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靈能偵察I】在結束時開始 (翻修版) — 12. 真實與幻象(二)

正文 【靈能偵察I】在結束時開始 (翻修版) — 12. 真實與幻象(二)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伴随接连不断的吵杂,刺耳的警笛、纷乱的交谈,与从头滴嗒到尾的水珠,最後是两个人的争执声,争吵内容十分模糊,仅能从语调听出其中一人异常悲愤。

「你这个骗子!」

尖锐的指责忽然清晰地划破混沌,让尤尔猛然惊醒,却只望见一片陌生的天花板。他怔愣了好半晌,总算记起自己发生车祸,便连忙坐起身,随即又乏力得瘫回床上。

他喘了几口气,偏头望见约翰浑身包着绷带躺在隔壁床,便咬着牙爬下床,无视扯到点滴线管的刺疼,努力迈着酸软的双腿焦急走去,内心惴惴不安。

这时,医生正好进来查房,见他醒了,就安抚道:「放心,他很好,没伤到要害,只有轻度的脑震荡和肋骨骨折,其他伤口也不是很严重,缝个几针而已,几个小时後应该就会醒了,但他因为有撞到脑部,我们建议住院观察几天比较好。」

医生说着,就拿起床头的病历表,以惊奇的口吻继续说:「倒是你幸运多了,送来时全身是血,结果却只有一些皮肉伤和淤青,但有些睡眠不足,吊瓶葡萄糖就好。你这阵子可能会感到全身肌肉酸痛,这是车祸的正常现象,回家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谢谢。」一确认约翰没生命危险,尤尔便松了口气,也没再在意医生如何说他的伤势,因为他实在不能想像自己没了约翰该怎麽办。

「对了,警察在外面等你做笔录,准备好要跟他们谈了吗?」医生指着门外问道。

尤尔看了眼昏迷中的人,就紧张地点了下头。虽然与人洽谈的事宜一向是由约翰处理,但现在约翰倒下了,他也只得壮起胆量,与陌生人应对。

笔录的过程很简单,主要是交代一下事发经过,责任归谁,现场诸多证据足以说明一切,而他也这才知道,肇事司机已当场死亡。

「你真是我见过最幸运的受害者,明明是朝你的位置撞去,以当时的撞击力道与车子损毁度来看,你就算不死也会有生命危险,却没想到居然只有皮肉伤,真是神奇!」警察离去前,忽然想起这件事,不由啧啧称奇。

尤尔回以礼貌性的一笑,没多说什麽。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体质异於常人,只是不希望太过引起别人关注,因为那种被当成异类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送走警察後,他便想回到约翰的床边,却在转身之际,不经意地瞥见墙角似乎站了个人——一个全身光裸的女人。这一瞬间,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就浮上心头,让他又惊又疑地立刻转回去想再看个清楚,对方却已经消失无踪。

怎麽回事?难道又是那个怪能力?他不安地皱眉思索。

点滴很快就吊完了。

尤尔没有马上离去,依然守在床边,在看到约翰醒来前,他无法真正地安心休息。好在就如医生所言,几个小时後,约翰总算有苏醒迹象,他开心地凑上前轻唤:「约翰?」

约翰轻颤的眼皮似是一滞。他迅速睁开眼看向尤尔,神情略有讶异,随即扬起一贯的温柔微笑,乾哑着嗓子说:「宝贝,你没事吗?」

「没事,只有些皮肉伤,医生都说是奇蹟。」尤尔含泪地紧握他的手笑道。

约翰微微眯起双眼,像在消化什麽资讯般顿了几秒,才脸色苍白地扬起浅淡笑容,轻声附和:「是啊,真的是奇蹟,太好了。」

****

「魔物附身。」黑晊世只瞧一眼,即知女孩的状况。

阴暗卧室里,少女以不自然的角度趴在地上发出嘶哑的吼声,本应水灵的双眼被浓重的黑气覆盖,苍白的肌肤突起根根青绿血管。忽然,她像发现了什麽,往墙上一跃,抓下一只壁虎塞进嘴里嚼动,混浊的汁液沿着嘴角流下,令女孩的母亲又一次惊惧落泪。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退回客厅後,艾森太太立即崩溃痛哭。艾森先生无措地抹了把脸,望向据说是神职机构派来的调查专员,问:「能请到神父来驱魔吗?」

