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尚書令 — 第 七 章

正文 尚書令 — 第 七 章

穆月华的臂膀,是真的骨头裂了。

她自个儿去到府阺里管药的药仓那,要了些药膏和棉布,托自小坐不住爱乱跑乱跳的福,受的伤经验不少,「久病成良医」之下,她也能为自己咬着牙忍痛包紮伤处。

伤的是左臂,总比右臂好,去药仓那儿时,还听说南宫玺特别交待下人要好生照料姊姊的伤口,别让疤留下。

想到以前,他还亲手帮她上过药呢!现在这些关心,都转到姊姊那儿去了。

想起阿贵的话,她是忌妒吗?是的,肯定是的。

那要跟姊姊争吗?

不,这也是肯定的。

本来就是姊姊的,就当一切不过是还给姊姊而已。之前她享受到的,是多的,现在,也不过就是回到当初而已。

穆月华个性不若一般女子,像这样的事,与其在那儿争位夺名,不如一个人离去潇洒自在。

就算很难过,就算心会痛,但她相信过了十年、二十年,每个人还不就那样?今日南宫玺能移情别恋姊姊,他日或许也会移情别恋他人,若她留下来争或忍,要争过几个洛阳美人?要忍过几个八斗才女?何况不管再美再有才,岁月荏苒之後,谁都是输家一个啊!

眼泪还在流,伤口也还在痛,但穆月华已找来布包,简单收拾着几件衣裳,这里,再也不会是她的容身之处了。

今晚,不例外,穆月诗又烧了一桌好菜。

这几日下来,厨娘和厨师们都快要荒废自己毕生所学了!这个月诗小姐,为了讨到主子的欢心,真的是用尽了功夫,只差没上市街亲自去挑菜了。

所以就连今天稍早在马场那受了伤,这月诗小姐也是为了下厨在所不惜,不假他人之手,就为了主子嚐几口後那带着笑容的赞美。

但不是听说,她是来商请主子替她找人的吗?

怎麽这会儿人还没找着,倒是快把咱家的夫人给气跑了?

但不管这几个下人再怎麽在心底里揣摩思测,时间一到,最後一道菜端上了桌,仍然去请闷了一整天在书房的南宫大人前往饭厅用餐。

「一样是穆月诗煮的?」南宫玺问阿贵。

阿贵点点头。「当然,这一阵子都是啊!」

南宫玺听了阿贵的回答,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呀!还以为主子很喜欢吃月诗小姐煮的菜呢!怎麽皱起眉头?

「今天不要送饭菜过去给夫人了。」

「蛤?不送?那……」

南宫玺接着讲:「请她到饭厅来吃,我要看看她的伤势。」

忍了一整个下午不去关心问候,最终还是心里挂着她是否安好?那时看到她捂着臂膀,是给追月踢伤了吗?

阿贵一开口,差点没停了他的心脏。

「夫人的左臂膀,骨头裂了。」

南宫玺一怔,瞪视着阿贵,他的双脚想要立刻奔去她的身旁,看看她的伤势,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主子啊,您的手扇……」

顺着阿贵的话南宫玺低头一看,方知自己将手中扇子一个不自觉地用力折成了两半。

南宫玺将折坏的扇子扔给阿贵,很怕再不往饭厅去,就要往那小女人身边去了。

「快去请夫人来用餐!」简短再次交待完毕,他急忙离开。

阿贵望着主子急促离去的背影,搔了搔头。

这正宫位置到底谁要坐,似乎还瞧不出个端倪啊!

来到饭厅,穆月诗早备好了碗筷,而且只备好他俩的,连本来会帮月华准备的都省了。

以往的这时,他会挂上准备好的笑容,得意看她为他倾倒的样子,这是他计画好预料中的,只要她的企图愈明显,那个与她串通好在外头「伺机而动」的大武哥,就愈无法如愿以偿。

而这女人丨丨南宫玺看着羞答甜笑、殷情簇拥着他入座的穆月诗丨丨已经快要穷图匕现了。

想到那个叫大武的谋划,南宫玺记起自己现在应该要尽责扮演一个已渐渐为她所迷恋动心的男子,他努力堆起足以掳获众女子的魅笑,眼神专注凝视着她,但--

夫人的骨头裂了、夫人的骨头裂了、夫人的骨头裂了了了了了了了!!

阿贵的声音不断在脑里回响着。

南宫玺的眼角余光不断瞟向饭厅大门,但就是迟迟看不到想看的人。

「南宫大人,来,嚐嚐这菜。」

穆月诗捥袖替他添菜,那手上的擦伤理所当然跟着入了南宫玺的眼帘。

她以为他会关心他会问,但不知怎地,他只是盯着碗里的饭菜,没有任何动静。

穆月诗再夹了几口,仍不见他开口,只能自己先行道:

「唉呀,这伤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不会。」南宫玺只是淡淡回答。

穆月诗小皱了下眉头,怎麽今儿个反应不如她预期?

「但我还是好痛……」

举起银箸却完全没有食慾的南宫玺忽地重重放下筷子,打断了穆月诗的自我哀怜。

「夫人呢?不是叫她过来一起吃饭?」他厉声问着身旁下人。

「月、月华吗?我已请人备好她的饭菜送过……」穆月诗结结巴巴替下人们回应。

「夫人呢?叫她来吃饭!」南宫玺再一次重拍桌子,吓了穆月诗好大一跳。

「南宫大人……」穆月诗吓到把自个儿原本要让南宫玺好生看看疼惜一下的手缩了回来,就怕他等会儿一个不小心拍断她的手。

此时,阿贵急急跑来,口里直喊着。「糟了!糟了!」

南宫玺站起身:「什麽事糟了?」他口里问着,双眼却频频往跑进饭厅的阿贵身後瞧着。

人呢?

