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倒映出一个孩童的身影:圆脸如白月盘，曜黑的凤眼隐隐渗出一抹暗红，五官如玉雕似的，身子像是往糯米粉堆滚过似的。就是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披在肩上，使他看来有几分狼狈。
「变了、变了!」男孩举起肉圆的小手，依次摸着自己的眉眼、挺立的小鼻子、形状优美的菱唇，内心忍不住一阵激奋。他想不起自己在这里住了多久、又是从什麽地方来到这地方，只知道一件事:他要早点化为人身，那就不用老是要她照顾他。
她是他的主人。他依稀记得，自己有意识的时候，躺在一片落叶间，不时有走兽跑过，他只知道要是被什麽猛禽发现，就坏事了，小小的身子竭力在枯叶间闪躲。直至一双素手穿过叶隙，把他捧起来。那手并不细白，触感却好柔软，像躺在上好的棉被般，感觉安心极了。然後，他见到一个女子的双眼，圆滚滚的黑眸，恬静如没有起绉的湖泊。她的嘴小小的、是淡红色的，张合不停，声音倒不尖。他那时完全听不懂人话，只觉得她跟那些可怕的飞禽走兽不一样，是不会害他的。
很久很久之後，他才知道，什麽叫做「回忆将现实美化」。
然後，她把他捡回自家的小木屋，为他筑巢，每天喂他吃大米、杂谷，给他喝清甜的井水。他睡午觉了，她就穿着俐落贴身的短猎装，背起箭袋、挽一把跟她身高相约的大弓，到山中狩猎。她厉害极了，不止猎到野兔、山鸡，也曾猎过狼、狐，甚至老虎。
她从来没提起过自己的名字，只一味叫他「小小鸟」、「小小鸟」，这大概就是他的名字。可是，他怎麽觉得「小小鸟」这个名字有点古怪?也太没霸气了。
先不想这个，等会儿她狩猎归来，若见到他已化为人身，不知会有多高兴。思及此，男孩——小小鸟——笑得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自後园的小水池，躂躂小步跑回屋里。本想回巢，可他现在已是童身，怎挤得进一个鸟巢?男孩看了看梳妆木桌般的床，她晚上就在这床上睡觉。床被有种隐约的花香，甜甜的，是什麽味道呢?走过去，或许可以嗅得更清楚……
「总算是化成人身了。」
他听到女子的嘻笑声，揉着睡眼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毫不客气地睡在她床上了。她仍穿着猎装，风尘仆仆，翘起二郎腿，支颐笑望着他。他小脸一红，不知怎的心里害羞，低头不语。女子倾身，纤指逗起他的小下巴，感叹:「当真是十分秀气的脸，真不愧是……」
「不愧是……什麽?」他结结巴巴地反问。女子撤回手，打开雕了牡丹图纹的木衣柜，拿出一个红包袱，里头放了几套童装。她半跪在他面前，依次为他穿上中衣、亵裤，最後是纯黑色的长袍，束以银白色的腰带，又替他梳好头发。往铜镜一看，哪里还有刚才落泊的小童，只有一个秀气的小公子。
「这、这是你为我亲手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