克里斯老神在在地指着搭档,「别担心,我们有专业除魔师。」

「你是神父?」艾森先生疑惑地打量黑晊世,看不出这年轻的亚洲人有多大本领。

「不,是阴阳师。」黑晊世淡声答完,便无视对方的一脸纳闷,伸指在艾森太太肩上轻拂而过,「请静下心,安娜需要你。」

兴许是语言的力量,还是什麽法术作用,抑或是他与生俱来的沉定魅力,原本激动到无法自拔的母亲竟平复了下来,擦乾泪水问:「有什麽是我们可以做的?」

黑晊世没直接应答,反而看向墙上缺了全家福的相片摆放处,「最近家里发生什麽事?」

「这跟驱魔有关吗?」艾森先生皱了眉,似乎不乐意让外人知晓。

克里斯代为回答:「不想你女儿又被魔盯上的话,就得解决她内心阴暗的根源。」

夫妻俩愣了半晌,艾森太太才懊恼道:「我们在谈离婚,没想到会对安娜有这麽大影响。」

黑晊世了然点头,神情虽依旧平淡,语气却是不容忽视地严肃,「人心一脆弱,魔便会趁虚而入,幸好这只是低等魔,若是高等魔,安娜恐已丧命。等她醒来後,请务必与她谈谈。」

说完,他便走进卧室,准备施法驱魔。

艾森先生见状,连忙再次询问:「那我们该做什麽?」

「祷告。」克里斯比了个请的手势,「祈求上帝赐予你们一家坚强的力量。」

「就这样?」艾森夫妇显然十分茫然。

「就这样。」克里斯微抬下巴,比了下他们的胸口,「记住,魔要的就是人心软弱。」

艾森夫妇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却在进房後见到一条缠着安娜的青绿大蛇,顿时骇然失色,「那是什麽?」

黑晊世面不改色,「我的式神。」

克里斯见艾森夫妇还欲发问,便制止道:「要开始了,祷告!」

夫妻俩才恍然大悟,连忙手握十字架,以前所未有的虔诚祈祷。

待旁人集中心神後,黑晊世伸出两指轻点少女胸口,以艾森夫妇听不懂的语言,低念:「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净心。」

一道金色光束随咒语自指尖射进心窝後,手指再转向安娜欲咬人却如遭箝制无法关阖的嘴,「丹朱口神,吐秽除氛。思神炼液,道气常存。净口。」

又一道金光进入满是秽物的嘴,少女龇牙咧嘴的脸瞬间平静,黑晊世接着将手指往下移去,这时,安娜的肚皮大涨,异样的蠕动似要撑破身体,却遭青蛇压制而未果。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五脏玄冥,侍卫我真。净身。」

送出最後一束金光後,安娜立刻停止挣扎,神情平静地直视天花板,身体由内向外泛起金灿光芒,彷佛融合於体内的三道光束正不断扩散。

黑晊世收回手指,沉声喝道:「谨奉归命於诸佛,除秽清净,出来,魔障!」

耀眼的圣光顿时乍放,将整个房间笼罩在金色结界里,安娜激烈地晃着头,正是体内魔物在作垂死挣扎,然邪终不胜正,她痛苦地张开嘴,巨大的黑雾便自喉间飞奔而出,张牙舞爪地露出狰狞面孔。

克里斯见状,立刻举起灵能枪,快狠准地打中那张脸,房内遂响起几乎要刮破耳膜的骇人嘶吼,魔物中弹的伤处发出啪滋电流,并迅速向外爆涨,最後将牠炸得一乾二净。

魔障已清,黑晊世收回式神腾蛇後,安娜就悠悠醒来,恢复清纯可人的模样。她茫然呆望众人片刻,才在父母的含泪目光中,害怕又内疚地纵声大哭。

除去了魔物,便算是完成任务,至於後续问题,会有其他专员来处理。於是,两位灵能者立即悄然离去,留下相拥而泣的一家人。

他们回到车上,见罢课司机难得没有埋头鼓捣什麽零件,反而捧着一个板子朝对面不停窥视,将宅气昇华到近乎痴汉的境界,简直教人难以直视。

「死宅,你又在冲三小(搞什麽)?」克里斯点起一根菸大口大口抽着。刚才为了在艾森家保持专业形象,他就一直强忍着菸瘾,简直要憋死人。

「回来了,颗颗。」罢课司机喃喃低笑完,就将侦测板转向他们,指着离中心点最近的两颗蓝点,「那里有两个灵体。」

黑晊世瞥了眼侦测板,再往对面老屋望去,果真有两道略微透明的身影从二楼窗户飘过,便凝神细看了下,「只是阳寿未尽的普通亡灵。」

「要顺便收吗?」克里斯靠在椅背上,头也不转地叼着菸提问。

黑晊世思忖了会,就又推开车门,「也好,既然遇到了,便算有缘。」

克里斯一声不吭地跟着下车,随搭档走向对街。虽然收魂这等小事完全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但灵能侦察的工作守则之一,就是不论案件大小,都绝不能单独行动。

