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回来了!」吴总管喜道,连忙派人,将马车上的行李搬下。
「大将军何时归来?」王钰问。
「应该就是今日了。」吴总管道。
王钰走进房,依旧是一尘不染,彷佛没离开过。她舒爽地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看着窗外的云朵飘过。
心里盘算着,这几天该去办哪些年货。
晚膳时分,王钰更亲自下厨做羹汤,忙进忙出地,做了一整桌的菜,要为大将军洗尘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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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旭归心似箭,连续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回到京城,风尘仆仆。心想:「待抵长安城时,应已是星夜,明早再去东宫接钰儿吧。」
过了春明门,突然想起赵丽娘之前差人给自己带的信,旋即策马前往东教坊。
此时,正是东教坊灯火通明,酒酣耳热之际。赵丽娘正风情万种地,四处招呼陪酒,像只花蝴蝶般招呼众人。瞧大将军来了,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先等着。张旭便随地坐下吃酒,默默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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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赵丽娘才得空,朝他点点头,引大将军入自己房中。
「找到你娘的消息了。」赵丽娘拿出一只信封,递给张旭。
张旭打开一看,是一幅简要的地图与一个图形,看着像一只狼。
「你想怎麽做?」赵丽娘问。
张旭将信封收好,道:「见机行事。」
「你新握兵符,现下若有可疑形迹,朝廷必会警觉…」赵丽娘道。
「我自有分寸。」张旭道。
赵丽娘欺身上前,软语道:「大将军,路上辛苦了,让我来…」一边伸出手,轻轻抚着,张旭因熬夜赶路而泛红的双眼。
张旭有些不自在,退了一步。
在赵丽娘心中,张旭自小与自己相濡以沫,两人交情不言而喻。多年来,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多不胜数,但她始终看不上眼,向往着遥不可及的尊贵之人,一步步往上爬,成为东教坊的花魁娘子。
蓦然回首,当年身旁朴实寡言的少年,如今已成节度使大将军,手握一方重权。原以为,此人自始至终,都会是自己的裙下之臣。可惜自从他成亲以後,便很少来了。很多东西,总是要到快失去了,才想珍惜…
赵丽娘上前轻拥张旭,她浑圆柔软的上身,不偏不倚地靠着大将军。
「丽娘,你喝多了,好好休息吧。」张旭道。赵丽娘一身酒气夹着香气,走路也不稳。
赵丽娘轻声道:「你那小娘子,听说太子殿下对她爱不释手,何不将计就计,别再上心了。有什麽事,太子自会保全她。」
「这你不必操心,我走了。」张旭道。
「我送你下楼。」赵丽娘含笑道。
赵丽娘挽着张旭的手,徐徐从房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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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别人说我还不信,只好亲眼所见了。大将军,别来无恙啊?」李成美道。不知何时,太子殿下竟站在门口。
李成美冷冷地看着,双眼微红的张旭,挽着赵丽娘的手,从她房中走出。显然张旭刚从边塞归来,就直奔温柔乡了。
张旭道:「见过太子殿下,臣一切安好。」
「就这麽迫不急待,这销金帐舒不舒服?赵内人伺候地如何啊?」李成美道。
赵丽娘心中,太子殿下有如天神下凡,是她梦寐以求的男子。但她深知男人劣根,欢爱无常,自己越是若即若离,男人则越是流连忘返。是以从未对太子表达出恋慕之意,今日听到这番话,便以为太子殿下为自己争风吃醋,顿时又惊又喜。
张旭不作声,作势要走。
太子身後的侍卫,立刻将他拦下,道:「慢着,殿下等你回话。」
「让他走吧。」李成美道。
张旭表情淡漠,举步离开。
赵丽娘眼波流转,对着太子怯生生道:「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大驾光临,丽娘…」
「赵内人,我向来喜欢你,唯独今日不是。」李成美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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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总管见将军夫人忙活了一天,却迟迟不见将军人影;特地派了相熟的人,去让春明门守卫注意。守卫却说,将军早已进城。
吴总管ㄧ惊,连忙又派人去找。
此时,太子忧王钰刚返家不及熬药,派悦儿带上刚熬好的汤药,过来给王钰喝。
悦儿来时,王钰正坐在满桌子菜前,等着将军。悦儿便在一旁倒汤药,准备让王钰喝下。
突然门外,来人气喘吁吁地报:「吴总管,找到了。大将军在东教坊。」
这句话音量刚好,落入王钰耳中…
王钰听了脸色苍白,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ㄧ般,不住落下。眼前的汤药,也是喝不下了。
悦儿见夫人哭得惨,一肚子憋屈地回到东宫,只等太子问起。李成美ㄧ听说汤药未喝,立刻问了缘由,悦儿便把夫人哭得梨花带泪的事,ㄧ股脑地全说了。
太子ㄧ听,立刻去了东教坊。撞见张旭挽着赵丽娘从房里出来,心中再无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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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旭回到将军府,吴总管没多提,只说夫人回来了。他走到饭厅,王钰已等在里面。
