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几天学校校长因为外出公差，周晓蒨便成了代理校长。
今天是礼拜一，每个礼拜最难熬的一天，周晓蒨也不例外。校长果然不是这麽好当，偏偏下个礼拜不仅要大考，下下个礼拜还要举办园游会，一堆活动细项都还没乔定。她不懂这种活儿怎麽会落到校长手中，不过很快地她想到，他们学校的校长是出了名的爱管事，就算知道他必须要处理厕所由哪个班级打扫她恐怕也不会太意外。
周晓蒨终於把一叠公文批阅完，才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想要喝口水稍稍歇息一下，原本没什麽人的学务处却突然涌进各职教师们。其中一个男老师站在人潮最前方，手捧蛋糕笑得嘴都快裂了，她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事实上她脑中一片空白，他们的「闯入」让她稍受惊吓。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今天不是自己生日。
「主任！」端着蛋糕的男老师首先开口，笑容依旧合不拢。「恭喜你！」
周晓蒨不确定地站起身，大惑不解。「恭喜？我不懂……」
站在捧着蛋糕的男老师身边的王苡玲此刻对着周晓蒨挤眉弄眼着，动作明显到就像在邀功。周晓蒨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接下来她听到的话更是确定了她的猜疑。
其中一个女老师开口，语调尖细却十分诚恳。「我们都知道罗！你们什麽时候发喜帖呀？」
周晓蒨微蹙起眉，还没想到该如何开口王苡玲便跳了出来。她开口时面露尴尬，像是想要掩饰自己不仅散播周晓蒨怀孕的消息甚至还加油添醋一番的事实。「孩子都还没生出来谈结婚太早了啦。」要是她真收到周晓蒨和酥克的喜帖，她没忌妒到把喜帖撕烂就算好了，要她去参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等出生才办婚宴就迟了！」人群中有人反驳，周晓蒨没心思去注意是谁。
她的计画奏效了。她其实并不感到意外，但此刻她却有些不安。
「谢谢你们大家的关心……」她停顿，突然不确定该说什麽。「酥克他……」
有一个人从门外挤进了人群中，大家还没意识到那个人是谁，才想开口谴责是哪个人这麽没礼貌，那个男人已经站在周晓蒨面前。但他的表情非常难看，像是忍受着极大的怒气。
「跟我走。」酥克抓住周晓蒨的手，带着她重新挤进人群中。
「酥克……你要带我去哪里？」周晓蒨吓坏了，她的眼神轮流在每个人脸上闪过，却没有人能够理解发生什麽事。
人潮自动退至两旁，让开了中间那一条路。他们窃窃私语，有些人觉得惊讶，因为从未看过酥克这麽激动；有些人则是因为有好戏看了而开心等待。
酥克拉着周晓蒨快步往器材室移动，他将门打开，等到两人都站在里头後他松开手，连灯也不开，只是愠怒地瞪着周晓蒨看。
「你……」站在酥克的面前周晓蒨永远是很不自在的，但此刻却是第一次让她这麽恐惧。她不认为酥克会打人，但是她不确定今天有没有可能是酥克的第一次。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设计我，把我绑住好对你负责？」酥克咬牙低问，他气到连声音都在颤抖。
「我不懂……」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麽！」酥克咆哮，左手顺势往墙上一击。他气坏了，想到小法刚才对自己的态度，想起她眼里的失望，想起他一直得不到的她，他无法忍受。「我只问你一句话，大家在传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周晓蒨看着他，泪水在眼眶滚动。她想要告诉他这是真的，她想要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她想要告诉他她没有他不行。可是突然间，她从酥克的眼中看到一些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他不爱她。他看着她时眼中没有任何的感情，不只是现在，从他们开始交往周晓蒨就注意到了，但她不愿认清。
「如果我说是呢？」周晓蒨心灰意冷，她低着头，冷冷地笑了。
「我不会给你什麽结果。」酥克果断回复。「对不起，哪怕你觉得我是个烂男人，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周晓蒨愤愤地抬起头。「没有任何感情？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对你的爱吗？你怎麽能这麽轻易说出这种话？」她开始哭泣，两手紧揪着酥克的衬衫不放。她抱住酥克。「我爱你，我比谁都爱你……」她在他怀中啜泣。
酥克望着前方，竟有些钦佩在他怀中的这个女人。什麽时候他也可以像她这样大声表露出自己的爱呢？可是如果，小法讲出的话是自己等一下要说的话，他也能够承受这样的打击吗？
「我不爱你。」他轻轻拉开周晓蒨和自己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柔情，或该说是同情。「我很抱歉伤害了你，我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开始这段感情，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他拿出手帕放到她手中。「你比谁都清楚你值得更好的男人，这是你应得的。」
