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那家伙真慢。」
司徒溟有些困倦的低喃，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柔软的真皮沙发里，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资料，上头记录着几个小时前，三校会议上讨论的新生联谊和联合运动大会的流程。
司徒溟单手撑着下巴，正在脑海内组织着语言，该怎麽简要的向上官冽报告会议的讨论结果，思绪却朝相反的方向越飘越远。
「啻组的养女……吗？」
明明是前天才收到的消息，还真没想到对他有那麽大的影响力。
昨晚的梦境，原先发誓不再提起的记忆，此刻反而有如溃堤的洪水般不断涌来。
冷酷决绝的面容，胜者为王的猖狂，一个又一个，鲜血及汗水浸染的黑夜。
直到最後的结局，也是红的鲜艳的死亡彼岸，惨烈仓促的收尾。
看来以後会很不平静啊……
无奈的用手盖住眼，空闲的另一只手从口袋摸出烟，正想再掏出打火机时，手上突然一空，接着耳边响起一道熟捻的嗓音。
「这位同学，不好意思本办公室禁烟喔。」
皱着眉挪开手，光线进入到视野的同时，司徒溟也看见了那张在此刻格外惹人生厌的笑脸。
「啧，你他妈是鬼吗？」
一个使劲坐起身，司徒溟朝上官冽伸出手，眼神明显透漏出两个字的信息，“还来”。
自讨没趣的上官冽咋了一下舌，随手抛了两下後便扔还给对方，自己也顺势坐到他身旁。
「会议怎麽样了？」
「迎新日期敲定在下礼拜的周末，为期两天，地点在艺校後山，大部分行程已经安排好了，参与人数和费用都记录在这里。
至於联合运动会是下个月，时间还很充裕，先不必担心。」
从司徒溟手中接过资料，上官冽草率的翻了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顺手的再将文件丢回他的身上，笑的一脸狡黠。
「既然都已经办好了，那应该不需要我出马了吧。」
对上官冽毫无责任感可言的行为翻了一个白眼，司徒溟不动声色的抬起左臂，下一秒，一个结结实实的肘击丝毫不留情的狠狠撞上了上官冽的腹部。
「唔！」
肘击的落点正好和墨雨汐几小时前踢上的位置重合，原先以为并不要紧的伤处因再一次的折腾而有加重的趋势，席卷而上的疼痛让上官冽直想骂娘。
「喂，我可没下全力啊，你这表情是…」
话到一半，司徒溟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趁着上官冽还没反应过来的几秒，一边直接拉开上官冽捂着的手，另外一边抓着对方的校服下摆往上扯－
眼前的情景印证了司徒溟的猜想，但那匀称肌肉上范围并不小的黑色瘀痕还是让他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上官冽盯着司徒溟阴晴不定的表情，脑袋开始飞快的转了起来。
糟…肯定在自责了吧这家伙，要坦白墨雨汐的事吗？但也不能怪溟，谁知道他和墨雨汐的默契这麽…
「谁干的。」
「啊？」
「我说，谁干的。」
冷冽的嗓音夹带着杀气，此刻的司徒溟脸色阴沉的有如地狱的无常鬼，即使不是针对自己，但还是让上官冽的背脊窜上了一股寒意。
我靠，这是要变天啊，他可不希望他的挚友和未来老婆打架…上官冽的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那个…溟，你先听我说…」
……
……
……
「所以说，全部都是你自作自受吧混蛋！」
听完前因後果的司徒溟额上爆出了好几条青筋，深深觉得刚才替上官冽担心的自己根本就是个大白痴。
内疚什麽的都见鬼去！司徒溟现在只怕他会忍不住一拳揍死这混蛋，他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麽孽才会摊上这蠢货！？
「啊哈哈……不知不觉就……」
「你是想说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吧？」
司徒溟斜睨了上官冽一眼，冷冷开口
「要耍人也请换个对象，否则别指望我替你收屍。」
「啊啦，我知道……不过，这可是我第一次这麽认真呐，溟。」
上官冽舔舔唇，眸中闪过淡淡的笑意，的确，墨雨汐是目前唯一足够让他认真起来的人。
"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
如此疯狂的执念正一点一滴的占据上官冽的内心，没有转圜的余地。
「上官冽，我不会阻止你，但同时，我也不会支持你。」
突然间严肃的语气让上官冽一怔，回过神正想开口，但不等他回应，司徒溟抬起手示意他先闭嘴，接着道。
「你自己清楚，很多势力早已重新洗牌，不再有我们能过问的余地
更何况……」
司徒溟顿了顿，声音低了八度似的沉冷。
「别忘了我们退出的原因。」
熟悉而又模糊的画面不顾意识的反抗，强硬的浮现在脑海：
夜半十分，大雨倾盆。
一名青年的躯体狼狈不堪的倒在肮脏的柏油路上，脸上是极度痛苦的神色，残破的衣物下露出无法遮掩的瘀痕和伤口，连四肢都被打断，大量涌出的鲜血还来不及被雨水冲散，在四周洄集成一处血池。
