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雅庭提早回来了，他在打工的时候便接到雅庭的简讯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到家。
晚上下班，离开前他在超市买了日式咖哩块、马铃薯、啤酒、汽水、咖啡和绿茶，出了超商往对面公园瞥了一眼，椅子是空的，稍微放心了一点，不过他还是很紧张雅庭会怎麽跟小栖相处，虽然依据他对雅庭的了解应当是不会做一些什麽失礼的事情才对，也许最该担心的还是小栖会不会不自在。
回家时他便看见雅庭和小栖分坐在沙发两端，两个人倒是都没说话，气氛颇为凝重，志杰忍不住去想雅庭在他不在时同小栖说了些什麽东西导致场面现在如此。
他站在客厅的入口，雅庭第一个注意到他，接着小栖也转过头看向他。
「你回来啦！」雅庭笑着说，那是很坦荡的笑容，如同她的个人标志，看见雅庭这样笑着志杰放松了不少。
「今天做咖哩，可以吗？」
「好啊！」雅庭点头，「小栖你呢？」
「我可以。」小栖说，然後站起来，「我来帮忙。」
「好啊，谢谢。」
志杰走进厨房，开瓦斯，拿锅子。
「我能做什麽？」
志杰回过头，小栖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他仔细地端详了小栖的脸一阵子，然後问：「会切马铃薯和做咖哩吗？」
「当然。」
「那帮我弄这个。」他指着放在柜子上的马铃薯跟咖哩块。
「好呦。」
志杰感觉小栖心情很好，刚才应该不是吵架，气氛凝重也应该是志杰的错觉。
志杰盯着小栖把水倒进锅子加热，再切块马铃薯，连同咖哩块，等着水沸腾以後丢进去，手脚乾脆俐落。他也转头过来从冰箱拿出洋葱、鸡肉、红萝卜，开始料理这三样菜。处理到一半时小栖便跑过来这边看，她站在志杰旁边，兴趣盎然地盯着志杰做事。
「你也满会做菜的嘛！」
「在家常做。」
「你妈不常在家吗？」
「她跟我在家的时间常常碰不到。」志杰一边料理一边回答，他把单面煎得金黄的鸡肉翻面，然後快速的拌炒。
「也就是说常常一个人在家？」
「对。」
「难怪。」
做到这边，可以放手不去里东西一阵子，志杰放下厨具，稍微洗了一下手，窗户外一片黑暗，无法看见任何东西，但是他总感觉有人在黑暗之中窥伺，比方说，小栖的父亲。志杰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他应该是不晓得现在小栖住在他这里，话说回来，究竟小栖的父亲是怎麽知道她跟表姊现在住在有光的呢？小栖不正是为了逃离父亲的魔爪才逃到这里来的？
「什麽难怪？」志杰问，尝试着抛去这些思绪。
「我说，难怪你看起来特别稳重，不像是其他高中生。」
「会吗？」
「嗯。」
等了一下子，那段时间两个人没做什麽事情，就是靠着橱柜发呆，无所事事，等待食物熟了，虽然说是等待，实际上也没有等很久，志杰还记得到这边要五到十分钟左右，然而他感觉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对於时间的感受竟然变得如此迟钝。
「好了吗？」小栖问。
「嗯。」志杰说：「帮我拿盘子。」
小栖端了盘子，志杰数好雅庭跟他的分量，将饭盛到盘子里，倒上咖哩，然後他拿着饭匙看着小栖，小栖抿了嘴，说：「我来吧！」她从志杰手里接过饭匙，替自己装了饭，倒了咖哩。
「我吃这麽多。」
「嗯。」
「要记住喔。」
「好，嗯？」查觉到小栖话中有话，志杰的音调稍微变了变。
小栖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三个人聚在客厅里吃饭，志杰观察着雅庭与小栖的来往，她们互动良好，能正常谈天说笑，没有任何不合谐的感觉，看来雅庭是真的能接受小栖来这里住的事实。
「喔对了，志杰。」吃饱饭後，雅庭忽然说：「小栖会在这边再住更久一点。」
「住更久？」志杰大吃一惊，看了小栖一眼。
「对啊，这是我跟小栖她表姊，还有小栖讨论之後的结果。」雅庭说：「如果明天她表姊回来就这麽让她们两个回去未免也太危险了，所以小栖会暂时住我们这里一阵子，她表姊也会在其他地方寻找住处，至於要待多久，就得静观其变了。」
原来这就是她们打的算盘，志杰到此刻才明白，不过也莫名其妙的放心了一些，他暗自思忖，然後才明白这样情绪来自於对明天小栖回去的担心。
「那你这边的衣服还够吗？还是要我跟志杰再回去公寓拿？」雅庭的声音把志杰拉回现实。
「不用了，我这边的衣服够穿了。」
「确定？」
「确定。」
「好吧！」雅庭往後仰靠在沙发边，对志杰说：「欸！要好好对待人家喔，不准欺负她。」
志杰跟小栖异口同声地反驳，雅庭笑了笑，翻身拿起遥控器开电视，志杰问雅庭要不要喝什麽东西。
「有啤酒吗？」
「买了两罐还是三罐吧。」
「什麽时候买的？」
「今天回来的时候。」
「那就拿一罐吧。」