「主子啊,夫、夫人离、离家出走啦!」

「什麽!」

这次再拍,桌上的菜都翻了。

☆☆☆

「哈!好久没出来透透气啦!」

从南宫家偷牵了一匹马出来;,此时已离南宫家数十里的穆月华坐在马背上,看着天边挂着的一弯弦月,黑幕笼罩的大地,不也是有这麽一丁点光亮吗?繁星之下,总有她容身之处吧?

其实眼眶里还是湿的,手臂上的伤也还痛着,但她仍然坚持赞叹一下自由的空气,这才不辜负做出这离开南宫家决定的自己。

不知道他会紧张吗?

应该不会,对吧?他正享受着姊姊待他的温柔,恭喜他总算娶到了真正的新娘!

她这妾身未明的假新娘,也该退位了,带着这秘密和一身的罪退位,远离南宫家,这样没有连累到任何一人,似乎也挺好。

不知道这一阵子父亲过得如何?可曾有打探过她的消息?

姊姊在南宫家,他会担心吗?

应该很担心吧!

或许,她该去告诉爹爹一声,姊姊很好、很平安,然後似乎也爱上了南宫大人,他们会结为连理,会把当初所有一切的错误都矫正过来,他这样就不用再担心受怕所有谎言会被拆穿,会被诸九族了。

穆月华轻拉着强绳,调转马头,往穆宅的方向而去。

穆月华的出走让南宫玺一切计划都乱了套。

据他所查出来的消息,那个叫大武的不知为何原因,居然与几个宫中大臣有暗中往来;那几个大臣台面上虽然敬畏着新任皇帝,但私下却常从行政细节处尽找细缝插针,阻碍新帝施政。而种种迹象显示,这个大武,正策动谋反。

他的推断是:穆月诗是他派来藉由寻找「失踪的大武哥」为由埋伏在他南宫府里的帮手,大武当然是利用穆月诗对他自己的感情,而大武所掌握的情报是,他南宫玺娶了非皇上指婚的新娘却隐匿不报,这完全可以当成是叛军来刑处,於是,只要穆月诗可以佐证他的确有这样的罪行,那麽,要嘛大武可以以此来威胁他帮忙逼退皇上,要嘛就能将他这皇上的心腹连根拔起,从此无後患之忧。

这大武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穆月诗的心可能会变;千料万料,也没料得他早有防备,还派了眼线。

原本,他想利用自己取得穆月诗的信任,让她跟大武窝里反,罪证确凿之时直接将这批逆贼一网打尽,还能保住自己和月华;可是,月华的出走,却令他不得不将演到一半的戏搁到一旁。

她是怎麽想的?想成全他和穆月诗吗?

这傻子!若他对穆月诗真动了情,不用等到她离家,他早有一百种方式要她早早滚蛋了,何须等到现在?

刚刚一知道她偷偷离开南宫家,他已按奈不住,无法继续扮演为穆月诗动心的样子。

他饭菜未食一口,直接叫了几个人进书房良久,书房门再打开,下人们领命办事而去,南宫玺则不意外看见站在书房门外应该有许久的穆月诗。

「月诗小姐,何事?」他板着一张脸,再也没有这几日的盈盈笑意,淡问。

见他这冷淡的样子,穆月诗怯怯地走上前一步,细声问:「大人可是担心月华妹妹?」

「当然。」

穆月诗一听,觉得自己之前的努力似乎就要前功尽弃了,她开始急了起来。

「唉呀,月华就是这样,性子太忸了,许是怪您稍早没有关心关心她,真是的!一点为人娘子的样子都没有!」她数落到一半,偷觑了觑南宫玺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她再加了把劲。

「她该知道大人您有许多要事处理,应该多替您分担,家事、厨房的事虽未必能帮得上忙,但至少别在这节骨眼闹事呀!」

「节骨眼儿?」南宫玺重复了一次她提到的关键语句,挑了挑眉。

「对月诗小姐您来说,所谓的『节骨眼儿』应当是您那位『大武哥』可有任何消息否?怎麽,近日都没听您在问呢?」

穆月诗听他这样一问,怕他在意的是她还有「大武哥」这个人,因此想都没想就说:「其实我同大武哥感情已渐渐疏离……我觉得我既已被、被皇上指派做大人您的妻子那……那我应该要一心一意对您……」

听到这,南宫玺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了嘴角一下。

「月诗姑娘,如果我跟您结成连理,那麽,月华怎麽办呢?」他眼底积着寒霜,语气却轻柔询问。

「月华吗?……她、她可以做小……」来到南宫府後,她最忌妒的,就是南宫大人眼里只容得下妹妹一人这件事。

虽然三妻六妾对於一个男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更何况是像南宫大人这样的一个身份;可是,情有独锺难道不是每一个女人对心爱男子的想望吗?

谁真可以宽宏大量、心无芥蒂地去包容自己的爱人怀里抱着其他女子?

只是,她总不能表现专横跋扈的样子,她得维持形象;反正,妹妹虽然做小,也只是形同打入冷宫,有她在,谁还想跟一个少不经事又什麽都不会的丫头片子携手白发?

更何况,她可是皇上指派,南宫玺原本明媒正娶的妻呢!