两人走进杂草丛生的前院,就见老屋的外墙爬满了浓密的藤茎,积染尘埃的窗内漆黑无光,看来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破旧的木门甚至没有上锁,只要稍微转动松垮的门把,就能轻易推门而入。

甫踏入玄关,一屋子的尘霉闷味立刻扑鼻而来。克里斯按了按墙面,虽摸到了电灯开关,却毫无作用,黑晊世只好施点法术,让整屋的灯全部亮起。

不同於一般的空荡老宅,这屋子虽家具老旧,装潢因未有保养而褪色凋零,大小物件却是一应俱全,所有生活日用品也闻风不动地摆放着,好似这家人从未搬离过一样。

「楼上两只不会就是最後的住户吧?」随黑晊世往楼梯走去同时,克里斯快速打量周遭,边纳闷地喃喃自语。当视线移到墙上的全家福时,他立刻发出一声低呼,取下嘴里的菸,凑过去瞧个仔细,眉间的皱痕足以夹死一只蚊子。

「怎麽?」黑晊世停下脚步问道。

克里斯瞪了良久,才放弃地吐出一口烟,「没,就觉得这两人挺眼熟,但记不起来是谁。」

「以前认识的人?」黑晊世提出这个可能性。

克里斯原本就是德州人,从小在休士顿长大,自入行後有差不多一百年没回来过家乡,而这里离休士顿也就两个多小时的飞程,若有哪个亲友搬过来也不奇怪。

「没可能,看这照片的年份,就知道他们还没那麽老,就算是谁家後代,也不会两个都眼熟。」克里斯说完,就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走。

不过,黑晊世听克里斯这麽一提,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竟发现照片中的夫妻确实似曾相识,却没印象何时见过,毕竟他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来美国了。

上了二楼,找到主卧房里的两缕幽魂,正是照片里的那对夫妻。他们的眼眶幽黑空洞,脸色死白,唇色灰黑,即是阳寿未尽而横死又未被无常带走,导致它们在人间滞留过久,逐渐退化成没有自主意识的地缚灵。

看着它们换上睡衣、躺上床、沉沉睡去、消失,又忽然走进房里、换上睡衣、躺上床、沉沉睡去……不停重复同样的动作,克里斯便得出结论,「是在睡梦中死去,所以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

「没错。」黑晊世对它们低念了段咒语後,试着问:「还记得名字吗?」

可惜,这对鬼夫妻张大漆黑的嘴,只能发出嘶嘶的气音,显然是连曾经为人的记忆都已淡去,他便只好取出一颗珠子,将它们收了进去,打算交给分队超渡。

「找到了。」克里斯翻箱倒柜,挖出两张身份证,「玛莉・唐纳森和盖里・唐纳森。」

「带着吧。」

有身份证明就好办,至少这两人到了地府,能省去不少查核身份的手续。

离开时,黑晊世突发奇想,从墙上取下一张唐纳森夫妻的合照。

不知何故,他有预感这或许会派得上用场。

****

尤尔一连在医院陪了两天,确定约翰的脑震荡稳定後,才叫车回家,稍作休息。

淅沥的水声在浴室响起,他仰头站在独立卫浴的淋浴间里,任由温热的清水抒解一身疲倦与僵硬。诚如医生所言,从昨天开始,他就全身酸痛不已,彷佛每根筋骨都被拆解重组过一般,痛得连呼吸都是折磨。

正享受着久违的舒爽时,一丝凉意忽从背後飘来,他以为是外头吹来的空调气流,便往前一站,将整个身子都浸在水柱中,待身体每一处都被冲得热呼呼时,才稍微退了出来。

他伸手挤了点薰衣草味的洗发精,轻轻按摩头皮,满足地沉浸在指尖下的舒压感。

不过,头发似乎有点过长,该剪了吧?

等搓得差不多後,他收回手,正想冲掉泡沫,竟赫然发现指间有几缕金丝缠绕。他诧异地又抓了把头发,同时回头张望,却不见有何异样,再放下手时,金丝已然消失。

「又看错了?」他纳闷地盯着满手泡沫,难道他真累到这种地步?

算了,还是赶快休息吧。

他叹了口气甩开所有恼人想法,加快洗澡速度。忽然,一股直觉让他看向身旁的滑动式浴门,竟在铺满蒸雾的玻璃门上,隐约看见一道模糊人形立在门外,顿时心中一凉。

家里只有他和约翰两个人住,但那个身高体型绝不可能是约翰,何况人还在医院躺着,怎可能突然回家给他一个惊喜?而他自己就站在这里,那门外的人会是谁?

