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显影术？我看看⋯⋯将他人记忆之场景、人物等，化作虚像、以示众人？这⋯⋯」凤采笙一面念叨着，一面翻阅手中的古籍。线装书的封面已经斑驳，纸张的角落也微微泛黄，隐隐约约可见标题正楷写着“四方奇术志”。「这⋯⋯约莫是⋯⋯」凤采笙咕哝着将一张纸签夹进方才阅读的书页中。他的左手边已经堆了一叠已阅未阅的书籍古简，有些夹了记号，有些则摊开来以便查阅。而在他的书案前，薄青瓷茶杯中的碧螺春，早已凉透了许久。
「不行不行，还得查查⋯⋯我看看，参考书目？南时物志、秘法宗析、怪术猎略志⋯⋯都看过了。唔？古战记略？这倒没看过⋯⋯」他揉了揉眉心，左手翻了翻图书目录「古战记略、古战记略⋯⋯有了，放在游记随笔那区？难怪方才都没见过这本书⋯⋯」
凤采笙手中还攒着那本蓝皮书，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心不在焉的起身。没想到，才刚转过身子，便撞上一个人。
「唉！谁！」凤采笙按了按额角，晕呼呼地稍微退了一步「⋯⋯小叔？」他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眼前一身常服打扮的凤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要拱手行礼。
「免。」凤王伸出食指抵住凤采笙的额头，眼神中略带嫌弃「今个儿没带眼睛出门？」他说罢，屈指敲了小侄子的额头一记。
「小叔说笑了，我就⋯⋯我就一时没注意到。」凤采笙摸着额头笑道，连忙拉了张座椅、取过炉上温着的茶壶，诺诺地请凤王坐。
凤王微微啜了一口茶，一双狭长眉眼半眺地望向坐立不安的小侄子。他放下杯子，单手撑着侧脸悠悠说道「椅子上长虫了？」
凤采笙支支吾吾地含糊咕哝着，一会儿像是放弃了似的耸拉着肩膀小声道「我，我就是想问小叔⋯⋯怎麽着突然过来藏书阁？」
「嗯？」凤王略略挑眉，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明明还是冰刻似的面无表情，但凤采笙偏偏觉得他小叔的脸上彷佛写着“怎麽着我爱来就来你咬我啊”。
「没⋯⋯我就问问。」凤采笙哈哈乾笑着说道。
「⋯⋯我听彩翎说，你找我。」慢吞吞的清冷语调顿了顿，凤王道「有事？」
「是⋯⋯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叨扰⋯⋯」凤采笙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没办法，同凤王这样面对面坐着，很容易就想起小时候⋯⋯感觉下一秒就会听到他小叔或者四姐扬着冷清的嗓音慢悠悠地说「这题错了，去喝两杯辣椒茶看能不能让你醒醒脑。」或者「又错了，吃五天的苦瓜长长记性。」之类的。
「嗯。」凤王又发出一个单音，眼光低垂，有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青瓷杯子。
「⋯⋯」“嗯。”？什麽意思？是知道了的意思还是答应了的意思？凤采笙稀里糊涂的的搞不清楚他小叔想表达什麽，瞪着眼睛看着凤王。简直就是丈二金刚⋯⋯不对他身高也才一米七⋯⋯
「看着我做什麽？」凤王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他抬眼道「问。」
「好、好的，」凤采笙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慌慌忙忙地从桌上堆叠的书中找出自己这段时日做下的笔记。翻翻找找，最後在某一页停下。他将书简摊开来、推到凤王眼皮子底下「这个⋯⋯我就想问问。」
凤王细细扫了一眼，指尖在上头点了点，发出一个含糊的单音「唔。」
「小叔的意思是⋯⋯？」凤采笙小心翼翼地问。
「字写得不错。」
「⋯⋯」凤采笙有些哭笑不得，怎麽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我不是问这个⋯⋯我想问，」他迟疑了一会儿「⋯⋯我查了一些资料，那个“逆时回春”，似乎和“返老还童术”有些许关联。」他顿了顿，又道「或许跟“追忆显影术”也有些关系⋯⋯不过这个我还没有仔细查过。」凤采笙说罢，忐忑地看向自家小叔。
没想到凤王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继续。」
凤采笙犹犹豫豫地、鼓起勇气慢慢开口说出他的猜测「我猜想⋯⋯方才说的那两个术法，约莫是和逆回术有关联的。但又有些不同，返老还童是将年岁封印起来、并将外表回复到过去⋯⋯」他说着，拿过自己的笔记，翻到之前记下、有关其他术法的资料那页「⋯⋯但是这个术法，无论是施术者或者被施术者的“记忆”都不会改变。即使某人施了返老还童回到三岁半，他的记忆也不会回到三岁半⋯⋯」凤采笙越说越小声，看了一眼凤王「我说的有点乱。」
凤王点了点头，表示能听得懂「你继续。」
「而追忆显影就是，截取他人的记忆、并且将它显现出来⋯⋯」他说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我感觉“逆时回春”就像这二者的结合体。但又不尽相同⋯⋯九歌的情况，就像是有人将他的年岁和记忆都封进一个盒子里面。」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凤王淡淡的说道，撑着侧脸看向凤采笙「所以？」
凤采笙呼出一口气，眉宇间透出几分焦灼的神色「我原本以为逆回术只是简单的封印术⋯⋯我先前问过九歌他以往的一些事儿。像是家人、住的地方什麽的，他都有模模糊糊的印象，身上的封印也都有略略松动、灵力紊乱的反应。可当我问起他幼时的事，他只有和我在一起的记忆⋯⋯身上也没有封印松动或者灵力紊乱的情形。」他说着，顿了顿，小声地说道「这和普通的封印术不一样，普通的封印术不会把封印起来的东西⋯⋯抹去。」
凤王有些赞许地看了凤采笙一眼，指尖仍旧把玩着茶杯。沈默了许久後，他沈吟地开口「你说的没错。」他微微闭上眼睛「这麽说吧，“逆时回春术”能让人、事、物“重来一次”。」
凤采笙惊讶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先前也有约略猜测过，但得到证实，还是第一次「为⋯⋯为什麽？」
「因为，」凤王睁开眼睛，目光淡然「因为“逆时回春术不是封印“术”，」他执起杯子啜饮一口茶「它是“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