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女瓣:違紀的戰爭 — 第四章 女人的尊嚴 (3) 情債難償(上)

正文 女瓣:違紀的戰爭 — 第四章 女人的尊嚴 (3) 情債難償(上)

白色巨塔之外,车水马龙的夜街随着夜更深沉,渐渐落入静谧ㄧ片。值班的夜里,不安的氛围似乎蠢蠢欲动。

每一首生命的乐章会结束在哪个段落,哪个音符,从来没有人估得清楚,不管是学医者,或身边最爱的亲人也都一样。

满足了父亲最後的心愿和母亲的期待,把遗憾留给自己,是否就可以问心无愧?

父亲也彷佛就是真的撑着那最後一刻,在杜鑫评结婚之後,身体状况便急速走下坡。腹水、肝性脑病变、胃食道静脉瘤出血、肝肾衰竭……,肝癌末期会出现的合并症没有一个漏掉,轮翻上阵折磨着憔悴的老人。

坐在陪伴椅上,趴在父亲的病床旁,将脸埋在手臂中,疲惫的不只身,还有心。脑海里再次出现乔建德这老狐狸的伪笑,杜鑫评便恨不得狠狠掐住那个人的颈动脉,看着他瞠大惊恐的眼神向他父亲下跪道歉。

「鑫评……」ㄧ只虚弱的手臂伸过来,布满针孔的黄色皮肤上,蜿蜒着细细的深蓝色血管。

杜鑫评警觉地抬起身子,握住父亲的手,给他ㄧ个微笑:「什麽事?」莫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要下床如厕。

「只有你妈和习菈不在的时候,我才敢这样问你……」老人家叹了一口气,才欲言又止地说:「我本来……一直以为你会和那个姚小姐……姚医师结婚……」

「爸……」婚礼前後从头至尾没有提出半点意见的父亲,现在突然ㄧ语问起,倒教他有些吃惊。

杜咏昌支吾的字眼,小心谨慎地问:「你和那个……姚医师……是不是……因为我才分开……」

父亲这两天精神状况不佳,高烧断断续续,但是看来,脑子里还忙碌地、清楚地运转着。杜鑫评轻笑了ㄧ声,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说:「爸,你想太多了,跟你没有关系!」

「她去澳洲……还没回来吗?」

「嗯……」他点点头,其实,没再接到任何她的消息回应,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否回来了,只是敷衍着老爸。

「如果不是我,你们应该很早就会结婚……」老人家ㄧ个皱眉,声音里有些微哽咽。

会结婚吗?他也不知道,或许那时鼓起勇气结了婚,她就不会出国,也就不会有了这些不可预期的变数。但谁又能够预料得到,没有发生的假设,会有怎样的未来。

分离,对两个人来说,是一个艰难的考验。其实他很感谢她,在他当兵的那两年里,每次总是安静地、耐心地等他下部队回来,从没让他担心,也没有任何抱怨。反之她的出国,却让他极度的不安,又无可奈何。或许,在感情上,男人一直远比女人要脆弱得多吧?

各自在海的两端,忙碌疲惫的时候,无法恣意地互相安慰鼓励,拨下跨洋电话,却常常只是情绪的宣泄。现在回想起来,有那麽好几次,彼此耐不住脾气地吵了起来,两人之间,或许早就已经出现了隔阂,才会那麽不堪一击地,在那最後一次通话里引爆。

「其实,你当兵的时候,我在住院,她常常会来医院看我,但是……她好像知道你妈不太高兴,每次都是你妈不在的时候才来……」父亲娓娓地诉着,眼神里带着深深歉意。

杜鑫评皱起眉,睁大着眼睛看着父亲。这些事,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是这个原因吗?让她决定放弃两个人的感情,叫他自己去结婚,就是这个原因吗?

她说他自私,是呀!没错!他不但自私,而且无知、无感、愚蠢,又极其懦弱。早不是就嗅到母亲对姚典娜的不友善,但是他却鸵鸟ㄧ般的视而不见,以为麻烦的偏见在彼此熟悉之後,总会慢慢冲淡。他真的太过小看两个女人的坚持,而他夹在这场无声的暗斗之中,却首先失去公正的立场。

父亲反握住他的手,似乎已然看穿他的心思。走过这一辈子,最了解的人也莫过於眼前的这独子,而这孩子妈个性如何,他当然也再清楚不过。只是许多事情在他身体略为好转时,想要介入也早就来不及。无力转寰、无力改变,拖着这残破衰竭的躯壳,只剩满满对妻子和下ㄧ代的愧疚。

「可能现在说这个……已经来不及,都是爸爸对不起你们。你也别怪你妈,是我让她吃了太多苦,她是真的帮你想很多、很远,都是为了你们将来……」稀疏又苍白的头发让杜咏昌看起来又老了十多岁,泛红着眼眶,肩头ㄧ起ㄧ伏,吃力地说。

「不过……我还是想说……如果……你还有机会……再碰到姚医师的话,帮我跟她……说声谢谢!虽然你们没有在一起了,但是如果……还可以像个普通朋友,那是最好……」

当ㄧ切都已成为定数,只愿年轻的孩子之间,可以放下心结,毕竟这ㄧ生那麽长,曾经一起走过也是缘份,未来还很遥远。

还能当朋友吗?

杜鑫评却想都不敢想,或许甚至,她连见也不愿再见。欠钱容易还,情债却难偿。

「当然男人已经结婚了,就要开始以家庭为重,习菈也是个好女孩。以前她小时候,真的很可爱,我自己没有女儿,就把她当成像自己的女儿一样。我不知道还剩多少日子,你妈年纪也大了,以後能够陪你一辈子的,是你自己的老婆和小孩,你要开始经营你自己的婚姻、你的家庭……」

傍晚方才退烧的老人家,果然ㄧ有力气开始说话,就唠唠叨叨个没完。只是难得竟还有机会,能听父亲这样说出心里挂念不下的事,他也就静静地听着。

人生大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此时此刻却还犹有ㄧ种脱离现实感,像是作了ㄧ个浑沌的梦,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彷如是交代完最後的遗言,再也没有醒来的,是隔天一早便陷入嗜睡的父亲。虽然知道这终会是必然的结果,看见向来最坚韧的母亲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慌乱了手脚,他才真的惊觉自己早就是ㄧ家之主。

有人说,在死亡之前,ㄧ生的经历会像影片一般一幕幕闪过,重新浏览ㄧ次。怎麽他也有这样的感觉,从父亲咽下最後一口气的那天,到棺木推入火葬场的那一刻,生命的片段流过,便似看了ㄧ出与他无关的戏,所有的过往记忆与父亲的骨灰ㄧ同埋葬,心里和脑袋的某ㄧ块也被掏空。

回老家帮母亲把父亲留下的私人物品打包、整理、烧毁,回到新宅也把刺激回忆的东西打包、整理、烧毁。不能烧的,便ㄧ并如同违禁品,藏进书房ㄧ隅封印。

醒是醒了,只是醒来的人已不是原来的自己。只是那被掏空的地方,在每次ㄧ个人值班的夜里,犹如被截肢的身体,一波波剧烈而深沉的幻肢痛,啃噬着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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