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极有诚意的坦诚,要是一如往常轻描淡写地装傻,正是显得矫情。仅是一秒的苦恼迟疑,他又期期艾艾抢白。
「我知道女神学姊是护理系大四!我……我不是跟踪狂啦!是、是上一场系队友谊赛,听学长提起。」话语越到後面越像嘀咕,我失笑。
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但是,他的名字怎麽听在耳里有些耳熟?
要是问了是不是曾经哪里见过,多像老掉牙的搭讪。摸摸鼻子,丢不起这个脸,打算作罢,交集深不了,不必过多探究。
「嗯,想也知道是他们把我卖了。」
护理系的男生向来是屈指可数,吹嘘起来拚不过,都是拽着女生挣门面。
顺着他踌躇的视线,发现他至始至终都盯着我,有些不自在地眨眨眼睛,然而,他是以一种太过认真的心情,必定能注意到我的细微转折。
他轻咳了一声,明明空气中如日中天热度已经退散,现在却是悄悄爬上他乾净的脸庞,我看不明白他的意图。
很纯粹又很复杂。
「因为学姊是系篮永远都会被提起的话题,不论哪个系。」
「男生聊天都这麽没意思啊。」
角逐书卷奖成为学霸,是因为我比谁都努力;瓜子脸、栗色长发、修长双腿,长得好看,单是因为符合大众的审美,该感谢娘亲与亲爹的优良基因。可是,自从大一时候宿营结束,叶若唯三个字从此与护理系女神千丝万缕綑绑。
再也摆脱不掉。
学习化妆、关注时尚潮流的穿搭,以及夜晚慢跑维持身材,全是要悉心呵护女神称号;微笑、传借笔记、没有娇贵脾气,都不是自己的真实,生活变得绑手绑脚,害怕一点失误会变成诟病。
也许多少人梦寐以求着众星拱月的焦点,我却是痛恨这种芒刺在背。但是,一切都走向不可挽回的发展。
我是不可能向人抱怨这些。高冷与骄傲,是一线之隔,万丈差距。
别人眼里的称扬与赞赏是多麽脆弱,像是在指间圈出而吹起的泡泡,绚烂美丽,终究留不长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消逝。
「我、就是听听而已。」似乎感到羞愧,他偏开头,局促地避过我的眼神。
「没事,没人不爱听八卦。」
校园网的消息更新再迅速,叶若唯这个名字是从不淡褪的颜色。
他倐地抬头,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不能再纠缠,会耽误实习作业,我背起沉甸甸的黑色後背书包,朝他、朝门口走近。
有些疑惑他为什麽不跟兄弟夥伴们一起离开,合理的推断随意脱口而出。
停在他跟前。「你要借这间实验室?」与此同时,将钥匙摊在掌心。
「欸?我、不……哦对。」
「直接给你吧。」轻盈的触点是我的指尖与他的手掌,确认一串钥匙稳当置放他的手里,收回手兜进外套口袋。「使用完直接还到化学系系办就可以。」
「嗯哦。」
「记得要在我填写名字的栏位後方打勾。」
望着他呆滞的神情,放低了声音提醒,教室外远方的喧闹没盖过丝毫,我能感受他快要化进天气里的率直温暖,他一动也不动地凝着我。
心跳剧烈且明显慌乱一下,外系的小学弟啊、姊我不啃嫩草的。
我收起笑容,一板一眼。「记住了吗?」
他点了头,轻巧轻巧的动作,青涩到不行。没打算有後续,今日很不祥,肯定是不宜出门,彻底经过他杵立的身边。
刚要呼吸新鲜自由的空气,学弟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踉跄了步伐。整个人僵硬得像根木头,用了洪荒之力、用了将近一世纪的时间,回身,不可置信瞪着他。
深深吸气,牵强地保持笑容里的和善。「学弟,你说什麽?」
——这麽说好像会让你很困扰,可是我喜欢你这件事,本来就不该只是我的事。
仅仅一个旋身的空余,他完全没有方才天然的傻劲、没有要被刨挖出心思的紧张,如此不和谐又不正常,我当成是他脑袋给风吹坏了。
舌头闪了所以说错话。
「我说。」怀着小孩子气的恶意,他故意稍作停顿。
练习多年的隐忍,没有功亏一篑,依然从容不迫,我抬高下巴,环抱着双臂等待他解释的接续。
如果说、我可以依凭过去实习经验,猜测一个病徵引发疾病的种类可能与机率,那麽,上网即可搜索到的陨石降落机率,绝对不成问题,一根手指头的事。
但是,彷佛陨石正中脑门的感觉是可以形容的吗?
「学姊,我喜欢你。」他重复一次,口齿清晰,嫌我听得不够清楚。大脑失了确切的反应,甚至驳斥的反射都落下,我近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人生很玄幻、很跌宕。
这一刹那,思考是一片空白,想起的是、他说他的名字是裴宇信。
只剩下这个回荡在耳畔和脑中。
裴宇信深色眼眸里的真诚微光点缀得无可复加,与他给我的第一印象相互辉映,纯净而澄澈,再也没有其他庸俗。
「学姊我不喜欢这种玩笑。」有时候,年级就是最好的武器。
他出乎预料地微笑。「我是因为到澳洲打工换宿,所以休学一年。」我一愣,他没给我思索空间。「也就是说,我们、应该是相同年纪。」
「我只是想好好说出喜欢你这件事,不管会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这是他捧出的爱情。
带着夏末秋初的一点浮躁,让人惶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