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我弄了早餐，德式香肠炒蛋。
白雪大概九点起床，盥洗完刚好可以吃，在他起床之前我赶紧回房间打开E-mail点选老板的帐号，发了一封请假通知给他。
就让我病一天吧，我心想，敲着键盘就输入感冒请假一日这几个字。
好在我们老板接受当天请假这件事，是个很通融的人。
把今天其他重要事情排开、延调之後，准备就算是完成了，等等吃完早餐就可以开车往山上跑。
我帮白雪多准备了一条围巾和一顶毛帽，虽然他好像不太喜欢毛线帽的触感，不过也只能先这样。
「走吧，白雪。」把冲好的茶倒进热水瓶里放进登山包，再放几包苏打饼乾，背上包、拿着单眼就带着白雪出门。
今天的天气挺好，适合出游。於是我们沿着郊区山路一路往山里开，拐过好几个弯，沿途没有其他的车辆上下山，山中一片宁静、悠闲。大概因为今天是平常日，除了退休老人、蜜月中的情侣或者亿万富翁没有什麽人会上山看雪。这样才好，没人的时候看风景最享受。
其实，我只应问他可不可以陪我看雪，却不能「带他来看雪」。
昨天夜里我下意识地将那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心里是百般的後悔，却不知道为什麽他听到了愿意答应。但是我想，这里的气氛可以让他平静下来，至少能暂时把自己沉浸在山林白雪皑皑的那种静谧之中。
我们来到山顶，其实这座山不是真的很高，但刚好冬天降雪能够到这个高度，人们也就顺其自然地在心中将赏雪景点设在这里。
好久没有进山走走了，查看一下相机里的照片发现上一次拍照大概是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大都是四五年前的照片。那时候我还没有晋升成贴身保镖，仍然是一个跟班小弟。
那些照片都是风景照，不过还没有这座山上的雪色。
今年会是我第一次记录雪景，也是第一次带着别人一起出门摄影⋯⋯带着一个看不见雪的人。
「下车吧。」我说。
今天的白雪似乎回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很安静、什麽都不说，唯一的改变是他现在会听我说话了。
靠近山路的雪层并不厚，所以地上还有许多枯枝败叶从雪里探出来，造成地面凹凸不平。我怕白雪会绊倒，扶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
他的脚步比平常人还要谨慎、小心翼翼，每一个步伐都经过最仔细的思考，脚步之间的距离比常人更短，需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走到最好的地点。有时候还是免不了勾到凸起的树枝，就会突然紧抓着我，我也不禁跟着紧张了一下。
来到视野比较宽阔的地方，地上的障碍物也少了许多，雪地表面平稳乾净，踏在雪地里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每一次呼吸都会在空气中产生一团雾气，这样的冬天虽然平地也有却不如现在在雪中体会的真切。我见白雪一个人走到前方，把兜帽拉下来站在那里——站在雪中的白雪，有种孤寂落寞的伤感。
我把相机举起来，对着他和风景拍了几张，想着也许哪一天他能看得见。
我不确定白雪是否听见了快门的声音，周遭除了我们踏过雪地的脚步声以外没有任何声响，生物都随着冬天进入长眠等待春归。
白雪走到一棵树下，枝叶已经覆上一层冬雪，我心里突然起了个念头。
我走到他旁边偷偷举起手去拉那根树枝，然後松手让树枝弹回去，那雪因为震动而被抖落，落在白雪头顶和肩上。
「幼稚。」白雪呢喃。
我看着他的脸笑说：「原来白雪也会怕冬天吗？」下一秒我的肚子马上遭到重击，白雪一脚踹在我身上，把我踢到一边去。我笑着爬起来，趁机拿着相机照下他把身上积雪拍掉的画面，结果手才刚放下，一团雪球迎面而来直接砸在我的脸上。
我甩甩头把雪甩掉，四周看了看，找到一段横躺於雪地中的枯木，拉着白雪走过去坐下，然後拿出包包里的热水瓶倒了一杯茶给他。
「喝点热的，吃吃东西吧。」
他接过热茶啜饮一口，把杯子握在手中，让热气迎面扑向脸颊。我也替自己倒了一杯茶，默默地喝起来。我们俩人就坐在那枯木上头，默默地感受着雪地的冰凉和茶水的温热。
我将杯中最後一口茶一饮而尽，然後拿起相机对着对面的山陵和天空拍摄。镜头在起伏变化的山陵线上游走、跟着缥缈山岚在山色间漂浮、攀附在树枝上向下眺望抑或从枝叶间捕捉破碎的景色。
然而就在那时候，我从镜头里看见除了我和白雪以外唯一一个人的身影。
很近，很熟悉。就在我们前面不远的地方。
——夏映蓝靠坐在下坡某棵树下，像一般的游客一样静静欣赏山中雪景。
昨晚白雪的事情突然从脑海一闪而过。
我从呆愣中惊醒，意识到：白雪不能和夏映蓝见面。至少现在还不能。
现在偷偷往回走，应该还来得及。在他发现之前离开，假装没有来过这里。想到这里，心里的警钟大肆作响，我突然非常清楚地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就是白雪的过去；无从确认，但我非常确定。
於是我悄悄地、缓缓地转身，准备沿着刚才的路走回去，没想到，这一步我却是走错了⋯⋯
「柳归，你在做什麽？」当我转过身的那一刻，白雪正手扶着树向着我走来。
雪地里非常安静，这句话一出口，声音清晰得令人害怕。
果不其然，夏映蓝听见了。
我转头看着对方，看见他用惊讶而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和白雪，最後视线定在白雪身上。
没关系，还有机会，夏映蓝无法发出声音，就没有说话呼叫的可能，而白雪看不见，只要我不说他就不会发现对方的存在，他只会以为是其他赏雪的游客。
「没事，我刚在拍照。现在拍完了，我们回去吧。」我拉着白雪大步往回走。
但是夏映蓝下一秒直接站起身来，朝着我们走过来！
「你干什麽走那麽快？」白雪的脚步迟疑，跟不上我的速度，硬是拉着我要我停下来等他。可是时间不够让他那样慢慢走，我紧张地拽着他的手，假装兴奋地喊道：「带你去更漂亮的地方！」没想到情急之下却成了胡言乱语。
「更漂亮？你没搞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