但南宫玺却大笑,让穆月诗在惶恐之余,不明所以。

「月诗小姐啊月诗小姐,虽然自古人人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在下并非『君子』啊!」

南宫玺说的虽是自嘲,实则意指他并非有意於她。

「可、可是我是皇上指派……」

在南宫玺的皱眉之下,穆月诗噤了声。

南宫玺嘴角噙着不坏好意的浅笑,微微弯身贴近了她。

「是皇上指派?还是你的『大武哥』指派?嗯?」

穆月诗斗睁的双眼其实已露了馅,但她马上摇头。

「什、什麽大武哥指派,妾、妾身听不懂……」

南宫玺看了看她,稍稍退离,仍旧笑笑。

「我不需要你的招认,对我来说,你只是颗自投罗网的棋子,要不是还顾及着月华的安危,我根本不用每天上演被你摄走心魂的戏码。」

他每讲一个字,就愈令穆月诗头皮发麻。

「你知道吗?」南宫玺看着她,以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

「如果你能从一而终,或至少在乎月华的处境,那麽,我或许可以看在月华的面子上,让你有脱身的後路。」他的凝视转为瞪视。

「但你跟穆老爷,一个只关心大女儿和自己安危,一个只顾着自己的感情能否得到成全,却没一个帮月华想想她现在的艰难和委屈!你们,还算是她的家人吗?」

南宫玺震怒的样子吓坏穆月诗,她因为心虚所以双脚发软地跌坐在地。

「南宫大人,求您……求您饶了妾身……」

南宫玺冻着一张脸,任她狼狈地在地上讨饶,他只是喝令一声:

「阿贵!」

阿贵带着几名下属马上疾奔而至。

「主子。」

「将月诗小姐押到南宫私牢,只准你给她送饭,其余人不管任何理由,不得接近探视。」

「南宫大人!」穆月诗一整个花容失色,她这辈子,还没见识过何谓「私牢」,她、她会死吗?

「是,主子。」阿贵领命。

在其余下人押着穆月诗先行走在前头往私牢方向而去时,南宫玺则低声浅咳了几声。

侍奉他多年,走在押送队伍之後的阿贵,机灵回头,并也压低声音,询问道:

「主子,可还有事交待?」

南宫玺点了点头:

「穆月诗押去牢房後,你让看守人每早卯时及每午未时都避开一柱香时间,这期间不管私牢有什麽动静都避开耳目直接来向我汇报即可。」

「主子,那万一这中间月诗小姐逃跑……」

「她跟那个大武能有所联系,南宫家少不了内贼,我等着将此内贼给勾上岸来。」

阿贵明白地点点头,领命而去。

南宫玺望着下人门离开的方向,还清楚地听见穆月诗呼求的哭喊,但他内心里焦急的却是这傍晚时分还闹离家的亲亲娘子。

傻月华,就算要离家,也选明早再离,比较安全呐!

☆☆☆

马蹄声由远而近渐渐慢了下来,穆月华缓缓扯起强绳,令马儿停步在一橦不算金碧辉煌,但也算得上是雕梁画栋的大宅门前。

这里,是穆家。

她没有惊动任何一人。

黑夜里月光燿燿,久违的家却让她近乡情怯。她这样回去,家里可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这时,父亲应当在房里赏玩他那些古董玉器,在朝为官的他没有什麽太大的野心,最希望就是顺顺遂遂度过他的余生,不庸不碌地,平安就好。

但就让她捅了个欺君之罪这麽大的篓子!

穆月华带着不安下了马,先将马儿栓好後,抬头目测了下墙的高度,然後熟能生巧地一脚朝墙角一块大石一个蹬踢,另一脚再趁势飞跨,简简单单地,便越过了穆家老墙,这是从小翻到大的墙。

翻过墙,听到远处下人们的房里有些动静,约莫就是要准备出来敲更报时了。

穆月华灵巧轻声地越过几条画廊,先经过了穆老爷的厢房,里头空无一人,果真如她所料,爹爹应该还在摆满古董玉器的「藏宝房」里。

所以她继续朝前走去,不久,来到藏宝房,里头因烛火而摇曳生辉透过窗纸映照出穆老爷的黑影轮廓,穆月华忍不住一个鼻尖微酸,她想念爹爹了。

绕到房间的後头去,那里有个窗子,穆月华伸手轻推,发现此窗仅是虚掩,她悄声推开,纤瘦的身子非常灵活地翻越过小小窗子,然後,落地无声。

穆月华站稳之後,泪眼望着前方老迈的爹爹身影,那背脊已经有点佝偻,摸着古董的双手也微微发颤,这个迟墓老人没有因为两个女儿给他惹了麻烦,就累了他赏玩古器的兴致。

这样很好,一个老人家,膝下无子可承传香火,却也除了娘亲之外无再与其他妻妾生过孩子,只是专心把两个女儿拉拔长大。

对她来说,她觉得这样的恩情已经够大,不需再为了她所惹出的祸事上心。

她移动脚步,默默无声地来到穆老爷的身後。

「爹。」

她轻声一喊,穆老爷吓得差点没心脏病发。

「来人啊!来人!」

「爹、爹,是我!是我,月华啊!」

她走近穆老爷,让他老人家能就着微弱昏暗的烛光瞧个清楚。

「是、是月华啊……」

瞧清楚的穆老爷总算镇定了下来。

但随即,一双像垂柳虚条般的白眉皱了起来。

「你、你怎麽回来了?」他紧张兮兮地探头往房外看。「有、有没有人发现你回来?唉呀!你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傻女儿,居然敢去抢皇上指派的花轿代嫁去!你、你这一回来,是要教爹爹如何是好啊?」

穆月华看着爹爹愁苦忧天的老脸,眼底盈泪地笑着说道:

「爹爹,您不用担心,我是要来跟您说,姊姊目前在南宫家,似乎……似乎南宫大人也挺、挺喜欢她的样子……女儿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今天晚上,就让女儿偷偷在这儿留宿一晚,明儿个一早,女儿自会离开,穆家上下包括您,都不知道女儿回来过,这事儿……这秘密,女儿自个儿埋了就是。」

说着,她双膝一弯,「咚」地一声跪在了穆老爷面前。

「爹啊,女儿今晚可能就是最後一次见您了……您老好好保重身子,女儿……女儿不孝。」她边说,边在地上嗑头。

毕竟是自个儿的女儿,就算有大小心之别,见到这一幕,也得老泪纵横。

「快、别磕了,快起来。」他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一双皱巴巴的手紧紧握住了穆月华冰冷的小手,时间彷佛一下子回到了她才刚出生的时候,回忆起来,也是自己亲手给带大的呀!

