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禾和容儿辞行後便快马加鞭赶回陈楚,冒险再潜入金豫城,然後回到城中偏西郊的一座荒废大宅外,宅门石阶青苔满布,门上贴着的封条仍存,路过行人甚少,却没半个会多撇头看这座宅邸一眼。
唯有一人独自站在府邸不远处的街角静静凝视。
太多年了,他都快忘记这里本来是什麽样子了。
凭着印象绕到後院,萧允禾翻过後墙越入後院,眼中映入一片杂草丛生,他走过斑驳长廊,到了後院的唯一一间厢房前,推开门时,框啷一声,门险些倾倒,仅剩一块木栓相连,更显得脆弱不堪。
扶好门,轻轻关上,室内粉尘因为微微凉风刮起群起飞扬,他嫌恶似的摀住口鼻,也像是要避开往日回忆,直走到破旧墙柜前,他轻轻转动嵌在墙上的烛台,机关响动,长柜一分为二,乍现一条暗道。
再度走入──已是相隔数年。
这条弯曲绕折的暗道除了造出许多小隔间,最重要的是──直通皇宫。萧家先祖为何能受历代陈楚重视,现任的陈楚皇帝或许不明缘由,但萧允禾十分清楚。
萧氏一族除了精通秘术外,在建筑机关上更是各家翘楚,陈楚皇宫大院有九成都是由萧氏先祖设计建造,仅有後期新建立的几座宫殿非经由他们手笔,所以宫内何处有暗道、密室、机关等等,比起上位权者,萧家更是了如指掌。
但随着初代皇帝骤逝,又经有心权臣拨弄,萧家和皇室越来越不亲近,甚至生了嫌隙,最後招来灭族之祸。
走入这条长廊右手侧的第二个暗室,萧允禾打开暗门,走了进去,开始翻找有关解毒的相关记载。
最後找是找到了,却是个无解之法。
萧允禾相信真要找,总会有人愿意为容儿承担缺失,但问题是他自己能接受吗?
这是要他人代之受过,不是真正的解毒。可是第三个遗失之症已出现,没有别的法子了。
思忖半晌,他仍是撕下那几面记载相关秘术的黄纸,两番折叠,收入袖中。出了暗道,谁知道他刚从後院要离开──赫然听见嘈杂的脚步声,铁器撞击的声音让他心生不妙,果然──眨眼间被团团包围。
领队之人一声令下,他手无寸铁,也不用挣扎讨皮肉痛,乖乖束手就擒。
即使事隔多年,仍有许多藏在暗处的眼睛不断监视这里,可见陈楚皇室对萧家有多忌惮,不管何种关系──宁愿错杀,不能错放。
「各位大哥,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看看有没有东西可偷……」在外流浪多年,这点讨饶功夫他还是能放下颜面去做的。
「哼,这话,你到了牢里再好好说吧!」
萧允禾暗啧一声,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走大霉运了!
但一出了废弃宅院的大门,他觉得自己又走了狗屎运了。不过却不知是好是坏。
「十七殿下!」
众人一致鞠躬行礼,连个大气也不敢喘。
百里天悯的双瞳先是扫了他一眼,俊秀面容上流动若有似无的怒气,「喔,我都不知道禁军管事的职责远到宫墙外来了。」
领头男子不觉冒出冷汗,「呃,是陈、陈统领让我们定期来这里巡视,以防宵小或是跟罪臣一族有关的人等出入……望十七殿下明察!」
百里天悯长袖一挥,「这人交给我,我自会带回宫处理。」领头男子似是面有难色,他又淡淡补充一句:「还是你想跟着我入宫去觐见皇后娘娘,看看我是否会私放人犯?」
「不、不敢!十七殿下请!」
边说,几名侍卫立刻把绑得稳妥的人推到百里天悯旁边,让後在他身旁的侍卫接手。
等着百里天悯转身离去,几人才觉得自己的脑袋稳妥妥装在自己颈子上,没有可能掉落的危险了。
而萧允禾被架着走了两条街口,百里天悯脚步一转,走进一条暗巷,侍卫十足懂得主子心思,便守在巷口不让闲杂人等进入。
长剑出鞘,眨眼削断了他身上的禁锢,萧允禾动了动发酸的手腕,眼下气氛有点尴尬,当初他可是一声不吭和殷觉以列揪了人就跑,连声招呼也没打,把对方利用得彻底,现在又让这人给救了,简直是一个数也数不清的冤孽!
「小十七啊,谢谢你啦,不过你怎麽会在……」
他都还没说完呢,百里天悯一个掌风划过,直直打在他背後的墙上,「允禾哥,於你而言──我就这麽不值得信任吗?」
萧允禾顿时一怔,目光有些愕然。好半晌,他才叹了一声,「不是,不是那个原因,我也是不想让你为难,你是陈楚皇子,但我的朋友却是殷觉中人,情和义之间,若是能这样容易抉择,这世上就会少了许多谎言了。」一边是至亲、一边是道义,他也不想继续拖百里天悯下水。
百里天悯眼睫半掩,打在墙上的手缓缓收回,神色备显纠结,「允禾哥,根本不需要什麽抉择。」那道语声是那样轻柔,恍若一缕轻烟,夹带诸多过往,「我的情、我的义,都是来自於你和允风,我本一直以为你们不在了……如今你回来了。」
两人四目相接,此刻才真的像是久别重逢,「我长大了,有能力保护你们了,你告诉我允风到底在哪,我去把他接过来。」
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萧允禾张了张唇,始终没有坦承的真相,终是瞒不下去了。
「他,不在了。」顿了顿,他嘴角扬起带着伤怀的浅浅笑意,「整个萧家,只剩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