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百般不愿，梁采菲还是来了。
多种情境选择的灯光、KingSize的双人床、各种不同长短形状的抱枕、霓虹灯光按摩浴缸、摆放在显眼处的保险套与润滑液，和无法视而不见的情趣八爪椅……
也不知道程耀是凭着多麽诚恳真挚的笑容或是如何的舌粲莲花，竟然能说服柜台小姐帮他们安排到李苹丈夫与小情人的隔壁房间。
荒谬绝伦，跟个小学低年级男生来情趣宾馆这种地方……纵使梁采菲知道程耀并不是真的小学生，而他们也只是来捉奸的，内心还是感到十分别扭，坐立难安。
「我们现在要怎麽办？」梁采菲内心战战兢兢，正襟危坐，开口发问。
「不能怎麽办，我刚问过柜台小姐，那对奸……咳，李经理的先生，他们是过夜，不是休息。现在才刚进来，至少也要聊个天洗个澡之类，一定什麽事都还没做，只能等了。」程耀原想直指李苹丈夫与小情人是奸夫淫妇，想想似乎又不太恰当，只好改口。
「好，也只能这样了。」梁采菲紧张地应，觑瞧程耀平稳无波的眉目。
奇怪，她明明年纪比程耀大，可相比於程耀的从容，她为何如此紧张？
这里的隔音原就不是很好，而程耀为了能更精准得知隔壁动静，房门只是虚掩，留了一道门缝，并未完全掩实，令人感觉更加没有安全感了。
而且，程耀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男人，他们眼下又有一段无事可做的空闲时间，他会不会突有意外的亲昵之举？梁采菲实在很难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嗯，就等吧。」程耀眯细了眼，盯着明明坐着，却还不停换姿势的梁采菲，忍不住感到十分好笑。
她一下左腿叠在右腿之上，一下又换腿交叠；时而抿唇、时而皱眉，眼神不安地转来转去，手指也不停扭来扭去，房里每样露骨的摆设似乎都会吓到她，床头柜上的保险套甚至能将她的耳壳染成红色。
突地，不知从哪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呻吟声，似乎还夹杂着男人的喘息……梁采菲扭了扭膝上的手指，神色更不自在；抿紧双唇，耳朵上的红霞悄悄蔓延至两颊。
究竟是想整谁啊？简直可爱得要命……
程耀撇过头去，无奈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她像只惊弓之鸟，纯情羞赧、娇怯无比；她是下班後直接过来的，身上甚至还穿着禁慾却充满魅惑感的OL衬衫与窄裙……
考验男人自制力不是这样的，程耀决定做点事来转移注意力，顺便缓解梁采菲的紧张感。
「既然来都来了，一定要──」程耀蓦然开口，走到梁采菲身旁来。
「一定要什麽？」梁采菲一秒钟奔到离程耀最远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程耀再也憋不住笑意，畅怀大笑了起来。
「梁组长，我就说你思想真的很淫荡嘛！我是要说，既然都来了，就一定要把提供的点心、饼乾、零食，泡面都吃光啊，你想到哪里去了？」程耀打开原本梁采菲座位旁的零食柜，一边笑，一边递了包饼乾给梁采菲，笑得乐不可支。
「我不要吃啦！一直叫人家吃东西，哪吃得下啊？」梁采菲有些赌气地将那包饼乾推到旁边去。笑什麽啊？很过分欸！
她赌气噘嘴的模样只是逗得程耀更乐而已，小虎牙冒出来，彷佛也笑得很欢快。
「你好紧张，不然先看个电视？」程耀拿起桌上的电视遥控器。
「不行！不能开电视！」梁采菲立刻抢走遥控器。电视里不是都只有无码AV吗？
「为什麽不能开电视？」程耀挑高了眉。
「因为，一打开就会是……总之，不能开就是了！」
「喔？你开过？」程耀的眼神很耐人寻味。
「才不是！」
「那你怎麽知道？」
「电视上或是小说里都是这样演的。」然後，因为看太多激情养眼的画面，一时情热，就会这样又那样了，而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除了AV，宾馆的电视里还是有别的节目的。」程耀越笑越厉害了。
「喔？你开过？」梁采菲顿时因他理所当然的口吻很不是滋味。
「你吃醋？」
「对，我……你才吃醋咧！」梁采菲随手抄起个抱枕打他。
「噢，痛痛痛！」程耀被她打得很乐，拿起一旁的枕头抵挡。「哈哈哈哈哈！梁组长，你真的好纯情，稍微闹你一下，脸就红得跟什麽似的，真可爱。吃醋就吃醋，你老实说啊！」
「我才没有吃醋，也没有可爱，分明是你太恶劣了！」梁采菲被他说得面红耳热，更加困窘，只好更变本加厉地殴打他。