「大将军。」王钰起身,笑脸相迎。只是ㄧ双眼睛微红,还泛着水光,像是哭过ㄧ般。
「钰儿。」张旭见到心心念念的妻子,脸上尽是温柔之色。
「饿了吧?快吃吧。」王钰替丈夫卸下外衣,不住地夹菜添茶。
张旭沐浴时,王钰亲自侍候张旭更衣。王钰心中柔肠百转,欲问他东教坊之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边塞生活不比京城,日日餐风露宿,此番回京,又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张旭心力疲倦的模样,终究让王钰不忍多问。
「夫人辛苦了,我很想你。」张旭轻声道,语气像是情深意重。
王钰一听,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下来。明明擦了许多次的眼泪,却总是擦不完。王钰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丈夫与她久别重逢,第一件事竟不是回家相聚,而是先去了东教坊...张旭浑然不知,以为她等得久心里委屈,轻拉她小手过来,使她伏在胸前。
「怎麽了?嗯?别哭了,乖。」张旭柔声劝慰,伸手抹去她的眼泪。
过了半晌,才又止住了眼泪。她望着张旭极为疲惫的面容,心里终究有些不舍,便给他按按身子。张旭旅途劳顿,躺在妻子面前,不刻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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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张旭进宫叙职。直到下午,才回到将军府。
吴总管上前来说:「秉大将军,请问…夫人有跟将军说要去哪吗?」
「未听她提起。怎麽了吗?」张旭道。
「夫人一大早就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过,小人就是有些担心罢了…听宫里的人说,夫人先前身体有恙,昨晚又哭得厉害…」吴总管担忧地说。
「把话说清楚。」张旭厉声道。
「宫里的人说,夫人之前病得厉害,喝了许多太医的药才能下床。昨晚一个宫女来,说夫人吵着回府,她们只好把熬好的补药送来,但夫人没喝,哭了一夜…」吴总管道。
「夫人为何哭?」张旭问道。
吴总管懊恼道:「家丁侍卫都是粗人,也不晓得要避着夫人说话,大将军在东教坊的事,教夫人听了去…」
张旭心中一凛,回想昨夜,王钰的神情不对…。太子突然现身东教坊,也并非偶然;应是送药的宫女传了消息。
「立刻派人去找。」张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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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旭想起昨晚,王钰悉心为自己张罗的模样,竟是强颜欢笑,不禁十分心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好先策马至尚书府—王钰的娘家。
王大人正好不在,赵姨娘与紫嫣听闻大将军来,心里七上八下。紫嫣急道:「难道姐夫知道了那事是我指使,要来寻仇!」
那日紫嫣在东宫,一时气极,不慎说溜了嘴,道出王钰被掳是自己所害;忽想起曲江池畔,大将军拿剑抵住太子的模样,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别慌。这等丑事,王钰未必会提。跟我出去,探探虚实。」赵姨娘道。
赵姨娘风姿绰约地走出去,亲领了张旭进府,笑着说:「大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老爷应是很快回来了,你稍等一会,我们闲话家常吧。」
紫嫣叫人拿茶过来,自己端了进去。见他面无表情,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稍稍松了口气。
「姐夫请喝。」紫嫣道。
「有劳。」张旭点了点头,却不动茶杯。
紫嫣转念一想:「不如恶人先告状…大将军跟太子素来不合,若听闻绿帽戴在头上,不知会是如何?现在她已搬出东宫,没有太子作靠山,看她还能如何嚣张!」
紫嫣摆出一脸委屈,欲言又止地说:「姐夫…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说…那日我去东宫,竟撞见姐姐勾搭太子!姐姐怕我说出去,掌我的嘴,还叫太子将我赶了出去!紫嫣真为姐夫不值!…」
赵姨娘假装拭了拭眼泪,道:「虽说家丑不能外扬,但你我也是一家人了…你得劝劝钰儿,莫再招惹太子。当初她被胡人掳走,发生了什麽,人人心知肚明!她倒装作冰清玉洁地嫁人,若非大将军不嫌弃,谁还能要她?得了这麽好的丈夫,却不知珍惜…为娘的,实有愧於你!」
张旭听了,不发一语。
紫嫣与赵姨娘互看一眼,面有得色。
张旭抬起头,眼神凌厉,冷冷地说:「不当说的,便不该说。若钰儿打你,则必有该打之处。钰儿是清清白白地嫁给我,倒让你们失望了。告辞。」
语毕,张旭拂袖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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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旭来到了东宫。
「太子殿下,大将军求见。」良公公道。
太子点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大将军有何贵干?」太子问。
「我找钰儿。」张旭道。
「你是来我东宫捉奸?」太子大笑。
「不敢。若殿下不知,臣先告退了。」张旭举步离开。
太子突然说:「你与钰儿和离吧。」
「恕难从命。」张旭道。
「你昨夜风流快活时,妻子流泪满面,何乐之有?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甫回京就夜奔东教坊,想必与赵丽娘情深意重,不如我来替她作嫁,让她风光嫁入将军府;你与钰儿,各还本道吧,想要什麽,不妨开口。」太子又道。
「家内之事,不劳太子殿下关心。恕微臣告退。」张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