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米思在夜里降下大雨。
地下街区的水面暴涨，商人撤回岛上的住宅区。
而在伟大航道冒险中的各路人马，则折回各自的船上。
杰特带着莉莉和双子离去，红心海贼团再次归於宁静。
佩金简直要感动到痛哭流涕，不用再理会杰特那个成天就想搞事情的疯子，他甚至非常希望此刻能开瓶酒来庆祝一番。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札诺克那边应该有一些私酿。
至於杰特离开前让夏其给他带来的一瓶红色粉末，佩金表示他是绝对不会去动的──那个玩意肯定是伪装成辣椒粉的其他诡异东西！他深信。
最後那瓶不知名的粉末被札诺克以一个白色骨瓷兔子玩偶给换走了，不用怀疑，那个眼睛镶着红宝石的白色玩偶铁定是杰特对厨师的恶意。
只是佩金至始至终，都不明白对方到底怎麽把那堆充满恶意的礼物给带在身上的，这就和夏其能在身上塞一堆东西还不被看出来一样，充满不可思议。
讨厌归讨厌，但到底佩金还是知道那个疯子应该是挺喜欢他们这群人的。
否则不会有这种明确的了解好恶後才准备得出的「礼物」。
要是不喜欢，依那个男人的性子……大概是像以前他们还在时，对待其他海上萍水相逢海贼团那样子吧？一个也不留的。
边为着大概是同伴感到庆幸，同时又为此感到不幸。
另一厢，此刻正在食用晚餐的杰特，搓了搓鼻子，没有打喷嚏，但却收到隔壁洁可的吐槽：「少自恋了呐。」
他对此耸耸肩，看见莉莉从食物上分了一丝迷惑的视线到他身上，却没有打算解释什麽。
只是和洁可的交流从语言改成了眼神。
双子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笑闹，和莉莉吐槽着这里厨师的手艺。
附近的侍者暗自庆幸厨师并不会听见这些话。
被忽略的某位据说是「身分」中大人物的埃，企图在群体中刷一次存在感，遭到进食被打扰的莉莉的暴力镇压，库克和帕兹则在拍手叫好，只差没拿爆米花出来。
瞅见看戏的几人，埃再次觉得拉了洁可这女人入夥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此外，为什麽伟大航道上的女人们一个个都这麽凶猛了起来？看看当初的蓝姑娘多好多可爱！为什麽他之後遇到的女性不是洁可这种蛇蠍恶女人，就是莉莉这种凶残暴力女，天理何在！埃在心中呐喊。
附带一提，只有对於尚未见面、初次见面，以及见面後仍保有他心中对女性的美好形象的女性，埃才会使用小姑娘这个称呼。而其他人……当然，那些称呼他也只敢在心里喊喊，真说出口会出人命的！
洁可对着埃意义不明的轻笑两声。
埃觉得好像真的要出人命了──他的那条人命。
如果用他在北海遇到的某个占卜师的说法，大概是──「你的脸被死亡的阴霾覆盖。」
「我也这麽觉得。」埃闻言应了声，旋即察觉了似乎有那里不对。
他默默转过身，看见身後一位他曾经见过的男子。
「啊啊啊！是你这个浑蛋！你知道你上次说我有牢狱之灾後我在诺柏被关了多久吗？一个月啊！整整一个月啊！」埃的抱怨依照正常逻辑思考，和那名男子没有丝毫关联。
男子对於埃的怒火，无视之。
「不过死亡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二，你运气挺好的。」男子自顾自地说完，摆弄着面前的卡牌喃喃自语了几句，旋即信步走远。
埃发现他自己不但没有刷到存在感，还被迫接受别人刷了一次存在感。
莫名痛苦。
「帕兹，我觉得那是占卜师。」库克把手里的圆饼撕了一半过去。
「库克，我也觉得是占卜师。」帕兹将涂好果酱的吐司递去一片。
「可是看起来，比较像神棍。」双子中的长兄摸摸下巴，故作深沉。
「阴阴沉沉的，也像是巫师。」同样托着下巴，少年跟着做出推测。
双子互看一眼，达成某种协议，从桌上面抓了把食物，钻出餐厅。