「我不想失去你……」周晓蒨紧握着酥克的手帕，她没有擦去眼泪，只是抬头看着他，满是不解和难受。
你从来没有得到我，更别说失去。酥克心想。
他虚弱笑笑。「我希望我们可以好聚好散，强求的感情不会有结果。」他看向她後方，眼中的疲惫明显。「我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关於大家口中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晓蒨不甘心，她知道这一刻结束後酥克和自己肯定就此画下句点，她无法接受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只想要他。可是她知道有些事情就是不会改变，即便她现在撒了谎，酥克迟早会发现，而他会对她更加失望。
只要还能成为朋友，一切都有机会。周晓蒨只能这麽想。
她咬着唇摇摇头，承认地很不情愿。
酥克闪过一抹笑，他可以松口气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向大家澄清，解释这一切都是场误会。然後……」他叹气。「我找时间会有意无意的让大家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想特别公布，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你已经伤害我了。」周晓蒨哽咽着说。
「我知道，对不起。」酥克真心地说，随即转身离开。
他知道周晓蒨会让事情变得圆满，至少他希望如此。他可不想再回去找她了。他拿出手机，边穿越人群，挥挥手摆脱前来关心的同事们，他知道他们想问什麽，但他没心情处理。周晓蒨会解释一切。
酥克知道他现在该做什麽，而这也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喂？」小法接起电话时口气冷淡，酥克假装没有注意到。
「小法……刚刚的事我很抱歉，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那件事。」小法静静聆听，酥克深吸口气後继续说下去：「我和晓蒨聊过了，她说那是别人误传的，所以根本没有这件事发生。」他停下来，等着小法开口，但她什麽也没说。「还有……我和她分手了。」
他听见小法倒抽一口气。「什麽？可是……为什麽？」小法的语气中隐藏不安。「不要告诉我是因为我失恋了，所以你要陪我一起单身。」
「够讲义气吗？」酥克笑问。
「拜托！这是两回事！你这样对学务主任太不公平了！」小法的正义感又冒出头，大声嚷着不公。「你怎麽开始做一些很奇怪的行径？先是开了一个很不体贴的玩笑，现在又──」
「小法！冷静！听我说，关於那个玩笑话……」酥克暗自苦笑。「我只是太冲动了，以为这样说会让你好过。至於分手的事，相信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早就走不下去了，只是刚好在今天彻底结束。」
「为什麽会走不下去？」小法关心询问。
「分手的原因还能有什麽。」酥克只能这样回答。「你在哪里？」
「在你家附近的诚品看书。不过我後悔了，现在看到一堆跟爱情有关的书就让我觉得心里酸酸的。」小法埋怨道。
「所以你下次不应该随便乱跑，待在我身边安全多了吧？」他笑说。同时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上车。「我去找你。」
「太好了，我现在确实挺需要你的。我看到了一本我现在极需要的书，但我钱带不够……好啦，我还是下次再──」
「我马上就到。」酥克允诺，随即发动车子向前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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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乱买书我妈看到一定又要骂了。」小法站在酥克家门外，等着酥克开门。她接过酥克为她拿着的纸袋，让他腾出手拿出钥匙。
「你应该再多买几本。」酥克一时早不到钥匙，两手正胡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
「我没带那麽多──」
「我付钱。」酥克抢先回答。「算是补偿那些玩笑对你的伤害。」
「谢了，不过刚刚那顿晚餐就够值了，老实说我实在吃得很心虚，都不敢问你价格。」小法吐吐舌头。
酥克看着她笑了。他总算找到钥匙。大门很快敞开，小法先行走了进去。酥克留在後头检查感应器，他不确定上一次检查隔了几个月了。
「你介意我把这本书留在你这吗？」她往前走，并将装在纸袋里的书本往空中晃了晃。「如果你想看的话也是可以唷，毕竟这本书──我的天啊！」
小法的尖叫声令酥克心跳漏跳一拍，他抛下手边的工作火速奔至她身边，并且伸出手将她挡在自己身後。「发生什麽……」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你被闯空门了！」小法紧张地说。她看着客厅的惨不忍睹，四散的陶瓷碎片……那是方块酥最爱的茶具组。「我们必须赶快报警，快呀方块酥！」她扯着他的手敦促着。看他毫无反应，她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机。