「你明儿个能去哪儿呢?」知道明天一别,许是最後一别,当爹的,总还是多少关心这个女儿的去处。

但穆月华笑着摇摇头。

「爹爹,您别操心了,我自有安排,要去哪里您不知道比较好,不知者无罪啊!」知道了,要是东窗事发,就等同窝藏犯人,那怎行呢?

穆老爷听了,也只能皱着眉点点头,然後未免穆家其他下人发现,穆老爷自己偷偷去其他房间拿来睡枕和被子过来。

「睡这儿吧!这里只有我能进来,明天你鸡鸣前,就趁隙溜出去,别被人瞧见了!」

穆月华含泪笑着点点头,不舍地目送穆老爷离开藏宝房。

翌日,睡了一晚地板的穆月华,千头万绪根本没有好好入睡,她果真在天未亮,下人们都还没开工,她便一人悄悄地,从哪儿来,从哪儿走。

☆☆☆

南宫家在计画悄悄生变的几日之後,某日傍晚,夕阳西沉,躲在竹林里的一群黑衣人不安地往远处翘首盼望。

「大武哥,这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月诗姑娘是发生什麽事?还是,真的给咱们反了?」

等不到通报人来的一名大武的手下,不安地发出疑问。

为首叫「大武哥」的,有一双显目的浓眉,眉毛底下,是如猎豹般随时准备逮兔的一双厉眼,他浑身散发着不凡的气质,虽说隐居在高山上的贼窝里,但实际上,他们是一群准备谋反并自称为义士的讨伐军。

大武双眼也紧盯着远方,虽然不发一语,但看得出来,那名手下的疑虑,多少也是他的猜测。

月诗近来的态度不对,似乎总在帮那个冷血尚书说着好话,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急着整理出一些情报让早就安排潜进南宫家当丫鬟一阵子的小红给带出来。

没错,他是喜欢穆月诗,但更喜欢她的身份和外在条件,因为,出身官家又貌美如花,要嘛被指婚於其他贵族达官,要嘛,就被选入後宫做妃做嫔,不管哪一种,都有利於他策动谋反的布局。

一开始听闻她被指派下嫁於尚书郎,他便决定利用他俩的感情来让穆月诗替他监控这皇上的心腹的一举一动,或甚至能让他有机可趁,做些手脚,让南宫玺从此消失在朝廷中。

但谁知,月诗的妹妹帮了倒忙,说是为了成全姊姊的爱情,牺牲自己代嫁过去,让他後来不得不天天日日对着穆月诗反覆讲颂着皇上过去为了夺位杀害了多少忠臣及百姓、又多残忍无道,而自己则组织义军,是想将这样的皇上从龙座上拉下,以保天下苍生太平,说服穆月诗为了他这样的理想,藉故住进南宫府,掌握关於南宫玺的任何动向,以便助他的起兵计划一臂之力。

为了让她有个理由埋伏到南宫家去,还与她一同设计了一场「他去做生意久久未归生死未明」的戏码,让穆家老爷不会对他生疑;虽然穆老爷在预料之内将月诗禁足,但帮她偷溜出来是椿易事。接着待伪装於南宫家帮佣的小红告知适当时机,安排月诗在市集巧遇穆月华,令其带回南宫府,这才能让一切看起来合理合情。

可是女人说到底还是女人,国家大事於她来说不如一个男人背後众多妻妾的宠爱之争。

自从她入了南宫府,见了南宫玺後,他听得出来她有多羡慕代嫁过去的穆月华如何受南宫玺的

疼爱,话语中,她总有那麽一些些後悔,当初嫁过去的不是她。

而当一个女人心变了,世界也可以变了。

所以,大武跟一旁的下属说:

「告诉方将军,计画有变,请他先按兵勿动,我想办法确认敌情,再予以回覆。」

一旁的手下领了命便上了马,疾驰而去。

天将亮未亮之际,南宫玺着好一身朝服,动身前往皇宫,准备早朝。

坐在马车的路上,他低头思索,耳边还有着离开南宫家前阿贵匆忙而至紧急打的小报告。

「主子,月、月诗小姐,逃、逃跑了!」

他听到阿贵所说,只是淡淡点头,再问:

「府里的下人,可有莫名失踪的?」

「有,小红。」由於主子一开始就说明了故意让私牢看守有松卸时间的原因,因此,在发现穆月诗不在私牢的同时,就清点了南宫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

南宫玺点点头。很好,把该纠的都纠出来了。

接着,他只是命阿贵这几日全权看好南宫家,至於他,得来个苦肉计了。

马车停在宫廷长廊之外的大门,南宫玺下了马车,理了理朝服,正步走进为他敞开的大门,步入宫中。

当皇上拖着瘦弱的身子,登上皇座之後,表奏的表奏,议事的议事,当一切繁索要事皆一一禀报处理之後,於退朝之前,南宫玺忽地从旁站出,双膝一跪,奏道:

「皇上,臣有罪。」

他这语惊四座,只有皇上看起来老神在在,只是轻问:

「喔?爱卿有什麽罪?」

南宫玺先是一叩首,然後,才禀明:

