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运气用尽之後
「……小丫头？！」
原先严丝合缝的两扇巨门，只一刹便传来阵强猛的震颤并延续到地底无穷处的响音。其动静之大，愣是盖过了身後勾陈惊异的叫唤，也将整个海底摇晃得剧烈非常，令我一时无从回过头去。
眼前顿时迎来道道千条寒气扫荡而出，直逼近前，冷得我悚然一颤。
……海底冰牢到底是被我打开了。
通体冰寒铺天盖地而来，我能感受到周身气血正以不可控制的速度奔腾流失。包括脏腑里内，假清廉那一抹烧得正炽的火息，也似要被这冰牢里的万年寒冰给一瞬冻得烟消云散。
我不由得身下一软，抬首只见那人似独立於冰石寒影之中，背着身看不清面容。
然那青衣淡淡，玉冠墨发。光只站在那儿，端雅丰姿便更剩莲开。
「假清廉……！」
我不由伸手一捞，却什麽也没捞着，水中月似的烟影乍然迸散，一点点的痕迹也不留。我忍不住再眨了眨眼，眼前寒光却陡然大作，将我眼前一切所见尽皆吞灭。
……
而後我终於知道，龙族所谓由万年冰石所造之牢狱，究竟有多麽折磨人。
在通往冰牢的这段路，被沐灵称作为冰地迷境确然有它的道理。它就是一个被下了禁制的千重迷宫，天顶、地板乃至於墙垣四壁，无一处不是由冰石所就，并且形状千变万化，随幽蓝的海水淹涌而不断改变其样貌。
再加之冰石如镜，彼此投映交叠着无数相似又不断变幻着的影像，更加错乱难辨，根本就认不出来时的路。
在这彷似无尽的迷宫里，尤其又有无数妖物潜伏於其中，使迷途者找路之余，不只要面对逐而溃散的意志，以及渐被寒气割裂魂神的痛楚，还得费心费力与之斗打。
幸而，我并未忘记锦离教我的隐身之法，当即捻诀施展，一路上藉此躲过不少各样凶猛妖兽。并且我也并未被这恼人的迷境给困住。只因甫一进得了此处，我便切切地感受了假清廉的灵息，确实与我魂神里的那处是同样，遂循着牵引，直至迷宫深处。
越至深处，越是更冷。
没了勾陈，又在催动本源灵息自毁修为的情状下，我实在难以再抵挡冰石所发出的透骨寒意。
每更近得这冰牢一分，我便觉自己的修为又散了一分，但手里可以施为的仙力却仍是澎湃难当，好似源源不绝。但我知道，那都是假象，我彷佛能够明白当日假清廉耗尽修为、拼死也要与敖铎打上一场的感受。
──但我这不过五千年的微薄修为，光是开门便已近乎使了全力，可还有办法自敖铎手中取回八荒镜？
眼下却已不容许多想。只因当我开起这门後，便同时启动迷境阵法受其吞噬，回过头就连离我最近的沐灵都已不见踪影，哪还指望得上被沐灵她娘绊住了的勾陈？
我只得祈祷上苍能在我死前再施舍给我点运气。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总算寻着了八荒镜。
行到迷宫最底处，那便是冰牢所在。
海底冰牢确实是一间间的，周围景物同迷境般参差错落不齐，恍若座冰窟一般，各处同样间间矗立着牢固的冰门，也不知门後关着的是什麽。也许是财宝、也许是凶兽，又也许不知是哪个得罪了龙族的仙友被囚禁了上千上万年正等人来搭救……却都与我无关。
由於灵息的牵引，我清楚地知道，我要找的八荒镜并不存在於任何一扇门的後面。
它就那样静静地置放在唯一没有建置牢门的偌大空间里，一只同样冰石所就的柱台上，在满室冰石辉映下，镜面流转着冰清通透的莹光。
我深感到体内灵息骚动难止，心头跳了跳，又是悸动又是狂喜，忍不住趋前便要伸手去取。却不料我才碰得此物，一股冰凉不祥的气息便自脚底飞窜而上，连带一股巨力自身侧朝我扫来──
「……呀啊！」我猝不及防，便被猛的甩到了旁的冰墙上。还来不及感觉到痛，喉头一股腥甜汹涌直扑鼻间，当即便呕出了口血来。
我本就已快耗尽己身修为，如今又给此一冲击给震得魂神俱碎。
「哪里来的腌臢东西，也敢碰我龙族法宝──！」
我痛得七荤八素，只听得像是某种动物的吟吼之声，但穿入脑门之际，却顿又成了人的话语。
张开眼，只见一只蓝麟的巨蛇匍匐蜿蜒於前，滑溜的身子也不知反覆绕了几圈，中心慢慢裹住了躺在柱台上的八荒镜，方才回过头来於空中睥睨着被他一拍就倒在地上吐血的我，铜铃大的眼睛杀意毕露，神态愤怒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