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出院了。
在西雅图的日子大多一出门就下起雨，路上的人彷佛都习惯了，即使下雨也不是人人都穿雨衣，可能他们的大衣本来就防水。
仰望天空阴郁沉重，将城市染成一片灰度，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孟皓，猜想他是否也为这片天色跟着心情郁闷？
「嗯？」他察觉我的视线，或者说他一直都看着我。
「天气不好，害你也心情不好？」我问。
「我看起来有心情不好吗？」
「是没有，那这两年呢？会不会是因为你在雨都生活，所以才忧郁？」
「怎麽可能。」他只是笑了笑不再解释，却依旧凝视着我。
我应该要看懂他内心的答案吗？
「到了。」他指着一栋平房，有着灰色尖屋顶和对称窗框，前院还有两片小小绿地，是比台湾的别墅小，但还算温馨宽敞。
有一半会说外语的佣人从台湾来到这里，继续服侍他们的少爷，我妈则是留在台湾照顾别墅。
这些佣人把屋子打扫得十分乾净，到处都点着香氛蜡烛，加上昏黄的光线……让我想起加拿大的森林木屋。
连摆饰也有点相似？难道是我错觉？还是因为孟家人品味都差不多？
「我叫他们买来很好吃的盐味焦糖巧克力。」孟皓半卧沙发，使个眼色就有人把巧克力端上来。
应该不是巧合吧？又是打了蝴蝶结的包装盒……
「送你的，快拆来吃吧。」
拆掉缎带，打开之後……
只是正常的巧克力砖，没有什麽告白字句。
「失望？」他试探地问，嘴角噙着笑。
「这个牌子我看过，听说很好吃，哪会失望！」
「配咖啡还是红茶？」
「都可以啦。」我拿起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真不是开玩笑的好吃！藏不住的幸福表情都被他一览无遗，我怕他羡慕忌妒，意思意思问一下：「你不吃吗？」
「我还不能吃这些。」
「好吧，只能看我吃了。」
「笨蛋，我之前都吃腻了。」
「哼！」
我很省着吃，今晚打算只吃三块。
洗完澡刷完牙就被管家先生推进他的房间，还对我露出微妙的笑？
「管家为什麽那样笑？」我困惑地问。
「谁知道？」孟皓躺在床上看书，圆框眼镜滑至鼻尖，看起来既疲惫又慵懒。
「你在看什麽？小说吗？」
「某个咖啡庄园这季新品。」
「你爸不是希望你别管公司了。」我抽走他手上的书，拿掉他的眼镜，板着脸说：「睡觉！」
「现在还很早……」
「要养肝的人还嫌早？」我缓缓抽走他身後的枕头，小心翼翼扶着他躺下：「我会在这里陪你到睡着为止。」
「然後？」
「然後回我房间啊！」
「这里没有你的房间。」他悠悠地说。
「……没有客房？」
他摇头。
「那怎麽行？」
「睡我身边不行吗？」
「我怕睡相差，往你伤口揍一拳怎麽办？」
「你不会。」
「你又知道了？」
「以前睡你旁边的时候就知道了，睡得跟猪一样，连翻身都懒。」
「屁！我打地铺。」我起身翻找着橱柜。
「过来。」听见他的命令我是停下动作了，却迟迟没有回头，他语气淡然地提出第二个要求：「陪我。」
「你这家伙……」我站在床尾上下端详他，双手插腰说：「你是跟谁学的，那麽爱用命令语气？」
「我没力气跟你说更多话了，过来……」他轻拍身旁的位置，原本毫无情绪的脸庞，悄悄蹙起眉来，眼底涌现疲倦与无力感，看着都让人觉得心疼，我只好乖乖爬到他身边。
「至少这星期让着我，行吗？」
「嗯。」我愧疚地点头。
「干嘛苦着脸，我没怪你不贴心啊。」
「……。」现在不是怪了吗！
我趴在他身旁静静望着他，他竟也跟着撑住沉重的眼皮一直不阖眼，我忍不住嘀咕：「眼皮都变五层了，还不睡，是怕我对你毛手毛脚吗？」
「我是在等你什麽时候才要对我毛手毛脚。」他那双眼浅浅笑着。
「……。」我是有一招能让他闭上眼──轻吻他的眼皮。
亲吻第一次他会食髓知味，缓缓睁眼。
亲吻第二次他看起来眼皮沉重，睡意渐浓。
亲吻第三次他已经微张唇瓣，恍惚睡去。
虽说他这些日子已经不再从梦中惊醒，但开刀的伤口却会让他痛醒，睡到一半都是我被他的哀号惊醒，恍惚之间替他拿来止痛药。
一周後才比较少听见哀号，但是孟皓变得很爱跟我玩「亲一下就睁眼」的游戏，越亲越嗨……
「不玩了，管你爱睡不睡。」我倒回床上，很无言。
「真没耐心。」
「欸！我少说亲了二十下吧？你根本就不想睡，你活该失眠，我要睡了！」
「好吧，你睡。」他点点头，一只手不安分地悄悄伸过来，等我发现他已经托着我的背，把我收进怀里，掌心不断轻揉後发，很快我就陷入梦乡。
只是……才刚入睡就听见朦胧话声。
「少爷……夫人来看你了。」
「嗯？」
随即脚步声逐渐靠近二楼房间，有人推开门。
「好多了吗？」妇人的声音很陌生。
「嗯。」
「看你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妇人的中文有日本腔，声音有点甜，语气却很犀利：「听说你又换女友了，李秀荷不错啊！李家在南韩也是开连锁咖啡馆，为什麽换？这次是谁？」
「王勤勤。」孟皓没有任何隐藏，只是话声轻柔，怕吵醒我。
「她不是你高中……」妇人回想了一下，笑说：「她用了什麽招数，让我儿子至今念念不忘？」
「……。」孟皓的掌心悄悄往我耳边移动，似乎想隔绝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有些人生活太辛苦，如果好好照顾一个有钱人就能过上好日子，那我也会尽心尽力去照顾那个人，懂吗？儿子，别被骗了。」
「所以妈是因为这样才尽心尽力照顾爸吗？」
「……。」她当年只是日本平面模特儿，没有什麽资源丰富的身家背景，凭藉着百变的造型才抓住孟皓她爸的眼球。
如今的确没资格说出这种话。
「妈是为你好才提醒你，女人贪心起来，没有你想的那麽简单！」
「……王勤勤不是那种人。」
「会让你看不出来的才是高手！」
「妈，我有点累了，差不多该睡了，下次聊吧。」孟皓冷漠却柔软语气，她也只能摸摸鼻子离开。
我很想假装什麽都没听见，但是渗进衣料的热泪，还是被他发现了。
「我希望你够贪心。」他收紧拥抱，脸庞蹭近，轻吻耳瓣细语：「贪心到下定决心占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