「臣的妻子与逆谋之贼互有私通,纵然臣一向忠心不二,日月可监,但因为是臣的妻,故,臣有罪。」

讲完,再一叩首,整个朝廷上一阵譁然,开始切切私语起来。

而皇上精亮的双眼瞟向穆老爷时,他老人家差点没了心跳。

「臣、老臣不、不知啊!」

南宫玺偷偷牵动了嘴角,这反应,真的是完全在意料之内。

皇上挑了挑眉角,反讽道:

「你女儿养了十几载不知道有谋逆之心,朕的尚书郎跟她相处不过未满周年,倒这麽清楚?」换边眉挑,继续问:

「该不会,朕以为你是朕的心腹之一,却反而……」未竟的话语消逝在扬起却不带笑意的唇角里,这弦外之音听得穆老爷两腿发软。

到底这是什麽情形?不该只是「代嫁」而已吗?为何还牵连出一个谋逆之罪?这南宫小子指的是月华?还是月诗啊?

他这一颗白发苍苍的老头都快不够砍啦!

「老臣,老臣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请皇上明监!」

「明监是吗?」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但无人不知皇上的阴晴不定,这语气愈轻柔,代表後果可能愈不堪设想。

「那我得先知道这逆贼现在去哪儿了?」

南宫玺此时开口:

「启禀皇上,臣在确定拙荆有谋逆之实之後,便令其押於南宫府阺之私牢,以待问罪公审;但不意南宫府里竟有内贼私通外鬼,让拙荆趁空得逃,如今应当是在与其他党羽会合的路上。」

皇上哼笑了一声,慵慵懒懒开口:

「这麽说,爱卿是替朕捉了一个贼,又放了一个贼,然後不确定穆大人是不是个老贼,这一切,要朕自己查明罗?」

穆老爷一听,赶忙跪着大声呼求:

「臣不是逆贼、臣不是逆贼啊!皇上!」

「哼,我怎麽会知道呢?搞不好你只是来个『不知者无罪』的推诿之计,我还上当呢!」这个皇上此时满脸无辜样。

南宫玺知道这皇上只是在搅乱人心,察其反应,入朝後一路跟着他到及位之地,他能不清楚这皇上老爱笑里藏刀、实里埋诈的个性吗?

他开口:

「臣使陛下心生不安,该当重罚,请陛下严惩。」他头磕红毯,请求道。

皇上看了看底下众臣,这居然没有一个要站出来为南宫尚书说话呢!可见他这个心腹做人多成功,不结党营私,还能一个人在这朝廷的大染缸下,好生生活着。

哈,不愧是他的心腹、不愧是他的心腹啊!

「那,这穆大人呢?朕该拿他如何?」

早知皇上会有此一问,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问题扔给他,南宫玺早有预备。

「回陛下,臣以为,可先将穆大人请至地牢……」

话还没讲完,又听到仍跌坐在地的穆老爷哭喊:

「不,皇上,臣不是逆贼,臣没有谋逆之心啊皇上!」

「唉,你先闭嘴行不?先让南宫把话讲完可好?如果朕要落你人头,一定会先跟你说的,嗯?」像是怕他吓不够似的,皇上还笑着把人头落地一事讲得一派轻松。

南宫玺在心里头翻了翻白眼,继续说道:

「因为拙荆与穆大人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女,不管穆大人对逆谋之事是否有所参与,臣认为拙荆必会想办法来救穆大人。」

这是他自己胡扯的,以穆月诗自私自利的性子而言,自顾不暇的情况下,怎可能还惦记着她这个老爹?只是,现在将穆老爷往牢里送反而最安全,免得大武谋逆之下将这老家伙跟着牺牲掉,因为,谁知道穆月诗回到大武身边是两人同仇一慨,还是互有嫌隙呢?

「喔?」皇上两指抚了抚下巴。「爱卿的意思是,来个请君入瓮之计吗?」

「陛下,是的。」南宫玺回答。

皇上沉默了一下,便拍掌大笑,似乎对这建议非常满意。

他於是命人将开始呼天抢地的穆老爷押往大牢,至於他的爱卿,南宫玺呢?自是不用人押送,他自己乖乖走至刑房处,准备好生受一顿毒打。

☆☆☆

这堂堂一个皇上重用的尚书大人,被判处重刑,压送刑部大牢,以往被他断送前程或弄了个家破人亡的,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赞叹大快人心。

从朝廷里头这样的消息传到朝廷外头,民间四处不在讨论着此事。

紧紧盯着皇宫里一切动静的大武那群逆贼自是很快地收到消息,而正在四处游走,打算今儿个傍晚前离开洛阳出城去的穆月华,也在茶楼里用餐之时耳闻身旁一桌刚从市集收摊的鱼贩们一边嗑着瓜子喝着茶,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

「有听说了吗?昨天从朝廷里出来的消息。」

「什麽?什麽?」

「就那个尚书郎啊,昔日整个朝廷叱吒风云,今儿个变成落水狗了吧?被押送大牢关了几天之後,听说昨天轮到他刑处,被鞭了个半死不活,哈哈哈!真的是太过瘾了!」

另外两人一听,还举杯同庆。

「真的是皇天不负啊!这种人就该有这种下场!为了自己的仕途,老是干一些肮脏事,陷人於不义,活该!真是活该!」

「就是说啊!希望他不要死得太容易,应该来个烙刑还是剜刑的,让他嚐嚐那滋味!」

三人幸灾乐祸笑得乐不可支,一旁仍旧是书僮打扮的穆月华倒是听得心脏噗噗跳个不停。

刑罚?鞭打?怎麽可能!