上官冽惨白着一张脸，无助的跪在青年身旁，只见他的唇虚弱的开阖着说些什麽，却因失血夺走了他的音量，直到最後，静止。
不...不，不要！！！！
上官冽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黑色的眸露出明显的惊惶，继而又痛苦的闭上眼，将脸埋进掌心里
「墨…」
闷闷的嗓音呢喃着记忆中熟悉的名，司徒溟轻轻叹息一声，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垂下眼，低声道。
「明白了吗，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残破不堪的灵魂，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的伤害。
气氛一下沉重了起来，司徒溟又叹了一口气，暗咒着自己怎麽会一时冲动提起墨的死，明明…啧，算了。
「喂，刚刚我...」
「没事的。」
上官冽抬起头，长呼出一口气，眉宇间恢复了一派淡然的神色，朝司徒溟轻轻的勾了勾嘴角，让他别担心
「这一次，我会守护好我想守护的东西。」
如誓言的口吻坚定决绝。
“人一有了想守护的东西，就会变的强大。”
司徒溟突然间想起，曾经有个朋友这麽告诉过他，那时的他还笑着说对方电视剧看太多了。
不过现在…
紧抿的唇勾勒出微微的弧度，司徒溟看着友人不同於以往的自信神采，也放宽了心。
嘛…再怎麽样也死不了的，这家伙可是上官冽啊。
「对了，“她”呢？」
「她说不想打扰我们，我让她待在休息室等我。」
「那你打算什麽时候告诉她？」
「再拖点时间吧，不过…应该也瞒不了多久。」
上官冽摇摇头，乾笑了一声。
墨雨汐可是比想像中敏锐许多啊…
「我先走了，再继续下去她会不耐烦的。」
看了眼时钟，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上官冽从沙发上站起，朝司徒溟挥手道别。
「上官冽，你还没结婚就成了妻奴了？」
闻言，已经走出门的上官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关上门前不忘回过头，笑着呛了回去
「闭嘴吧你，什麽时候带人给我鉴定鉴定？Loser。」
综大行政大楼，贵宾休息室－
“少主，找我有什麽事？”
「淩月，替我调查一个人。」
墨雨汐握着手机，目光一遍又一遍的在这宽敞的贵宾休息室里扫过，陌生的环境以及自知自己警觉心下降的懊闷让她绷紧了神经，这里并不是在组内，即使是，也不足以让她能放心的开口。
殷轩暮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但上官冽的存在却让她格外在意。
太多的不合理想要厘清，敌友的界限依旧模糊，即使...
"我绝对不会害你。"
即使，有了那样的承诺。
墨雨汐的敛下眸，她很明白自己已经动摇了，对一个认识不到一星期的男人。
这算什麽？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
想到这里，墨雨汐不禁自嘲的勾起嘴角。
「综大学生会会长，上官冽。」
“是，我明白了。”
在电话另一头的淩月点点头，紧抿的薄唇犹豫着，最终还是开口。
“少主，你还好吗。”
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
隐瞒着的心事被戳破，墨雨汐冷不防的抖了一抖，即使对方看不见，但还是心虚的下意识撇过了头。
靠，她墨雨汐什麽时候变这麽窝囊了。
察觉到这一点，墨雨汐眼神暗了暗，接下的语句更是不自觉的冷硬了几分。
「淩月，你什麽时候变这麽婆妈？」
话一出口，尖锐的怒气顿时让淩月和墨雨汐愣了一愣。
她是怎麽了…？自己平常可不会这样。
“十分抱歉，是我踰矩了。”
首先回神的是淩月，温柔的嗓音包容了墨雨汐的失控，不问缘由。
「不是，淩月…我…」
墨雨汐顿时结巴了起来，淩月对她来说不只是下属，多年的教导和陪伴，即使嘴上并不想承认，不过是淩月第一次让她有了“家人”的感觉，甚至比墨雨彦还要早。
可现在却…
“我能明白，少主有自己的压力，只不过－”
抢先一步打断了墨雨汐的话，淩月刻意的停顿了一下，唇畔的弧度温暖到温柔。
“您能多信赖我一些，我绝不会背叛您。”
通话结束，墨雨汐垂下手将手机放回口袋，松懈下的身体摔进柔软的沙发中，开始闭目养神。
四周安静下来的同时，大脑皮层的思考也更为活跃。
自身的规则全被打乱，只要一遇上上官冽，她就变的一点不像自己，冲动，易怒，而且莽撞，还有…
“上官冽笑的很温柔，连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只不过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孕含了无尽冷冽的杀机。
从未被，他人鲜血沾染之人，真的能露出，那种摇曳着微暗狂气的眼神吗…”
害怕？
啧，该死。
