的表演，夹杂着彼此看似笑语晏晏实则勾心斗角的谈话……
没有大桌子，没有一半自家煮一半买来，总要连续吃几天的年夜饭，没有火锅，没有毫无心机的闲聊，没有电视，没有一起吐槽新年特别节目的亲人……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将度过一个毫无温度的年。
还没来得几感伤，女子关切的声音立刻把我拽回现实：「太女殿下面色不好，身子可无恙？」是宜妃。我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麽猝不及然让我十分狼狈。
「多谢宜妃关心，儿臣没事。」我勉强扯着嘴角回话。
「近来天气寒凉，又有雪落，各位妹妹、殿下可要好好注意身子。」宜妃温柔的笑容和作为都像极了一个当家主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可不就是她的封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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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脚着这卷被我越拖越长了……最多再五章进次卷，我说一点也没有弹指流光的感觉啊！（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