他不是皇上的心腹吗?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三个鱼贩一边继续笑聊,一边动箸夹着盘里炒得稔香的花生,想继续八卦一翻,但忽地从一旁插进一双竹筷,两根细长粗糙的木筷被分开各别插入三人盘里的筷子之间,居然没人再能动得了筷子。

三人的头朝同一方向撇了过去。

「喂!小伙子!你干嘛!」

这世风日下,只瞧过抢钱的,还没瞧过抢花生的!

穆月华拿筷子的手一个快速翻转,居然将这三人其中一人的手腕与身体反方向逆转,由於速度太快,鱼贩不及反应,是吃疼了才丢开筷子,一面揉着自己被扭伤的手腕,一面叫着:

「你个臭小子,干嘛动手!」

「说!你们刚刚讲下牢狱之灾的,可是南宫玺?」

三人见这小伙子瘦归瘦,似乎还有三两下,皆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应声回覆:

「是啊,就是他!全民都在等着看他被处死吊在……」

话还未说完,一个花生飞了过去,硬生生直接飞进正在讲话的人的喉头处,哽得他一阵呛咳。

「你们刚说他被押往刑部去,刑部怎麽走?」她实在无法想像他们讲的那样的画面,一颗心像在锅里烧似地,又疼又急。

三人指了指方向,讲了大概的路程,穆月华便丢下吃到一半的汤面,腰间取了几枚银两丢於桌上,人便上马离开。

穆月华一路狂飙,策马狂奔,一想到他那副精瘦的身子,怎堪鞭打?心就疼得犹如针往里边儿插一样。

他为何下牢狱之灾?是代嫁一事被发现了?

那姊姊呢?爹爹呢?

唉!自己这鲁莾的性子,问都没问清楚!

可她急着看他是否安好,真的顾不得其它。什麽事,都见到他再说吧!

但是当穆月华好不容易来到了刑部处,却发现,这里戒备森严,她要怎麽闯?

去敲大门说她要见他吗?

万一,弄巧成拙,搞不好直接将他送上了断头台都说不定!

她绕着整个刑部处东瞧西望,就想看看有没有个什麽空隙可让她偷偷溜进去,但环绕了一圈,不管哪里,都有大批守卫持戟站哨,防得滴水不漏。

就在她万分焦急之时,突地受伤的左臂被人一拉,整个人被托往一旁的暗巷。

「痛!」穆月华压低声音喊疼,而耳边居然传来熟稀的声音。

「您伤到臂膀了吗?夫人。」

穆月华一转头,差点惊叫。

「大婶?大婶!你怎麽在这儿?」

厨娘大婶食指往唇上一比,示意她别大惊小怪,以免惊动外边守卫。

「这您得问问咱家的主子了。」她笑答。

「您要去找主子?」

穆月华猛点头。

「是呀是呀是呀!他怎麽了?怎麽会被抓?是不是因为我代嫁的事……」话讲到一半,她才想到,这秘密只有她知爹知姐知南宫知啊!

但大婶似乎也知,只是对着她笑了笑,说:

「非代嫁一事,但详情如何,一样,问咱家主子了。」

「可我怎麽进去?」

大婶厨娘高高举起她手上提着的一只饭菜盒。

「自有妙计。」那得意的样子,就跟当初出主意要穆月华色诱主子没什麽两样。

穆月华於是跟在大婶厨娘的身後,跟着她,两人正大光明地朝刑部处的大门走去。

一到大门,两名守卫自然是以长戟交叉挡住去路。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只见厨娘大婶先是轻轻一个掬躬,并微微提高手上饭菜盒说:

「禀大人,这是要给南宫尚书大人补元气用的一些炖品,还请过目通融放行。」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用一条青藏色棉布包里的饭菜盒,让守卫们检查。

两名守卫瞧了瞧饭盒,便拿开长戟,放她俩入大门。

刑部处穆月华自当是没有来过,她一边走一边环伺四周,这里房房厅厅这麽多,相公是被关在哪儿啦?

可走在她前头的大婶,似乎熟门熟路的,脚步不疑地直直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最後,大婶在一个转角处停步,穆月华也跟着止步,她们面对着一扇铁门。

「这扇门打开走进去,就是刑处的地牢。」大婶将饭菜盒交到穆月华手上。

「喏,您照我方才同大门守卫说的那样再说一次,就见得着主子了。」

穆月华愣愣接过,依悉觉得大婶似乎不是一般大婶,可一颗心急着见南宫玺,只想确定他是不是还好好的,於是她没再深问,点了点头,便带着饭菜盒独自一人入了铁门之後。

铁门一打开,暗湿的地窖味极重,石阶间隔极小,穆月华得小心踩,才不会跌倒,这要是押着犯人,犯人在被强行拖进来的状况下,怎麽好好走?该不会是一脚往其臀部一踢,让犯人自个儿直接滚下去的吧?

一边走着石阶,穆月华脑袋一边揣摩着押行犯人的画面,那犯人的人头换成南宫玺的,她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了。

石阶还未走完,已经听到里头传来的哀号声。

穆月华心一揪,再也不管会不会跌倒,急急忙忙走下石阶,往里头奔去。

到牢房前,一样被守卫拦了下来,穆月华依大婶之言递了饭盒让他瞧了瞧,守卫也没多加刁难,带着她往更深处的牢房走去。

途中,行经正在被问审的审堂前,双手双脚被铁链紧紧栓在墙上的人,已被鞭打得血肉模糊,连叫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穆月华费力地用双眼从那人散乱覆面的长发中认出,还好!并非是南宫玺!

她吁了一口气,但泪水也积得更多。

就算刚看到的那人不是相公,但相公是否也曾被打成这个样子?不行,他怎堪这样的凌迟?