墨雨汐慢慢的睁开眼，酒红色的眸眼底覆上一层冰霜，显得更加冷漠。
不管怎麽样，一旦他危害到啻组…
门把被转动的喀响在这时传来，墨雨汐警戒的直起身体，目光往声源一撇，正好和来者来了一个面对面。
「我吵到你了？」
「没有。」
轻轻带上门，上官冽走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挑起好看的眉毛回望向从自己一进来就一直盯着他的墨雨汐，笑问：
「怎麽样，对你的男人满意吗？」
「神经病。」
墨雨汐收回视线翻了一个白眼，沉默半晌後哼笑了声，唇角挑衅地上扬。
「想做我的男人可得有那资格，你觉得你配？」
「哦？那你觉得……我还缺了什麽？」
上官冽的身体微微前倾，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女王般居高临下的人儿。
墨雨汐深红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芒，漂亮修长的手指勾了勾，上官冽听话的凑上前，领口蓦地一紧，低头一看，墨雨汐不知何时拽住了西装外套的衣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公分。
「你缺的……」
极具媚惑的诱人嗓音在耳边响起，带上了微热的吐息，上官冽的黑色瞳孔放大了些，犹如被海妖的甜美歌声所蛊惑的水手，明知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却仍旧义无反顾的沈沦下去…
「是投胎！」
「靠！」
猛然间被放大的音量显然让上官冽的耳膜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甚至一反平日从容形象爆出了粗口。
底下脚步踉跄的往後跌，上官冽重重摔进了身後的单人沙发里，捂着被吼的生疼的耳朵，难以置信的瞪着墨雨汐。
「活该，变态。」
漂亮的脸孔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弯起的嘴角诉说着主人的愉悦，看得上官冽竟是气极反笑，方才还升腾着的火气居然一瞬间便消散的乾乾净净。
想想也是，让还戒备着他的墨雨汐投怀送抱这种事...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可能实现。
但还是松懈了，这才几天呐..……上官冽，你也沦陷的太快了。
想到这里，上官冽不禁摇头苦笑了下。
「有话就快说，我可没读心术。」
诧异的抬起头，上官冽只见墨雨汐神色自若的坐回沙发上，双眸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接着开口。
「一进门就一张欲言又止的蠢脸，你是女人吗？」
尖锐无礼的发言，却让上官冽失笑非常。
好吧，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也就不需要再等什麽发问的时机。
「好好好，那我就直说了，下个周末……」
「没空。」
「喂喂，我可什麽都还没说啊。」
啧，他上官冽被这麽直接而无情的拒绝还是第一次，之前的亲近难道只是错觉？
呵呵……有趣。
因为越是难得手的猎物，越会让人激起兴致啊－
「下个周末是综大，体院和艺校的联合迎新，汐，陪我去吧。」
「不去，还有，不许这麽叫我。」
充满警示意味的瞪了上官冽一眼，她可不记得他们的感情有好到能直呼名讳的地步。
「别这麽快拒绝啊，我们学生会每年可是都很用心举办的，而且，给自己多留点好的回忆也不坏不是吗？」
「那就留给你吧，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
不过是随口脱出的四字，却像是尖锐的冰锥，扎进了上官冽的心脏。
「墨雨汐，你是什麽意思？」
语气一沉，上官冽的脸色在刹那间蒙上了阴影，怒气不占少数，但更多的，则是无奈和失落。
「只是字面意思，亲爱的上官“会长”。」
上官冽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墨雨汐感到莫名其妙，於此同时内心一恼，语气也不由得带上了刻意的讽刺。
明星大学光鲜亮丽的学生会会长，和出身孤儿院的黑帮杀手，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一时的新鲜感而已，对他，也对她。
啊，没错，她明白了。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不愿再多做停留，墨雨汐直接起身离开了休息室，期间上官冽没有阻拦，自始至终只是沉默着看着，直到大门被一甩而上，徒留下他和冰冷的空气共存。
「……妈的。」
上官冽低咒了一句，烦躁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点燃。
有够糟糕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