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彤，不拿回来擦乾就真的毁了哦。」沉着的声音响起，范彤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动作，「趁着水还没流进去袋子里。」对方又补充道。
「喔。好、好。」她听话的伸出手，很用力的想夺过抓在苏昶皓手里的袋子。
没料他是将开口朝下握着袋子跟里面的底片，当他瞧见范彤的手就要触到，蓝眸里一缕黑沉落，同时将手松开。
范彤只来得及抓住无关紧要的透明袋子，她睁大眼睛，惊恐流露於表，手尽管很快的向下探去，但底片落下的速度，却远比她的手要快上许多──
她忍不住闭上双眼，仍旧落空的手在半空里握紧成拳，然後逐渐收紧。
从刚才就感觉到的冷，漫遍全身的同时让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那一个问句、那一抹深沉她都一点不漏的捕捉到了，最荒谬的是，她没有能耐去反驳苏昶皓。因为她就如苏昶皓所说的一般，根本也没有资格去质问任何人。
因为，她也罪孽深重。
而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那时候不会，现在也一样不会。
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为那些底片里的回忆哀悼、向拍了那些照片的人表达歉意，更是对花费心思帮自己把底片洗出来的人表示歉疚。
可猛地一声大吼却让她愣在原地，穿过耳膜的声音有着震惊和愠怒。
范彤记得，她从来没听过苏昶皓那样吼。
「谢侑翔──」
他喊的是那个人的名字，而声音在空气中飘荡许久，她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和那个人只差一个字的名字，从那天起她再也喊不出口、更不希望听见。
「范彤。」微微的凉意直接贴在她颊边，她愣了几秒还是张开眼睛，视线因刚流过泪而仍有些模糊。
见她张眼，谢侑翔勾起一抹笑，朝她晃了晃手里握着的底片，「还好我接住了，就差那麽一点。」
「大叔……」
「我的身手比你这个小我三岁的还敏捷，就不能改个口别叫我大叔？叫我声哥感觉也挺不赖的？」谢侑翔打趣着道，「好啦，没事了。」
「你很不要脸，都几岁了。」像没听见後面那句安慰一般，她哼了声，手不客气的一掌朝对方握住底片的左手拍了下去。
剧烈的痛楚扩散开来，但谢侑翔知道自己绝不能松手。他咬紧牙，额边冷汗涔涔，脸色甚至有些发白。
「……大叔？」范彤一诧，很快地想起刚刚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心口钝钝的有些不适，她试探性地、小声地问道：「你的手，刚刚是不是受伤了？」
「受伤了也是因为你这家伙害的！」方才被彻底忘在一边的苏昶皓打断了谢侑翔欲出口的话。而他无视谢侑翔冰冷瞪视着自己的眼光，迈开步伐跨过那滩水渍，却在欲穿过谢侑翔身侧之际，被他横隔而出的手臂给挡下。
包括那一闪而过的担忧，也都因为那一阻，全都退回了苏昶皓眼底，像是不曾存在过。
「你闹够了没有？都过几年了，还是那麽幼稚？还是那麽死心眼？」
谢侑翔侧过脸，鹰一般的黑眸盯着苏昶皓，「范彤没有对不起你，我也没有对不起你，而你，也没有对不起他。」
蓝色的眸里一阵波涛汹涌。
「大叔！他明明──」范彤想要插话，但谢侑翔认真的神情让她立刻住了嘴。
「都过了那麽久了，可以放过我们彼此了吗？」
然後蓝色终究归於一片平静，就如来时一般冰冷无温，却也无波。
谢侑翔以为他什麽都不会回答，只是沉默地收回手，顺便把范彤拉旁边了些，然後目送对方成为他眼里的背影。
但在风铃声又响之际，他跟范彤都听见了──
伴随着清脆声响而来的，是低沉而带点悲伤的声音，像海在哭泣。
「对不起。」
到底是向什麽道歉，其实苏昶皓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只是无论是关心的话，或者是嘲讽的话，他都说不出口。踌躇到最後，能挤出嘴巴的，就只有那三个字。
也许那是他永远迟到的抱歉。
蓦然回首，他盯着已经交到范彤手里的那卷底片，动了动嘴巴却什麽声音也没发出。
但范彤却是很轻很轻的颔了首，如是明白了他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如是明白，即使积满了对那个人的不满，但归根究柢，所有的情绪都只是因为──
她低下头，凝视着那卷失而复得的底片、凝视着那有她也有谢侑豪的那一格画面。
只是因为，他们都是那样在乎着那个人、在乎着谢侑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