紧紧抓着饭菜盒,跟着守卫的脚步,总算停在一间不算太小,里头还算乾净的牢房前。

「就这了,不能待太久。」守卫说,并替她开了牢房。

牢房里,南宫玺端端正正地坐在角落,身上只着素衣,发丝仅一丁点凌乱,气色不是太好。

他咧嘴朝她笑笑,并对她招手。

「过来呀!我等很久了。」他拍拍自个儿身旁的石泥地板。

穆月华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时,两行眼泪就如江水决堤般涌出眸眶。

「呜呜呜!你怎麽被抓到这儿来啦!」她小跑步跑到他身边,跪坐在他身旁,哭得像个孩子。

南宫玺莞尔一笑,大掌抚着她的头,将她揽近自己怀里,轻拍着她的头安慰。

「本来只是被抓到皇宫里的牢房,谁要你消息太不灵通,非要等到我被抓到刑部问审,才知道要过来。」

在来刑部之前,虽然是被关押着,但吃好睡好,顶多就是石板太硬,没办法每天净身,但皮肉痛还不至於。

可迟迟等不到她到来,他便乾脆自行请调押送来刑部处,让外头消息再严重一点,总算今天把她给等来了。

「你到底是犯了什麽罪?被抓到这儿来?是我害的吗?我去跟皇上说,说是我的问题,叫他不要怪罪你,你……」

喋喋不休的小嘴被他的掌轻轻捂上。

「你安静点,先让我吻吻你。」

语毕,他放开掌,改说用他的唇,叠上她的,然後轻柔地用舌凿开她的齿唇,汲取她的甜美芳香,一嚐所思所念。

唉,只是还有咸咸的泪水在碍事,这女人哭得很像他已经往生了一样。

深深一吻再一吻,直到这女人边抽泣还要边应付他的吻结果似乎有点快顺不过气来时,南宫玺才甘愿就此打住。

他捧起她泪湿的小脸,轻声说道:「我很想你。」

「哇---」她放下饭菜盒,再也不顾形象地抱着他大哭特哭。

「你骗人,你应该比较想姊姊,你是不是被打晕了?打到没办法辨识我和姊姊谁是谁?我叫穆月华喔,不叫穆月诗喔,我是那个丑丑的穆月华,你想的是美美的穆月诗才对,你是不是被打得很惨?」换她捧起他的脸,很难过地要看他到底伤得多严重。

南宫玺简直欲哭无泪。他不是被打得很惨,是被误会的很惨。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的亲亲娘子,穆月华,我想的是你,喜欢的也是你,不是穆月诗。」

「真的吗?你真的知道我是穆月华吼,我跟你…说……」愈讲,愈觉得刚刚他是不是讲了一个很重要的字?

「咦咦咦咦咦---你刚刚说……你刚刚说、说你喜欢我?」

总算抓到重点了!

南宫玺笑着点点头。

「是啊,我喜欢你,我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你,只有你。」他深情款款地点头答覆。

穆月华愣愣地看着他,眼眶又蓄积了另一波泪水。

「呜呜,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抬起手臂往脸上一抹,泪水花了,妆也糊了,再继续哭:「你不用因为我会来救你就这样讲,就算你喜欢的是姊姊,我也会救你,没关系……呜,你不要骗我……」

真的是应该要好好安慰安慰她,她都哭成这个样子了,是吧?可是,她那翻言论,南宫玺真的是比较想抡起拳头打她个两下。

「穆月华,」他拉下她抹眼泪的手,要她正视他。

「什麽?」她泪眼迷蒙。

南宫玺伸出手指替她揩掉眼底泪水,说道:

「我从来没喜欢过穆月诗,不管别人说她长得多美,我从来没有、以後也不会喜欢上她。」

「但是,那时候……在南宫家……」穆月华皱着眉,想弄清楚,真的是自己搞错了吗?如果是,那她不就白离开南宫府了?

南宫玺轻叹口气,一边用自己衣袖将她哭花了的脸轻轻拭净,一边,道出他在追查大武下落之时发现的事以及後面自己本来的打算。

穆月华乖乖地听完,努力跟上他的思绪,想要听明白他的解释。

所以,姊姊跟大武哥共谋!?

大武哥想要谋反!?

我们家相公被利用,差点儿成了共犯!?

然後,姊姊真的有点点喜欢上相公!

「可是……」在南宫玺一口气说明完事情始末之後,穆月华趁隙要再发问。

「还有『可是』啊!」南宫玺以为她还要继续误会他喜欢的是穆月诗而不是她,稍嫌不耐烦地抓住她的两手,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石泥地上。

「再有怀疑我喜欢的到底是不是你,我们就在这儿补上我们的洞房!」他威胁她。

穆月华杏眼圆睁。她相公怎麽不是春色满堂还无动於衷,就是不管天时都不利还要硬来?这偏激的性子!

她挣扎坐起身,道:「我是要问,可是你这样跟皇上一说,难道不怕就算谋逆之事查出来你算不上一份,但欺瞒代嫁一事可会跟着一并起底?」只要姊姊或大武哥一说,她自己就算了,相公定会被牵连的啊!

南宫玺笑笑地捏捏她的鼻头,她这是担心他了。

「宫里有御医可验明女子是否仍是元阴之身。」

穆月华眨了眨眼,想了一想,才明白南宫玺在说什麽。

「相公的意思是,若姊姊或大武哥说我才是你娶的妻,那麽,我的完璧之身反倒能驳此一说?」

啊!难怪相公一开始就要她别同姊姊聊他们之间的闺房秘事。

「是啊!」南宫玺轻叹一声。「我可忍得很辛苦。」

「但姊姊也是完璧之身,这样怎麽……」

穆月华的问话在南宫玺的摇头下中止。

「相公是说,姊姊并非完璧之……身?」最後一个字,语带泣音,眼神还带着怨怼。

南宫玺曲指轻敲了她头一记。

「别给我乱想,我可没那麽无能到还需赔上自己去确认这种事!」看来,这女人对他已动了占有的私欲。很好!

