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的浅艇在海面下悠悠前行。
虽然潜艇的隐蔽性高，但麻烦事还是不少。
其他人怎麽样佩金不知道，但他就挺烦恼潜艇不容易买到报纸这件事情。
毕竟他们也不是时常在海面上，能遇到报纸鸟的机遇自然小上不少。
听着札诺克说想上浮碰运气买报纸，罗挑挑眉，如果是佩金提这要求他不意外，但札诺克提，他只想的到对方是想知道诺柏的事情有没有提升他们的赏金。
反正佩金也提了同样的要求，罗很乾脆地让人把潜艇上浮。
倒也不是他不喜欢让潜艇上浮，只是既然都选择了潜艇，那就该让船员习惯这种环境，否则要是未来有什麽需要长时间匿藏的话，他们是要怎麽办？
要说最没问题的，不用说，当然是那两个幽灵。
罗摇摇头，不过老是情报不足也不是办法。
得想个法子才行。
在脑海中先把这事情记上，毕竟横竖都不是现在能解决的问题。
外头走道传来风风火火的一串脚步声。
来者连门也没敲就闯了进来，虽然说那阵脚步声足以取代掉敲门的作用就是了。
夏其在他面前站定，喘息几下，把手上有些皱的纸放到罗的前面。
「船长船长！我们给潜艇装这个好不好？」他兴致高昂，墨镜下的脸还有些红扑扑的。
「什麽玩意？」边瞧瞧图纸，罗随口问了句。
和当时船体设计图差不多的模样，只是重点着墨在那如一条条分布每个房间的长条。
「是传声系统！」罗疑似看见自团里的船匠两眼放光，如同那时他拿着潜水艇的设计图和他讨论时一般。
他觉得有些不妙，尤其对方现在想动的还是近乎整艘潜艇的工程。
「船长你看嘛，我们船现在没有这种内部通讯设备不是很麻烦吗？尤其是要召集人什麽的，然後啊札诺克他要喊我们吃饭也可以不用这样一间间的跑啊！」似乎是单细胞生物难得的直觉告诉他船长在心中皱起眉头，夏其立刻开启了他的说服大业，「而且这工程不麻烦的！真的！我知道每个房间之间的墙壁厚度还有天花板夹层之间的空间，要容下那根管子很容易的！」
看看船长的表情，夏其有点小着急，努力在满脑子只有想快点来动工的念头之外挤出一些能当说服的词汇。
「管子的直径是XX公分，而从厨房那边最薄开始算，天花板那边可以容下至少……」他嘀嘀咕咕着不属於罗专业的细碎数字。
「……你弄吧。」见他大有把所有房间的数据都报上一遍的模样，终是让罗点了头。
「噢耶！谢谢船长！」欢呼一声，夏其毫不浪费时间的就转头要往工作室去取工具，至於最重要的管子，他上回买枪管时可还多买了不少，有备无患这词永远都是对的，不管他有没有用对地方，「啊，对了！最後船长想要把所有管线通到这里还是其他地方？」
「做两个统合的就行了，你们房间的和各个室的，另外在掌舵室也这样配一组。」在脑内盘算过後，罗道。
「好的！」夏其带上门。
◆
翻着手里新出的悬赏单，佩金手颤了颤，有点难以置信。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数着数字後面的零，他发现这数字对他来说有点可怕。
妈妈咪呀，船长好值钱！
想当初他到底要搞多久才有可能弄到这个数字？更别说还得扣掉交到上头去的部分。
再翻看报纸上的报导，他们在意料之内的被安上血洗诺柏贵族的罪名，「手段凶残」、「毫无人性」一类的描述被提了数回，而且明明左看右看都同一个意思，却偏偏没有让任何词汇重复，令佩金在阅读之余不免暗暗佩服了一下。
然而虽然被安了罪名，事实上他们其实没有做什麽。
要说真正做了什麽的应该是那些装作悲痛与愤怒的贵族们。
旁的札诺克吹了声口哨，显然很满意赏金的上涨。
「有点名望才好招人嘛。」
就算加上两名幽灵，他们也不过区区七名人员。
而他们船长，对於宁缺勿滥这词非常坚持，那怕他根本没说出口过。
但这点就连现有船员中资历最久的佩金也不知晓原因。
而如果是更久之前的那个家伙，倒是有可能会知道。
札诺克从中抽走了几张赏单，佩金从中瞥见一抹亚麻色。
是说，船长同意幽灵待下，其中部分原因是稀有吧？
特殊才能的人才，就算平时用不了，船长也还是会收的。至少佩金是这样觉得。
否则，那样子成天打架、根本没在做事的家伙怎麽可能也上的了船呢？
一回想起脑海中的那个男人，佩金的情绪不禁恶劣了起来，感到些许胃疼。
而连带的，另一名昔日船员的身影也浮现脑中，他叹口气，反正不论如何，都不关他的事情。
莫管。佩金在心里道，何况他压根也不想管。
「佩金。」札诺克叫了他一声，扯回人的意识。
「嗯？怎了吗？」他顺着声音，往把手搭在甲板旁栏杆的人看去。
潜艇的厨师正在向下看着。
「要不要趁着上浮把潜艇外边打扫一下？」他看着那在不知不觉间有些脏污的潜艇外部。
同样朝下看去，佩金不由得认同的点头。
