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AM。
床头的手机大声响起噪音般的闹铃，打破一室沉静，赖飞飞缓缓地睁开眼睛，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将它按掉。
她凝视着光线黯淡的天花板好一会儿，让恍惚的视线慢慢聚焦，没有挣扎很久，便起身梳洗换衣服，准备出门，动作比平常还快上许多。
──对她而言，今天可不是被允许赖床的日子。
她拿上包包，轻手轻脚地走出公寓大楼，关上大门的时候，眼角余光还瞥见楼上几扇窗户透出亮光，不禁莞尔……也是，她当大学生的时候没少熬夜，现在如果不是因为平常要早起上班，怕白天撑不住，否则八成这个时间也还清醒着。
微凉的风轻拂而过，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下，五月中旬，已经开始变得炎热的时节，天尚未亮起的凌晨，空气却还清清冷冷的，她赶紧往巷子口走去，毫不意外地发现熟悉的深蓝色轿车已经等在那里。
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咖啡与早餐的香味立刻扑面而来，她吞了吞口水，接过那人递过来的豆浆，立刻喝了好几口。
「柚子，你怎麽有办法每次都这麽准时，还能准备好早餐啊？」
她一手捧着微温的饮料杯，满足地叹气，一面想要伸手拿杯座上的咖啡，却先被塞了烧饼夹蛋。
「先吃东西，不是跟你说不要空腹喝咖啡吗？」林佑只皱着眉头说。
「我有喝豆浆了啊……」
林佑只瞪了她一眼，不理会她的狡辩，迳自将车开上空旷的大马路，往目的地驶去。
一个小时之後，他们已经离开市区，到达近郊山间一处颇有人气的观光区。
将车停妥，两人便从停车场沿着木栈道往高处的观景台慢慢走去，随着踏上的阶梯数越来越多，眼前视野逐渐开阔，连绵的几座山头在朦胧的光线里影影绰绰，举目朝前眺望，被它们所环抱的那座山城却是彻夜亮着灯，在遥远的海角洒落一片引人注目的光斑。
这个位置山海交接的景色很美，但是因为太阳从海面露脸的位置正好被山陵挡去了一小角，日出时分相比其他景点，没有太多游客，反而保留了静谧的气氛，只有寥寥几个摄影爱好者已经架好脚架站在栏杆旁，见他们出现，友善地点头打招呼。
清凉的风带来海洋的气息，赖飞飞伸展一下身体，看着终於渐渐透出鱼肚白的天际线，心绪跟随着天上的云一同涌动，有点雀跃，有点期待，又感到十分的宁静平和……更多的，是无比的怀念。
六年前的今天，正好是赖飞飞的父母离开她的日子。
她那身为画家的父亲不知为何，十分迷恋这处山头的景色，从她有记忆开始，只要母亲不用为了服装秀四处奔波的时候，他就会带着他们一家人，从中部大老远地跑来这里看日出。
那时候，妈妈总是会准备许多好吃的东西来野餐，至於她家老爸，一到这里就只记得摆开工具写生，什麽都无法打扰他创作的热情……等到阳光大盛、他也终於想起来要吃早餐的时候，她们就会骗他东西已经吃光了，然後被爸爸一脸哀怨的表情给逗笑。
曾经，她对於在半夜从睡梦中被挖起来这件事情，感到十分的不满，甚至为此与父母闹过几次别扭，如今想来，这段充满水彩颜料和食物香气的时光……种种的一切，都只让她好想念好想念。
她抱着手臂，任眼前的景色伴随着回忆映入她的眼底。
晨曦穿透缥缈的薄雾与云层，渲染出暖色渐层的朝霞，终於太阳露出脸来，金光抚上层层叠叠的山峦及波光粼粼的海面，完成一幅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壮阔美景。
即使看过了无数次，每一次站在这样的景象之前，赖飞飞依然觉得自己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柚子，」回去的路上，赖飞飞收拾好情绪，有些抱歉地向身边的友人说：「其实，你可以不用每次都陪我来的……过这麽多年了，我没有你想像中的那麽脆弱。」
「是吗？」正要发动车子的林佑只朝她斜睨了眼，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也对啦，比起第一次跟你来的时候，你边下山边哭，害得我被旁边的摄影大哥们误会……跟那次比起来，你的确是进步满多的。」
赖飞飞立刻恼羞成怒，「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林佑只打方向盘回转，嘴上一面有些无奈地说：「……你知道如果倔强能卖钱，你早就赚翻了。」
「呿，夸张。」
「我是说认真的，这样很不健康，你什麽时候才能放心地依赖一个人呢？」
「我不是一直都很依赖你吗？」赖飞飞想也不想就直接回道。
「喂，」林佑只停顿了下，面不改色地纠正，「喂，你现在是有夫之妇，说这种话不太合适喔。」
赖飞飞不以为意地哼了声。
两人一路上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很快就回到赖飞飞住的公寓楼下。
赖飞飞拿起包包说了声「谢啦」正要下车，林佑只却突然叫住她。
「对了，飞飞，」他慢慢地说：「我後天，要出国一趟。」
赖飞飞愣了下，「这麽突然？你有事情要回美国吗？」
「不是，我要去英国，大概会在那边待三个星期吧，」林佑只神色十分平静，「没什麽重要的事，就是，就是去散散心……抱歉，应该早点跟你说的。」
「我是没关系啦……不过去散心？你心情不好吗？」赖飞飞忍不住多嘴问道。
「嗯，也没什麽，突然发现很久没出去走走了，想趁这个机会自己一个人待着，静下来思考某些事情。」
林佑只虽然一副什麽事都没有的样子，赖飞飞听着他含糊的解释，还是敏感地察觉出好友的口是心非，忍不住有些欲言又止。
……自从上次她不小心越界，导致两人冷战一星期之後，对於这种容易踩雷的话题，即使心里在意，她也不太知道该怎麽开口比较好。
假如因为她多嘴，导致两人又闹得不愉快，让柚子带着那样的情绪出国，这样反而失去了她想关心他的初衷吧？
赖飞飞突然之间有些懊恼，都怪自己最近忙着谈恋爱，不自觉地忽略了身边的好夥伴，这麽重色轻友，真是太不应该了！
只是还没等她纠结完到底要不要问，林佑只已经皱起眉头，迳自开始罗嗦起来。
「所以啊，我要请假一个月的时间，工作室的案子，你自己看着办，可不要搞砸了啊！李小姐的礼服该交件了，她有多订一件出席公益活动的服装，那个可以晚一点，进度表上面我都写好了，有什麽不清楚的地方传个讯息问我，喔，还有不要忘记学长那边星期五晚上要开会……」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你就放心出国好好放松吧，我先走了，掰！」
赖飞飞满心的愧疚感直接被掐灭，头痛地阻止他说下去，赶紧用最快速度跳下车，逃离这一长串无止尽的碎碎念。
至於柚子最近为什麽这麽奇怪……她决定之後再好好问问简慕恩，慕恩心思向来比她细腻许多，一定有看出什麽她没注意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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