「那?」穆月华红唇微噘,无辜地搔了搔头。

他那样讲,任谁都会误会的呀!

「是跟大武。」南宫玺说。

「一个女人,得要全心全意对待一个男人,才有办法帮忙这样的事。」因为身心都给了他,因此,甘愿为他做任何事,甚至不管是否危及亲人。

「可姊姊不是也对你……」

对於亲亲娘子的疑问,南宫玺低笑回道:

「本来是全心全意,但方向可变嘛!谁要你相公我长得吃香?」他难得调皮地对她眨了眨眼。

至此,穆月华总算破涕为笑了。

「可是相公,我还有问题。」她说。

「唉,你还有什麽问题?」全一次问完吧!这事过後,他可不想再费一次唇舌了。

「我刚要进来刑部处,是那个大婶厨娘领我进来的,她怎麽会知道要……」

南宫玺明白她想问什麽,回道:

「在追查大武下落的同时,我也命她暗中四处散播她被逐出南宫家的消息,这样一来,有意落井下石的人自会找上她一探我南宫玺的种种。

「因此,大武以为你姊姊穆月诗和一名遣入我家南宫府一名叫『小红』的婢女可当做他的眼线之外,大婶也被吸收成为他的人;只是他没料到你姊姊穆月诗会变心,而大婶只不过是计中计。」

听完一轮,穆月华只觉得她家相公活得好累,以後是要多炖一些补脑圣品给他。

「那大武到底是谁?」

南宫玺也是只能一个皱眉。

「真实身份也不清楚,只确定他打算叛变,并跟长期与皇上对立相抗的方将军有所往来。」本来也是打算好好跟穆月诗把戏演到底,看能挖出什麽,但亲亲娘子都跑了,害他坐立难安,戏很难继续演下去。

「好吧!」穆月诗一个轻拍手掌。「总算有点懂当我在吃姊姊醋还有跟追月诉苦的时候,你都在忙些什麽了。」原来吃饱没事的人是她。

「那你又何必要拿自己的皮肉去受疼?直接请皇上下令追拿大武不就得了?」脑袋瓜一向简单的她,实在很难明白他的做法。

南宫玺靠近她,再轻吻了她一下,为她这单纯又无陈府的心思,爱不释手。

「我这是一箭好几只鵰啊!有一个大武要陷害我,就会有好几个跟大武一样的人要等着罗织我的罪名,我要是不先自行负荆请罪,恐怕敌明我暗也多到我难以应付。」

哇!考虑得真周到,这倒是真的,毕竟他树敌太多,只要小小漏个缝,一定很多根针要插进来。

「再者,这也是为了你父亲。」

「爹爹?爹爹他怎麽了?他也参与谋逆?」不会吧!不可能吧!她爹那种明哲保身的人!

南宫玺摇摇头,证实了她的揣测。

「他没有参与,但也可能被连累,所以朝堂之上我先自首,皇上势必一同问罪於你爹,但尚无你爹参与谋逆之实,是故将他同我一般先押往大牢候审。」眼看穆月华的双眼流露慌张之色,知道她担心父亲,想要去看看她老人家。

「你放心,你爹爹无大碍,只不过就是床硬了点,同我一样,有些难睡,但没被打、没被饿到,我有请人好生照顾他。」虽然看不惯他的大小心偏得很离谱,但尚能就着他是生他亲亲娘子的人的面上不要太苛难他。

听南宫玺这麽一说,穆月华才稍稍安了心。

「那你为什麽要让自己被押送来这儿受鞭刑?」她看了看他全身上下,虽没刚进来路过时看到的那个被刑求者惨,但衣服上也破了几道口子,渗着些些血水,定是没少过挨罚。

南宫玺无奈苦笑:「要以己为誀来个瓮中捉鳖,不该装得像样一点吗?但最重要的是,」他顿了一下,看着她:

「之前让你难过到离家出走,若没办法让你心疼回头,我真的就叫陪了夫人又折兵了。」

呜,完全吃定人家软心肠啦!

「你太狡诈了,哪有这样子骗人回头的!」

「能不这样吗?」南宫玺表示没办法地摊摊手。

「我要是继续跟你爹一样在皇宫的牢房里吃好睡好,你哪会来?看我都命大婶备好贿赂刑部处看门守卫的银两好拐你来探监了,你看我多想你。」

唉,明明是自己爱让人误会害她心里受创想来个眼不见为净的,现在倒是说得好像是她为难他一样。

「不过,大婶没有给守卫银两啊!」穆月华歪着头回想道。

「那她如何领你进来?」这里可不是一般牢房,要探视没那麽容易。

穆月华拿来从大婶那接过的饭菜盒。

「喏,她给守卫看这个,说是要给你的一些炖品,对大门的守卫这麽说,他们就放行了,然後下来地牢时,也叫我这麽说,就没人拦我了。」

南宫玺听了觉得奇怪,便接过饭菜盒,打开包在外头的布包,看了看。

这一看,他惊到了。

「这是皇宫御用的东西啊!」他指着饭菜盒盖子上的一个「御」字印记。

「那、那是指,皇上专用的意思吗?」

南宫玺睁着眼点点头。

「那、那大婶到底是……」

就在两人丈二金钢一时摸不着头绪之时,突然牢房外来了几名宫里侍卫,对着坐在牢房里石泥地上的两人喝道:

「皇上有令,押送逆贼南宫玺,及其共谋穆月华,遣送至城中问斩!」

「什麽!」两人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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