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半晌，又轻轻的摇了摇头。
沉吟了片刻，他终於开口。
一股冷意窜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我听着他乾涩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道出他对她的感受。
「她出现在我对这世界感到最厌烦的时候，因为她，我觉得世界没有我想像的糟。」
我伸出手抚上胸口，仍无法压抑心脏那种难受的感觉。
「我不能忍受的是她和一个不懂得珍惜她的人在一起，可是我也没办法阻止。」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四目交接，但间隔在我们之间的还有一个餐桌。
看似很近，但却无法跨越。
「所以我只能不提起，以为这样就能维持我们之间的平衡……可是你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还说你喜欢我……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做。」他苍白的脸有无助、也有茫然。「我明明只觉得你是个很奇怪的人，可是我却很在意你的奇怪。」他的嗓音透露出无奈。
「你也很奇怪。」我捶了捶胸口，闷闷地说。「算了，我从来没有想要你的答案，你也不用回答我。」
太复杂的事我不想深究了，已经远远超过我能吸收和承担的资讯了。
我背起书包，却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近，回过头，他站在我身旁几步的距离。
「秦乔颖，我们……先维持这样的距离吧。」
心里好酸，我动弹不得的站在原地。
「离我太近你也会受伤的。」
我虚应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不会走近了。
我踏出客厅，走出他的家。或许也走出了他的世界。
到了屋外，我蹲下身，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走一步。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见来电者是陈叔我松了一口气。
挂上电话後，视野变得朦胧，眼眶热热的。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但却觉得现在难过的哭出来的自己很蠢。
单曜儒是个白痴。
我拿起地上的石头，用力的在地上写上这几个字。
笔划太多，写得我手好痛。
天空太暗，我看不到地上的字迹。
眼睛好蒙，我看不到地上的字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车子引擎的声音传入耳内。我才站起身，揉去眼中所有的泪水，走向陈叔的轿车。
在打开车门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同学。」我侧过头，见到貌似刚回来的单妈妈，她朝我走近，她停在我面前，朝我点头致意，「不好意思，刚刚麻烦你了。」
「没什麽。」我摆了摆手，勉强的勾起嘴角，「单曜儒已经好多了，看起来没什麽大碍。」
单妈妈点了点头，表情也松懈了不少。「那就好。」她微微一笑，下秒像想到什麽，神情染上无奈，「曜儒有什麽不舒服也不会跟我说，可能觉得我这妈妈不太可靠。」
「他不会这样想的！」我直觉回答。但对单妈妈的话也感到不知所措。
「我很早就生下他。那时候自己也是个孩子，每次他生病我自己都会手忙脚乱，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给了他这样的印象，後来他就算生病也不会跟我说。等我看到他的药才发现他已经自己看好医生了。」
我吞了吞口水，想起方才在名片上看到她的名字，忍不住问：「那……他的爸爸？」
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起，她愣了一下，眼眸的黯淡堪比此刻的天色。
「当我告诉他怀孕之後他就消失了。」
当我回到家时，聚餐正好结束，我在玄关碰到正要返家的阿姨一家。当视线落在她怀中的婴儿时，方才还沉闷的的胸口也放松了不少。我轻轻的握住婴儿的手，「抱歉，阿姨、姨丈……今天学校有点事。」
阿姨温柔的笑了一下，「没什麽，我知道高中课业很忙的。」
望着眼前那张与妈妈相似的脸蛋，我垂下眼睑。我不禁想起，有多少次我曾经希望在妈妈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阿姨和妈妈个性很不同，给我的感觉也很不同。
甩开脑中多余的想法，我戳了戳婴儿的脸颊，转而问道，「多大了呢？」
「刚满月。正是个麻烦的时候。」阿姨笑着说，姨丈也笑了出声。
眼前的画面和乐融融的令人欣羡。
阿姨和姨丈结婚十多年了才在去年怀孕。阿姨又比妈妈大了几岁，现在也已经四十几岁，年龄已经是高龄产妇了。
对此，我不免感到敬佩。
「很不容易吧……这麽小的孩子。」我感叹的说。妈妈虽然算是年轻就生了我，但和表弟差了这麽多岁这件事也让我觉得很奇妙。
「生儿育女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听了她的话，我微微一怔，忽然想起稍早和单妈妈的对话。
据她的话中我能知道单妈妈很早就生下他了，而阿姨这个年龄生小孩也算晚。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後者都不容易。
思及此，我不禁想到，是什麽原因让她们愿意承受怀孕的痛苦和煎熬，以及可能会面对的舆论压力或生命危险而不顾一切？
「姊，你的手机。」忽地，前方那熟悉的嗓音转移了我的思绪。那穿着制式套装、打扮的一丝不苟的女人朝这走近。
几乎在目光交叠在一起时她就移开了视线，另一个疑问浮现──又是什麽原因让妈妈选择生下我，却不愿意正眼看待我？
「谢谢啊。」阿姨轻快的说，姨丈马上替她接过手机收进包包里。「下次见，你这麽忙也很难抽时间。」
妈妈轻轻一笑，「我也只有工作能做了。」她语音刚落，手上的手机就响起了。
还没等阿姨和姨丈离开，她就赶着出门处理工作。待妈妈离开後，我顺势送了阿姨和姨丈到门口。心疼阿姨多走路，姨丈让阿姨在门口等着就去开车，我也陪阿姨站在门外等候。
忽地，阿姨开口，「你妈妈个性从小就这样死板板的，现在也都没变。」顿了顿，她接着说，「不过她也很不容易。」
没有应声，我沉默地注视着地板。
「乔颖，你别怪你妈妈。」
我心头一震，苦涩一笑，低语，「有什麽好怪的呢？」
「你知道阿姨怀孕很不容易吧？」蓦地提起，我诧异的抬起头，看到的是阿姨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熟睡的孩子。「我是因为高龄，加上体质本来就不容易受孕才这麽痛苦。香伶她也是不容易怀孕的体质，当年在怀孕的路上她也吃了不少苦。」
我震惊得什麽话也说不出，因为阿姨口中的事情我是第一次听到。
「她很想生一个儿子。除了因为公婆给的压力外，还有……你哥哥的关系。她从小就不服输，这件事也是拚上性命去努力着。」
「只是没想到会生下一个女儿吧。」思及此事，内心也多了几分复杂。
不是难过，是认清事实。
「你别怪她对你比较冷淡。她的个性就是这样死板板的，也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摇了摇头，没有接话，也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能说什麽。
很多事即使我不知道，却也是看在眼里。
我知道爷爷奶奶重男轻女的观念有多麽的严重。从小我就没少听过了，何况是妈妈呢？
我没有怪过她。
赋予我存在的资格的人是她，我又能怎麽去怪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