「好好好，对不起，梁组长，我错了，你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我就要呕血了。」程耀大笑，因为无法还手，只能任由梁采菲拿着抱枕对他挥来挥去。两人一阵嬉闹过後，不知怎麽搞得，梁采菲便气喘吁吁地被程耀压在身下。
抱枕早就不知何时被抛飞去哪里，程耀箝住她的双手，屈膝跪在她腰侧，由上而下地俯瞰她。
烘热的体温、温暖的鼻息、垂落在她眼前的发丝，近在咫尺的容颜，突然间，整个鼻腔都盈满他的气味，全世界都充满了他无可忽视的存在感。
「你快下去啦……」梁采菲心口一跳，出口话音软绵绵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程耀哪舍得放开她？他想这样看着她，再多一会儿就好。
「我还不想下去，我想继续这样看你一下，可以吗？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的，你不是心甘情愿的话，我不要。」程耀直勾勾望着她，放开箝制她的手，撑在她颈侧，却并未从她身上离开，仅是维持同样的姿势，细瞧她娇颜，不想错漏她每一个因他而起的表情。
「好……我知道了。」老是这种热烈胶着得令人心慌的眼神，哪能拒绝？怎麽拒绝？
梁采菲心慌意乱地任由他盯了一会儿，程耀蓦然开口问道：「梁组长，你喜欢我吗？」
「我……」梁采菲原想回答「喜欢」，咬了咬下唇，又突地噤声。
她的性格拘谨保守，向来十分一板一眼，想起乐乐美所说的「万中选一、非他不可」，自觉离那样境界尚有一段距离，一时之间竟不敢轻率保证。
她希望她口中所说的「喜欢」是一种接近於天长地久、不离不弃的承诺；希望能够更加慎重看待情人间每句出口的话语，而不是一时冲动之下的甜言蜜语，可是，她若犹豫，程耀是否会感到受伤呢？
梁采菲踌躇了片刻，都没能找到适合的回答，越想越两难，惟恐伤害程耀，又不愿轻率作答；程耀倒是耸肩笑了笑，轻易释怀她的忐忑。
「现在答不出来没关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毫不犹豫地说出你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坦荡荡的眼神与明快口吻，总是令梁采菲十分惊讶，他怎能总是如此开朗？
「程耀，你究竟喜欢我什麽？」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她并不是一个明亮活泼、人见人爱的女子，他究竟为何能够喜欢她喜欢得如此果断？
「什麽都喜欢。害羞的样子喜欢、烦恼的样子喜欢，生气的样子也喜欢。」程耀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停顿，说得十分坦白。
浑然天成的情话，无伪真诚的态度，明明该是肉麻无比，被他说来倒是显得那麽天经地义，毫无违和。
「你不去当牛郎真的太可惜了。」这简直是种天赋异禀的特殊才华，梁采菲都不知道该不该赞叹。
「我才没心情伺候别的女人。」程耀笑了，快乐的虎牙跑出来，彷佛与她共度的每一刻都是多麽愉快的事。
梁采菲静默盯瞧他快乐的眉目，在他兜围住她的体温与热情之下，突然间，一股无法克制的冲动涌上，情不自禁伸手触碰他眼眉。
「我……我好想知道你长什麽样子……」梁采菲低声说道，略冰的手指缓缓抚上他热烫的容颜。
先是划过他刚毅的眉，轻触他柔软的眼睫；再描绘他笔直的鼻梁，刷过他丰润的唇……把这样的五官等比例放大，就会是他的真实模样吗？
她盯着他的脸揣想，却不知她迷蒙的眼神与亲昵的举止能对程耀造成多大的杀伤力。
她的每一次触碰都令程耀心跳得乱七八糟，彷佛全身细胞都在鼓噪喧嚣着想亲近占有她；她回答不出是否喜欢他，可她的每个动作都诉说了对他的在意。
他们就在情趣宾馆里，她绝对是老天爷派来毁灭他的。
「看不见我的样子，那麽，感觉我就好了。」程耀忽尔捉住她滑腻的手，贴在他颊畔，以防她再继续造次。
「什麽？」
「你把眼睛闭起来。」
「为什麽？」
「闭起来就是了。」
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些什麽，可他的声音不知怎地有股魅人魔力，令梁采菲真听话阖上眼睫。
一闭上眼，便感受到他极具男人味的亲近──
他亲吻她的掌心，先是细细碎碎地亲吻，再缠缠绵绵地舔舐，接着啃咬她白玉似的手指，惩罚似地像想把她每一寸肌肤都吞下去。
他吻她光滑的额际，吻她粉色的颊畔，吻她小巧秀致的鼻，恋恋不舍地舔过她红艳艳的唇，趁她张嘴时，毫无预警地将灵巧的舌探进去。