而餐厅里的侍者，瞅着两名少年推门而出，再看看应当是监护者身分的几人，总觉得这两个少年的未来颇值得忧心。
虽说这不关我的事情就是了。侍者如是想，并上前为嚷着「啊啊啊好不爽啊！酒呢！上酒来！」的青苹果绿发色男子点餐。
◆
大雨持续至隔日，虽说身处海下的潜艇能不受上方气候的影响，但可惜纪录指针尚未存满，罗拒绝了佩金想尽早远离杰特所在地方的愿望──即便罗自己也想选择离开。
他相信那对兄妹血缘中肯定存在着使他人感到糟心的基因。
不过，兄妹……真好。罗的神情，复杂了几分。
即便那个人看来不像是会受亲情干预的人，但看着他重视莉莉、重视洁可，彷若不受限的疯子竟然看起来也像着正常的凡人。
从思绪中抬首，夏拉侧头躺在手臂，横在半空中微微倾斜着俯瞰他。
发丝飘荡，发尾在空气如烟卷绕，而後消散。
眼眶内一片水蓝。
恍惚之间，罗猛然想起那个无法确定是梦亦或是真实的片段。
中间隔了老长一段因某人而过分充实的时光，他几乎是要忘却心中的这点小小困惑。
只是话到了嘴边，他却不晓得问出口的意义。
如果这是现实，那她是为何而哭，就算他问了这个，他又能做得了什麽？
若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那麽大可不必。
「如果你有什麽想说的，我会听你说。」他向来自认，不是什麽喜好打探他人隐私的人。
他现在这样问，纯粹出於关心，关心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能确认是否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似乎是有点蠢……罗暗想。
但夏拉对此只是偏头，不明所以。
「就只是……梦境吗？」罗无法确定。
他不太相信，自己会梦到一个幽灵两次。
就算中间相隔好一段时间。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什麽，而已。」夏拉上飘，手收在身後，浮出温和的笑容。
「是吗……结果如何？」果然，不是梦境。
後半段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自己问多了。
并不是非知道不可，可是确实，自己是想要知道的。罗意识到这一点。
为什麽呢？他不怎麽肯定自己的猜想，不过罗倒是清楚，面前的幽灵从来不是好套话的主。
所以罗对於能否得到答案这点，不抱多少希望。
但结果出乎了罗原先的预料。
她张嘴，声音一如往常地乾净，但却隐隐带着颤抖。
「……比起躺在病床上的死亡，他情愿……在死之前拥抱我一次。」她的眼角彷佛滑过泪水，但罗细看，似乎只是错觉。
──与其……说是真的从记忆里看见那个画面。
──不如说，是从晶石里换出的记忆……所做的推论。
但夏拉知道自己的推论没有错误。
那个人，的的确确，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
可是就算说了「对不起」，她依然是用悲伤与悔恨封印了自己。
她不愿回想，却也不愿离去。
如罗曾经所认知到的──幽灵是矛盾的物种。
──不过……现在的话……
──稍微的……愿意接受这样的回忆了……
──为什麽呢？
「……我的恩人他……比起达成自己的夙愿，他选择先拯救我……既使最终付出的是他的性命。」不知道为什麽，他莫名地想要诉说这不知道能向谁倾吐的过往。
只有败者才会互相舔食伤口。他本来是这样以为的。
难得的，罗想慢慢啜饮一杯酒，沉淀内心的波澜。
──可能是因为……
──知道这里……有谁可以……
──稍稍地，陪我……一下，吧？
其实，不论是她还是他，需要的都不是救赎。
但在此刻，这样的无声陪伴，胜似救赎。
◆
今夜的波米思，在雨与浪涛声之中，酒精似乎沉醉了三个男人。
但也仅只是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