「不过夏其好像还在忙？」
「他忙的事情什麽时候重要过潜艇？」
「……八成没有。」
下头为潜艇传声系统忙碌的夏其因灰尘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好像很久没有大扫除了？」他喃喃道。
几分钟後佩金循着潜艇里的叮叮咚咚找到的夏其的位置。
墙壁的木板被一片片卸下，添加了铁管後又重新被安回去。
看来话不能说得太满，竟然难得是中了那两成的机率。他暗忖。
最终佩金又折返回去，没有出声打搅。
还是晚点再说好了。佩金想，反正潜艇也没这麽快就要下潜。
◆
罗迎来了今天的第四名访客──夏拉。
非要说什麽的话，前三个都是带着要求而来的，而夏拉则是不经意的就飘进来的。
幽灵很适合打探情报，这点从克尔在诺柏悠晃一圈就能得到贵族私下交流的讯息就能知晓一二。
当然，也不排除是克尔本身善於此道。
只可惜，罗还未对克尔有多少信任，而放夏拉出去，只怕就算把潜艇留在原地她也回不来。
他可不想测试路痴的无药可救性，即便他也知道深海中的潜水艇是很不好找的存在。
或许应该把访客改成过客。
明显在发呆的幽灵继续停在原地，转眼间就要穿过另一面墙壁消失在他的视线。
在穿墙前罗出了声。
「夏拉。」声音不轻也不重，只是单纯地把意识给唤回。
「嗯？」夏拉偏偏头，把穿过墙的半面身子飘回这个房间。
「我晚点会到书房去。」清清喉咙，他道。
「我知道了。」
在潜艇周遭晃了圈，她才飘进书房的空间。
书桌上摊着从古堡带出的旧书与罗的笔记。
罗还没有来，她泛蓝光的指尖若有似无拂过纸张上的文字。
遥远时代的语言被轻声吟诵，营造出某种奇异而古老的氛围。
直到门被推开，夏拉抬起头，眼皮开阖。
瞥她一眼，罗拉开椅子，夏拉自动挪到一个合宜的位置──既可以看见书页，也不至於阻碍视线，更不会碰触到人的位置。
一人一幽灵被微妙的区别开来，却又巧妙的融合在同一个画面。
对於书页的文字，比起书写的人，只需阅读的人明显更快结束。
所以那怕再多用手指细细描绘那些图腾般的字样，夏拉还是要多等上十几分钟才能来到下一个页面。
反正，幽灵有的是时间等待。
而在等待的时间里，夏拉会微微抬起头，注视那在些微幽光下染上水蓝，显得有点妖异的面孔。
浮出些许说不上来的感觉。
恍恍惚惚，有谁的脸就这样重叠了上去。
那个从婴儿看着到会跑会跳的少年，看他第一次成功爬上树又一头栽下，看他为换取一次到乘船出游的机会而趴在书桌上努力。
再看着他，渐渐变得挺拔，感受到幽灵那彷若不变的时间。
──那麽，再之後呢？
眼前人开阖的唇，和幽灵内心的自问交叠在一起。
明明没有会跳动的心脏，她却没由来的感受到心悸的颤栗。
直到反着光的金属笔尖警告似地对上她的眼瞳，夏拉才听见罗略有不耐的重复了方才的句子。
「夏拉，翻译看看这句。」他收回笔，比划着笔记中下方还空白的句子。
他是边抄写边对应翻译的。
「唔……死亡应该定义於意识还是肉体的存在与否……」不管怎麽说，除去专业性的部分，幽灵的知识基本上远高於人类所能及的。
罗重新低下头，没再理会幽灵时有时无的目光。
那怕他其实不是那麽喜欢，那个像透过他看着谁的感觉。
◆
心情愉快的在厨房之中，厨师把炖好的高汤装好，再在每个船员的饭碗里摆放各种颜色的蔬菜。
「船长当家的多放点好了。」他把花椰菜插进米饭顶，像紫色米山上的一个草丛。
点过今天食物的份量，又确认过冰箱的甜点，札诺克推开半掩的门，去把其他人一个个给叫来吃饭。
顺序是船长、其他、船长。
不过夏其今天可能也要叫两回。札诺克判断，但想了想，还是直接拖出来比较快。
「两个都直接拉出来好了……」红心的厨师最後这麽决定。
喊过一轮兼先拖出其中两个後，札诺克把其他菜给布好。
直到所有该吃饭的都到了，他才舀起一匙高汤，淋到自己饭上。
鲜鱼与萝卜熬成的汤融合着各种蔬菜和冒起的热气一同散发出来。
船员再次感到船长把札诺克邀上船真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然後，立刻跟着效仿厨师的动作。
「啊……好满足。」拍拍肚子，没有什麽比劳动过後吃上一碗热腾腾的好料理更安抚人心的了，此刻夏其无比认真的这样觉得。
瞅着他发懒的模样，佩金觉得这是提议打扫的好时机──趁着两个单细胞都脑袋昏昏欲睡之际。
「船长当家的要不要也为潜艇奉献一下呢？」会把船长也拖下水的自然也只有札诺克，其他人可没有这个胆量。
「……我奉献得够多了。」罗道，鼻子发出冷冷轻哼。
札诺克耸耸肩，不予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