「小法，你误会了。」酥克总算开口。他没有抢走她的手机，只是按住她的手。「这是我自己弄得。」
小法看着他，大惑不解。「你？什麽啊？为什麽？」
「我……呃……」酥克拎起小法的背包，她因为还处在震惊中而顺势卸下背包让他拿在手上。他绕过小法，将她的背包放到沙发上。「只是一个意外。」
「可你把它搞得像案发现场。」
「我知道，我来不及处理。我等一下就把它清理掉，别紧张。」酥克面露微笑，他拍拍身旁的位子。「坐吧，我去泡个茶。」
小法站在原地不动。「你知道你的茶壶在几个小时前成了碎玻璃的事吧？」
酥克才要站起身又坐了下去，他叹气。「对，我忘了。还是你想喝点其他的？我打电话请人送上来。」
「没关系，我其实不是很渴。」她盯着地板上的混乱，有些看不下去。她将纸袋放到桌上。「我来弄吧。」她才说完便蹲下身开始捡拾碎玻璃，酥克跳起来连忙伸手制止她。
「我可没办法再看你受伤。」他说，并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随後开始收拾自己造成的残局。
「只是捡个玻璃。」小法不服气地说。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麽回事，但她觉得好像因为她失恋的关系，酥克对她特别爱护。因为同情和可怜吗？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酥克没再说话，他全神贯注在清理碎片上。和小法坦白了自己又恢复成单身让他心情愉快，况且刚刚不仅和小法逛了书局又一起吃顿晚饭，他已经想不起来两人多久没有这麽惬意过。现在小法和自己都是单身，他又可以全力展开攻势，想尽办法让小法注意到自己的心意。
全部弄好後他回到小法身边，坐下时竟有一种彷佛小法是自己妻子的错觉。他笑自己竟然妄想有这种愿望，却掩不住内心的欣喜。
「方块酥，」小法开口。
「嗯？」
「你会觉得我很可怜吗？」小法盯着前方无神问道。
「为什麽这样问？」酥克不懂。
「因为自从我失恋後你就对我特别好。」小法转头看他，不让他有说谎的余地。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不，今天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麽说，但今天的你真的不太一样。」
「这样不好吗？」酥克谨慎提问。
「不是不好，只是……很奇怪。」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是不好，只是她有些难以适应。她甩甩头，很快露出微笑。「没事啦，别理我。我在想如果我翘课的事被学校的老师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对我很失望。」
「嗯……你就不害怕我对你失望吗？」酥克挑起眉，装出一副阴险的模样。
「拜托，是你帮我请的假，所以你是共犯。」小法笑着推他。「休想置身事外！」
酥克大笑。「放心，你的病假请得理由正当，刚刚也去看过医生了，假单明天拿去没人敢说什麽。」
「如果真的有人说什麽呢？」
「那就叫那个人来找酥克，我会亲自向他解释。」
「然後事情就会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麻烦。」小法笑着下了结论，她的笑脸僵了，因为脑海闪过的念头。酥克注意到了。
「怎麽了？」
「明天我不知道要怎麽面对赵恩。」
酥克脸色一沉，关於「他」的话题终究是摆脱不了。「那就别面对，直接和他提分手吧。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找我，无论我在哪里。」
小法没再应答，酥克讲得那麽容易，但真的发生时哪有那麽好应对。
酥克看着她，欲言又止，不确定该不该开口。他深吸一口气，然後问：「过几天後我有个小聚餐，你要来参加吗？」
「聚餐？什麽样的聚餐？」小法抬起头。
「和老朋友叙叙旧、吃个饭。」
小法微蹙起眉。「可是我又不认识你的朋友，这样感觉好奇怪。你怎麽不找学务……」她很快地想起他们分手的事情。「我不确定欸……」
酥克看着小法难为的表情，为了缓解气氛他硬是挤出了两声笑，佯装无谓。「没关系，我也只是问问，恐怕不会那麽有趣，你去了可能也会觉得很无聊。」
「感谢你的谅解！」小法松了口气。她最怕无聊的地方了。
酥克露出微笑，却只嚐到一股心酸。果然还是没有办法……
「方块酥，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小法突然开口，令酥克吓了一跳。
「什麽事？」
「你一直对我很好，就是，太好太好的那种好，让我有时候都搞不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麽，有时候我根本难以想像我和你是学生和老师。」
「这样不好吗？」酥克紧张地问，他感觉手心冒汗。
「的确不好。」小法看着他，苦笑了声，流露出着无奈。「因为我有时候很怕自己会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