志杰起身，顺势将盘子餐具什麽的一并收拾准备拿去厨房，看见志杰有点左支右绌，小栖说我也来帮忙吧。於是便起身帮志杰拿了盘子，两个人又一同走进厨房。
「放进洗手槽就好。」志杰说道，小栖便将盘子放进去洗手槽里，他打开水龙头，挤了洗碗精在海绵上，开始刷洗盘子、餐具跟锅子。
「我还需要帮忙做什麽吗？」
「帮我拿一罐啤酒和咖啡出去，你自己也挑喝的吧。」
「好啊，谢谢。」小栖说，志杰听见开关冰箱的声音，小栖的脚步踩着木板发出闷闷的声响离开厨房。
洗完之後志杰将盘子跟餐具丢进烘碗机，锅子则放在洗手槽旁边挂着的架子上，他擦了擦手，离开厨房回到客厅，小栖和雅庭正在看一出连续剧，玻璃桌上面摆着两罐咖啡跟一罐啤酒。
志杰拿起咖啡，往後坐到沙发上，这出连续剧不知道是什麽时候开始上映的，他完全没什麽印象，不过志杰本来就不怎麽看电视，估计上一出还有印象的连续剧已经播完或是停播了吧！
他平常的空余时间都拿去打工或是看书了，很少会拿来看电视，除非像这个时候有其他人在家。
看了没多久，时间是志杰喝完一罐咖啡的份量，大约是觉得无趣了，雅庭起身说：「我洗个澡就要去睡罗。」
「明天还要上班？」
「对啊。」
「好吧，晚安。」
「晚安。」这是小栖说的。
「晚安啦。」这是雅庭说的，她弯下腰捏捏小栖的脸颊，离开客厅。
电视现在进入了广告，是某家公司出产的浴室清洁剂，志杰想不明白为什麽清洁剂还要特别去分是浴室还是厨房的，难道不能就乾脆做成一种清洁剂就好了吗？
这其中肯定又有志杰无法明白的缘由，他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想这件事情，只是脑海中电光闪过一个念头，想到这个问题，然後又忘记，像是过站不停的火车。
「关掉电视？」志杰问，「声音有点吵。」
「好啊。」小栖点点头。
关掉电视以後客厅马上进入全然的安静，然而在这片安静里又可以听见一种奇怪的嗡嗡声，志杰无聊的时候也会去想这种嗡嗡声是什麽，不过直至现今还ˊ得到结论，所以他把这种声音称之为「安静的声音」。
听着这种声音身体会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感，如同本能一般的奇妙感觉，这是志杰难以去形容的，他并不排斥这种感受。
小栖又喝了一口咖啡，看起来短时间内没有要做任何事情的打算，志杰抬头看着时钟，默默数着秒针从１２走到３要花多久。
１５秒钟，不多不少刚刚好。
「志杰。」小栖忽然叫他。
志杰看向小栖。
「你的《山羊集》看完了吗？」
「看完了。」志杰心里带着诧异回答：「你想借。」
「不是。」她摇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那本书是我写的。」
「什麽？」
「那个我跟你提过的山羊玩偶啊，算是我们的护身符，我们会假装玩偶里有神存在，眷顾着我们两个未来的幸福。」
小栖静静地述说着，彷佛像是以第三人的角度在描述自己所看见的某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事不关己一样，她说完以後便不再言语，转头看向时钟，也许是不愿意让志杰再看见她身上脆弱的部份。
志杰听完以後也默默思考着，想着《山羊集》，想着诗集的作者酉与小栖的关联，他的脑海浮现出诗集的封面：微微泛黄，模仿老书页的封面印着一只山羊，黑色的瞳孔盯着前方的某处，跟打量封面的读者视线互不交集，明显对於某些地方存在的草的兴趣比读者还大。
这莫非就是《山羊集》名称的由来？他从书里头可以感受到作者很渴望着某些东西，那麽这些东西是什麽呢？他可以给吗？
没有解答，当然了，没有解答，志杰放弃思考这些的打算。小栖依旧坐在玻璃桌旁边，没有移动的打算，志杰也是，他们俩个陷入泥淖里，一种僵局，除非有谁能打破才能让局势流动。
「我洗好澡罗，谁要接着洗？」雅庭从客厅探出头，「你们待在客厅做什麽？」
「没什麽。」志杰回答。
「好吧。」雅庭说，然後看向小栖，「小栖你先洗吧，等一下志杰还要收衣服跟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呢。」
「好啊！」小栖站起来，对志杰说：「我先去洗澡。」
「嗯。」志杰也起身。
在目送小栖绕过她离开客厅之後，雅庭拉住志杰说：「欸，我说真的，记得好好对待人家喔。」
「会啦。」志杰对雅庭如此郑重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有些傻眼。
当然不是指雅庭大题小作，而是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该如何审慎的处理。
「不要乱来？」
「当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