柔软的舌交缠着她的，舔吮她芳腔，喂予她津液也吸汲她的，轻而易举夺取她的呼吸。
梁采菲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推了推他胸膛以示抗议；软绵绵的力道其实一点威吓性也没有，可程耀却不得不停下来。
程耀睁眸，对上梁采菲雾气氤氲的眼，她被他肆虐过的双唇水亮亮的，沾满他透明的液体……程耀懊恼地轻叹一声，将脸埋在她颈侧，平复他过快的呼息。
「你再继续这样看着我，我就真的停不下来了。」沙哑男声，浓浓喘息，尽是压抑。
「我哪有怎样看着你？是你自己……」梁采菲舔了舔唇瓣，唇舌间全是他的气味，喉头一咽，不说了。
「你刚刚……你和李经理说我们俩在交往，我很开心。」他无法再直视她令他意乱情迷的眼，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不想她看见他的表情。
「开心什麽？」
「开心你承认我，本来我以为，或许你不想让人家知道我们在一起。」
「为什麽？」
「我没什麽学历，做的又是体力活，我去你的公司找你，甚至只能搭货梯……」
「你为什麽要想得这麽卑微？你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很好。」原来他总是快快乐乐的模样之下竟有如此纤细自惭的心思，梁采菲对他如此发言感到十分心疼，很想多安慰他一些，奈何言拙，只能再三强调他真的很好。
「那麽，即使七夕情人节时，我以男朋友的名义请你全办公室同事喝星巴克也可以？」幸好，虽然梁采菲不擅於安慰他人，但程耀毕竟生性开朗，一感受到她想鼓励他的心意，心情便瞬间放晴，很快便振作起来；低垂的容颜从她颈窝抬起，再度撑起上臂俯瞰她。
「你知道我们全办公室有多少人吗？光是买星巴克都可以让你破产。」梁采菲颦眉。
「不要紧，七夕星巴克买一送一。」他早就想过了。
「到底脑子里都装了些什麽呀？」梁采菲不禁失笑。「不用买星巴克浪费钱，也不用这麽高调，你对我好，我知道。」
「我会一直对你很好，永远都很好。」程耀全无犹豫地保证。
「就算老了丑了胖了病了穷了，也很好？」
「嗯，就算老了丑了胖了病了穷了，都很好。」
「傻瓜。」梁采菲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额头。
「才不傻，我不会像隔壁那个男人那样的，抛弃陪着自己大半辈子的女人。」
聊到李苹的先生，梁采菲眼色陡然一黯，神色染上担忧。
「你担心李经理？」程耀立刻就发现了她的异样。
「嗯。」梁采菲点头，推了推程耀，坐起身，凝重道：「我不只担心，而且，我还想，我们这样对吗？经理不是也已经说了，她还没有心理准备面对现实，而我们就这样莽莽撞撞地就跑来了。虽然，明知道她丈夫和小三就在隔壁，我们就等在这里，可是，我们根本无法代替她做决定，毕竟，她才是那男人法律上的妻子，就算要捉奸，也得由她去报案……她真的已经可以面对这一切了吗？假若，破门而入的话，没找到通奸的证据，也打草惊蛇，她和她先生绝对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感觉……好像损敌一千、自损七百……」
「难道你认为她和她先生要继续维持婚姻的空壳？」程耀安分地坐在她身旁，问。
「不，我当然不是这样认为，只是……」
「担心她伤心？」
「嗯。」
「她已经伤透心了。」
「我明白，但……」
「早点面对现实，早点开始新人生不是很好吗？她才三十五岁，还很年轻。」
「虽然理智上知道你说的没错，但我还是忍不住会想……我们是不是多管闲事了？」梁采菲越说声音越微弱，感情的事，谁也无法准确判断。
程耀瞅着梁采菲若有所思的神情，沉默未语；他明白她的顾虑，这世界上确实有许多灰色地带，不是非黑即白，可他并不喜欢这些模糊地带。
铃──陡然间，梁采菲的行动电话响起。
梁采菲拿出包包里的手机，脸色在看见来电显示时陡然一变；程耀疑惑地望着她扬眉，梁采菲举高手机萤幕，在程耀眼前晃了一下──是李苹。
「喂？经理？」梁采菲接起电话，一旁的程耀与她同样屏气凝神。
「什麽？……有没有看见他们去哪？唔……」梁采菲很明显犹豫了一下，程耀向她点头；梁采菲明白他的意思，深呼吸了口气──
「总之，你先过来就是了，我告诉你这里的地址。」
是的，李苹还很年轻，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她可以让李苹亲自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