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姐，你住哪？」
报上地标和路段後，Jack开心的说：「离我家满近的，也离育瑾住的地方不算太远，正好顺路。」
「你一直都住那？」
于诺怔然的望向突然插口的裴育瑾，他的视线正好停在她身上，接触到他的视线，她心脏漏跳数拍，直觉避开了视线，呐呐的回答，「没有。我四月才调职到台北的公司，在那之前都待在台中。」
密闭空间更为明显的是，比方才更清晰的无所适从和坐立不安涌现。
「嗯。」
裴育瑾低应了一声。他的心情并没有比于诺平静，突然的碰面也让他感到措手不及，情绪迟缓而来。放在腿上的双手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敲打着大腿，想藉此平息混乱的思绪。
「上次在居酒屋，廖韬说你有来。」密闭的空间加上口罩的滞闷感，他拔下口罩，这才感到呼吸顺畅了些。顿了几秒，他艰涩的开口，「虽然我没什麽印象了，但我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于诺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碰触到伤口，才擦过药水的掌心仍旧刺痛，但是却比不过心里的痛。
「对你来说，我是妹妹，对吗？」
她忽而开口令他一颤，黯然的复诵着，「妹妹……是妹妹。」
她闭上了眼，吐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费力的说，「我不是你妹妹。说得明白一点，我们什麽关系都没有。就算父母曾经在一起过，那也没什麽。最多的关系就只是我们曾经住在同个地方过、当过三年的同班同学而已。」
她张开了眼，苦涩一笑，说出来的话如利刃划破心脏，却也是在提醒她自己事实。
他忽然握紧了拳头，很快地又松开了手。他张了张唇，最後还是没有说话，呼吸却不自觉的变得急促。
沉默蔓延着，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连车子什麽时候驶近了住宅区的路都无人察觉。
没多久，车子停下了，前座车门开了又关闭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沉默，也让她有了勇气吐出方才哽回的话语。
「你是因为要逃避我才会进入演艺圈的，是吗？」
于诺低下头，方才一直压抑着的眼泪在吐出这句话後终於不受控的滑落，她匆忙的抹去了泪水，想到那日的记忆和他的话语，这些日子以来煎熬的心情在回忆涌上心头的这刻，她终於无法压抑情绪和心里的话。
「那天听到你的话我才明白，为什麽当时你会说我遇见你是痛苦的。可是你知道吗……我从来、从来没有觉得遇见你是一件痛苦的事。」
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我甚至觉得，你为了逃开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因为，我的喜欢才是造成了你痛苦的原因？」
「小诺，我……」
当她夹杂着哽咽的声音传来，令他心脏也变得难受。
裴育瑾感到一阵心塞。明明拿掉了口罩，但是他却仍感到呼吸吃力。
不远处的路灯微光洒进车内，朦胧的视野中，她失神的看着他，似是想抓住什麽，她忍不住伸出手碰上他脸颊，当碰触到他的肌肤，她才感受到他的真实。
「我的感情，让你这麽痛苦吗？」
心脏骤然停止，裴育瑾忽然动弹不得，温热的体温在颊旁滞留，热气涌上。
俩人的目光交会，她的眼神迷蒙、他的神情恍惚。
她苦涩一笑，想收回手，但是下秒，令两人都措手不及的是他的掌心贴上了她的手背。
这一瞬，俩人都愣住了。
裴育瑾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举动，心慌涌上心头，回过神他连忙松开手。
心脏，混乱的跳动着。
于诺的眼神黯了下，双手又再次贴合在膝上。稍微整理好思绪後，她望向四周，这才发现车子停靠在住处附近的路。
她扯了扯唇。这次，是真的要和他道别了。
此念刚涌上，她怎麽也开不了口，她好不容易吐出了声时，「那我们──」
忽地，他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话语，连带让她的心脏狠狠一揪。
「小诺，让我感到痛苦的不是你……而是我的人生，裴育瑾的人生。」
轻柔的嗓音一字一字的重击她的心口，连带的心口也泛出了一阵酸涩，眼泪再次浸湿了她的眼。
「不只是过去，就连此刻的这一瞬间，我都会想，我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麽？曾经有好几次我脑海里会闪过一个念头，为什麽我的妈妈要把我留下，不是把我一起带走？」
于诺怔怔的看着他，惊愕闪过眼眸，涌出的眼泪在这刻落不下、也抹不去。
回想起稍早的拍摄，当时的痛苦，似乎还清晰的盘旋在他胸口。
他清楚的明白不是因为刘诺，而是因为裴育瑾。
因为他自己，那个真实的自己。
「我的出生好像只是为了提醒我，存在这世界有多麽的可悲和讽刺。爸爸不爱、连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妈妈也不要我。当我听到她是吃了安眠药开车，我才知道她的死是刻意的。如果这麽想丢下我，那为什麽还要说爱我呢？是都是骗我的吗？那刻我开始怀疑了，这世界上到底还有什麽还有什麽是可以相信的？」
看似吐露的疑问，也是埋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疑问。
他一直以来想遗忘的，不过就是这些记忆。
这些记忆就如同紧紧纠缠的藤蔓，缠绕在他心口，解不开，却又无时无刻的令他感到疼痛。
怕一停止开口胸口的难受更加清晰，他只能不停歇的，一个字又一个字的轻诉着。
声音微弱，却真切的传递到她的心。
「过去，我偶尔会听到别人对我说喜欢我。可是我不明白、也不相信，更多的是感到疑惑。我这个人，到底有什麽可以被人喜欢的？即使现在成为了演员，被更多人知道和喜欢，这样的念头也没有在我心底消失。」他自嘲一笑，又说了，「我其实不相信有人会对我真心。我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表皮拼凑出来的样貌，这样的虚假也包含了我这个人的样貌。」
视线落在她布满泪痕的脸，心脏一紧，他直觉想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他用衣袖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收回手，在低下了头的那刻，眼眶竟也涌上了些许的酸意。
不知名的。
「但是当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却没办法不相信你。因为你总是这麽的坦率，这麽多年过去了，这点，你还是没变。」
所以，在她面前，他也变得只能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