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凶猛的几乎让她整个人快被淹没。
「甘姨。」不知谁率先开口喊道，与她擦身而过的工作人员在认出女人时皆恭敬的弯下腰。
来者是甘祈，十七岁那年以歌手身分出道，出道四十年的资深艺人，跨足了歌手、主持、演员、幕後企划的全方位实力派艺人。深厚的资历、谦逊的态度，无论是圈内还是圈外人对这位前辈都得礼让三分。
现今几乎退居在幕後的甘祈，这突然的复出使她有些堂皇。
在确定接下这部戏的不久後便得知了其他角色的出演名单，比起得知裴育瑾的出演，甘祈接演的消息更让她措手不及。
整整三年消失在萤光幕前的甘祈，竟选择以这档戏复出。
她轻轻的扬起唇角，垂下的眼眸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真是一个绝妙的巧合。
「祈姊。」蒋导迈向前一步，朝甘祈点头致意。
「什麽时候开始，拍摄片场的气氛已经这麽糟糕了？」甘祈停下脚步，刚好是面对着潘苡淳的位置，视线状似不经意的扫向潘苡淳和蔡含羽俩人。
蒋导闻言，惭愧的低下头，「抱歉，让你见笑了，只是演员发生一点争执，事情不大。」
「是吗？」甘祈随口应道，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带着薄茧的指尖，状似不经意地吐出，「身为一个专业的演员，把私人情绪带到台面上，这样应该吗？」
甘祈的一句话，让现场的人都哑口无言，整个片场静默的似乎只听得见呼吸的声音。
忽地，甘祈轻敲下自己的脑袋，笑道：「唉呀，瞧我这记性，上了年纪啊，居然都忘了跟你们先自我介绍。」环视一圈片场後，她用众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是甘祈，饰演齐奶奶。虽然我的年纪是能当奶奶了，但平常叫我甘姨就行了。」
甘祈依序向身旁的蒋导、助理、蔡含羽……等伸出手，蔡含羽朝甘祈深深一鞠躬。在与潘苡淳的手交握的同时，甘祈朝着在场的人说：「以後是要合作的关系，我不希望在我参与的片场里，再有像今天一样的不愉快。」
在众人和甘祈打过招呼後，甘祈到了休息区的位置。
见甘祈独自一人，牟舒瑀这才缓步上前，甘祈像是感应到她的出现，抬起头，静静的凝视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俩人就这样四目交集，直到她的脚步停在甘祈的面前。
「甘姨。」牟舒瑀唤道，微微颔首，却迟迟没有抬起头。
「抬起头来。」甘祈温柔的嗓音回荡在她耳边。
闻言，抬起头，一抬眸望见的便是甘祈那双饱含温柔的眼眸。接触到那样的眼神，她的胸口不禁泛起一阵酸涩。
千言万语，在此刻皆化为一缕尘烟。
眼前的人，是在她最煎熬的那段时光出现的人，也是那段灰暗岁月的一道曙光。
「对不起，这麽晚才来和你打招呼。」牟舒瑀愧疚地垂下头，双手无措的贴在裙摆旁。
无须多言，甘祈只是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在碰触到甘祈手中的薄茧和细纹，心头一震，对方手里传来的温度，温暖到几乎渗入了她胸口。
「是啊，真的太晚了……」甘祈望向牟舒瑀，轻声问道，「若不是因为这部戏，你打算多久不和我见面？」
牟舒瑀沉默不语，眼眶泛起一阵酸意。
甘祈打量着眼前的牟舒瑀，看到她身上的制服轻轻弯起唇角，语气怀念的说：「我们认识的时候，你也还是个高中生，老是穿着高中制服，看到这身衣服，让我很怀念。」
顿时，牟舒瑀内心涌起一阵五味杂陈的情绪。没想到会因为这身制服，勾起两个人对过去的怀念。
但，她却一点也不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
她牵起沉重的唇角应道，「好像是这样。」咽了下乾涩的喉咙，她垂下眼眸低语，「但我很厌恶那个时候的自己，无能为力的自己。」
握住她手的力道稍稍加重，温暖的让她的胸口近乎刺痛。
「没什麽好厌恶的。那时候的你，还只是个孩子。」心防近乎瓦解，她仍没有说话，尔後，甘祈拍了拍她的手，面带笑容的转换话题：「我的电话，你一次都没打过。」
『有事、没事，还是想说话的时候，打我的电话，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想起甘祈的话，牟舒瑀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因为我过得很好。」语毕，她露出一抹微笑。
她没有说谎。
因为这句话究竟是真是假，她其实也没办法判断。
好与不好，这条界线好似清楚明了的划分，但对此刻的她来说，却是难以去定义的一个模糊地带。
究竟什麽算好？什麽又算不好呢？
工作一直都在轨道上、没有什麽对她不利的新闻，一切都是这麽的平常。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的确过得很好。
甘祈静静的凝望着牟舒瑀平静无波的眼，看出牟舒瑀的笑其实未进眼底，她的眼眸流露出无奈、疼惜，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偶尔也要示弱一次啊。」
牟舒瑀顿了顿，眼神顿时失了焦，她喃喃道：「……我已经忘了该怎麽示弱了。」从来没有人教她怎麽示弱，也没有人告诉她可以示弱。
「舒瑀，来对下一场戏。」
牟舒瑀朝甘祈深深一鞠躬，甘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腕。
『偶尔也要示弱一次啊。』
耳边回荡着方才甘祈的话，牟舒瑀怅然若失地盯着地面。
示弱。
然而她又有什麽资格可以示弱呢？
「舒瑀？」裴育墐见牟舒瑀心不在焉，伸手轻拍下她的肩。
牟舒瑀这才回过神，吞了口口水，低声道歉，「抱歉，我刚走神了。」
蒋导注意到俩人的状况走了过来，语气透露着不耐。「牟舒瑀，你怎麽回事？」
稍早因为潘苡淳和蔡含羽俩人的状况已经让蒋导此刻心情十分不佳，连带已经迁怒到好几个人，潘苡淳和蔡含羽早已被副导命令提前收工。
知道自己的不是，牟舒瑀再度垂首道歉，这是她头次在片场这麽失态，而且还是在排戏的时候，这让她不免感到有些自责。
裴育墐意味深长的望着下牟舒瑀，他没有责怪，语气淡然的说道，「再来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