小偷?还是……

这一刻,金发女子的影像再次浮上心头,他紧张得屏住呼吸,胸口剧烈跳动。

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见对方,该不会是……不,不要又是!

他颤抖地握上门把,在几番吸吐後,一鼓作气地拉开浴门。

「哈!」

一件浴袍挂在对面墙上,薄雾之下,乍看还挺像个人,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他失笑地松了口气,低头就发现地板上有一滩水渍,估计是从拉门缝隙流出去的洗澡水,便从一旁的墙柜取出一条大毛巾,对折过後铺在地上,再关上门继续洗澡。

殊不知,毛巾在水渍的浸染下,竟缓缓印出一对脚印的形状。

****

这里是哪?

一觉醒来,周遭尽是陌生的摆设,让尤尔彻底茫了。

他是何时跑来这的?

正疑惑之际,上方传来脚步声,一名金发女子从楼梯走下,他便立刻迎上去。

「请问……」

女子没有理会他,直接略过他走进厨房,好像没看到他一样。

他尴尬地傻在原地几秒,才跟进去,正好见到见女子要吞服什麽,却没来得及看个仔细,就听到一声痛苦的哭鸣。他循声望去,竟是一只小博美翻着白眼倒在地上抽搐。

「狗狗!」他连忙跑过去。

谁知,才踏出几步,场景忽然一转,猛烈的争吵响彻云霄。

女子在跟一个男人吵架,不知为何,灯光变得十分昏暗,令他无法看清两人的脸孔,只觉得那男人的背影相当熟悉。而两人虽然看似吵得激烈,他却一点也听不清争执内容,只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子的心碎与愤怒,彷佛自己能与对方心灵感应。

这时,一串淅哩水流声从背後响起,好似有什麽从水中冒出来的声响。他纳闷地转身一看,竟是那女子全身赤裸地贴着自己,吓得他连忙倒退一步,也才明白从方才就响个不停的滴答声究竟从何而来——女子像刚泡过澡,湿淋淋的金色长发贴在身上,正好遮住胸前的重点部位,让他稍微没那麽尴尬地将视线集中在脖子以上的部位。

女子的脸色十分苍白,淡绿色的眼珠有些混浊,真是可惜了那细致漂亮的五官。

他见对方冷冷地瞪着自己,像在怒斥他无礼地闯入地盘,便慌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

谁知道,他话未说完,女子突然面目狰狞地抓向他的胸膛,尖锐的指甲刺进皮肤,痛得他脑中一片空白,什麽话都再说不出口。

怎麽回事?

起初的错愕过後,他惊骇地感觉到刺痛正逐渐加深,便慌乱地挣扎,试图打掉女子行凶的手,但对方看似瘦弱却不动如风,利爪甚至加重力道持续往里钻挖,直到喀一声地穿过胸骨後,握住他的心脏狠厉一捏。

啊——

他痛得张大嘴,却像被钳住喉咙般发不出声,任由撕心裂肺的剧痛抨击每根神经。

为什麽?他明明就不认识这女的,为何要杀他?

他涨红着脸死命抵抗,深怕对方下一步便是挖出他的心脏。然而,不管他如何使力,都徒劳无功,只能绝望地跪倒在地,瞪着女子无声询问。

女子睁大空洞的双眼,凑近被水浸得有些浮肿的脸,轻启灰白死枯的嘴唇,以极其沙哑的枯竭嗓音缓缓吐出几个字,「离……开……否则……死!」

说完,女子的五官流出大量的冰水,好似体内关着即将爆发的巨洪。他惊恐地瞪大碧绿瞳孔,发现那水并未流向他处,反而如浪潮般全数涌上他的脸,像是想要将他活活溺毙。

「不要!」

凄厉的尖叫爆出後,尤尔激动地挥舞四肢坐起身,总算是从梦魇中惊醒。他惊魂未定地瞪着被踢翻的棉被,再抬头张望四周,皆是熟悉的景物,这才松了口气地倒回床上。

已好久没做这样鲜明的恶梦了,不像过往醒来即忘的梦,他直到此刻都还能深刻感受梦中的一切,包括被女子折磨的心痛与窒息。

他喘着气摸向胸口,忽又坐起身拉开衣襟一看,顿时倒吸一口气。

只见光洁的胸膛上泛着红艳的五指爪印,正是梦里那女子挖取心脏的位置!

刚才的梦……是真的?

尤尔颤抖着双手,缓缓地别上扣子,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呆。良久後,他六神无主的混乱脑海里,渐渐浮上一个人的名字,以及对方深切的叮咛。

——「最近要小心,有什麽事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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