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連載】關於我們寫小說的理由 — 第五章 瑪麗亞.潘的場合(2)

正文 【連載】關於我們寫小說的理由 — 第五章 瑪麗亞.潘的場合(2)

「就这样。」我将手机举起来,然後另一手把披萨放进嘴里:「怎麽样,要去吗?」

马杜尔坐在我对面,他还穿着他们店里的制服,光明正大的因为下班了,就直接在店里吃晚餐。更糟的是我也同他一起来了。导致很多外场服务员经过的时候都会多瞧个几眼。

「我应该请得了假。」马杜尔说:「那你呢,有需要加班吗?」

「最难的关卡已经过了,我想应该可以让我请假。」我撑着头,用很不淑女的方式吃东西:「希望其他人也有空。」

我看着他,一边缓慢地审思自己到底发了什麽神经。从很久以前我交的男朋友从留着杀马特头的痞子到高富帅富二代都涵盖过。有一任甚至骑过重机载我上下班,我记得那时候我们每天会做个两三次,现在我都不知道那时的我是怎麽活过来的。

但马杜尔和我喜欢的类型并不相同,这是可以肯定的。

我又吃了一口披萨,就像这间披萨也不是我喜欢的口味,但我还是一直吃下去一样。不,这个比喻不恰当。我叹气,然後把可乐灌下去。

「到时候要一起搭飞机吗?」马杜尔低声问。

我抬起头:「嗯?好啊。我们一起去机场。」

我们两个的视线对看,就这麽看着。然後我放置在桌上的那只手伸出去,将马杜尔同样搁在前方的手紧扣起来。他没有拒绝我,而这让我安心许多。

「明天还是要麻烦你接送了。」

「我都已经送你那麽久了,现在才说有点太迟了喔。」

我五指使了下力,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会不会只要维持这样就好了?只要稍微的肉体接触就够了?我吞了口口水。我不知道,不明白。和凯西说的那些是真心话没错,但事实上可能是我自己害怕要是先告白或者是怎麽样,那结果就会变成以前的那些前任们发生的事情。

很快乐地在一起,然後发现对方的缺失,原本可以说服自己继续喜欢下去,但最终还是那样,靠着肉体建立起的情感,也会随着时间破碎。

要是马杜尔也离我而去,那这些日子以来我所建立起的安心与自信也会随之消失。

一想到这里,心脏就好像被搅紧似的。我装作没事的继续吃东西,即便不方便,我也不想要松开对方的手。

接下来的几日,为了实现与玛丽亚的约定,我分别联络了苏琪、瑞米还有奇。令人意外的是,苏琪竟然说帮她出机票钱她就会去,而十分好客的玛丽亚在加入群组後竟然二话不说马上答应。在我们找到的成员中。奇已经结婚,他给我看过他和妻子的婚礼照,以及他们去年出生的孩子的照片,到时他们一家三口会一起来;而瑞米目前则是和维克多在他的老家生活,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是答应了。

一切都顺利的令人讶异。但我这里却不是这样。为了去佛罗里达,善美小姐命令我和丹先搞出排版的样式,我必须想设想好到时访问的故事到底会占据多大的版面,而丹和安迪则要设计出能够完美符合的页面。有几天的平日上班日我一直到十点才走人,而那时马杜尔会坐在公司大厅等我。

我偶尔会去他家过夜,我睡在床上,他则在沙发上。什麽事都没有发生。有时也会反过来,他来我家过夜,就变成我睡在沙发上,也多亏他,我把自己家里整理的算挺乾净了。

加班最凶的是在前往佛罗里达的前一天,萝丝正在指导我修改已经要印刷出来的专栏,还顺便告诉我接下来的专栏也要好好写什麽的。我那个时候想睡到爆炸,而更糟的是我连行李都还没整理好。所以半夜十二点下班後,马杜尔来我家帮我把衣服丢进行李箱。

「玛丽亚说要泳衣不是吗?你没有吗?」

「我不游泳!」

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但班机准备要起飞的时刻却到了,马杜尔只好拉着因为没办法睡觉而开始哭起来的我去坐飞机。好不容易坐定位,我决定就这样一路睡死到佛罗里达。

我闭上眼睛,听着空服员的广播,然後让自己的头靠到对方的肩膀上。

我感觉到马杜尔伸出手将我靠的离他更近一些,我就像只幼兽依偎在对方怀中。

啊,好像很少在做恶梦了。

到佛罗里达的奥兰多国际机场时,我是以流着口水的模样迎接阳光和沙滩。当我们到达等候区的时候,瑞米还有维克多已经在那里,看起来已经坐很久的样子。

「啊,薇薇安。」瑞米将长发绑成了马尾,相隔好几个礼拜的再见面,对方看起来精神很好,但从那双眼睛却看不出什麽情绪:「虽然没有好久不见,但能再看见你挺好的。」

他讲话的语气像正在和同乡老兵谈天的军人,我吞了口口水,然後拉着我已经忘记塞了些什麽的行李箱坐在他旁边:「我也是。」

「佛罗里达州是瑞米的故乡喔。」维克多穿着热裤和无袖衫,很亲昵挽着瑞米的手臂说:「他老家在中部开牧场,所以其实开车只要一小段时间就到这里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过他待的舞蹈教室最近发布的影片,小瑞她超辣——」

「维克多!」瑞米脸红了,这时候脸红才比较像个人的样子。

我们四个坐在等候区,这里与华盛顿一样人来人往,比较不一样的是因为度假胜地的缘故,各式各样的观光客也倾巢而出。过了几分钟後,我看见苏琪还有安洁莉娜挥着手走过来。应该是同一次在现实中见面的瑞米和苏琪两个人有种相敬如宾的感觉,他们握了握手,接着打量了彼此。

「真实见面,意外的漂亮呢。」苏琪皱着眉头说,好好的赞美也说得像嫌弃似的。

「⋯⋯你也是。」瑞米抬着下巴说。

安洁莉娜滑着手机,她到处在照相,然後张贴在社群网站上。我偶尔会去看她的脸书还有IG,上面依旧是毫不间断的纪录着她的生活:「啊,薇薇安小姐。」

「最近过得好吗?」我移到她旁边,这女孩绑了两条麻花辫,苏琪的手艺好像不管放在哪个方面都很好。

「很好。」安洁莉娜耸耸肩,她眨了眨眼睛说:「我跟妈妈说我要写小说,结果差点引发家庭革命。」

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该不该笑:「那个,安洁,你要知道,或许你妈妈觉得这个年纪应该好好念书才对?」

「那你们为什麽没有好好念书?」安洁莉娜故意这样说,好像把一支又一支的利剑全射到我身上。

在我准备回答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呼喊,我看见奇穿着相当新潮的衬衫,身旁还跟着一位有着黝黑肤色的女性,以及被抱在怀中的幼子:「大家早安啊!」

我们又稍微闲聊了一下,说到底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其他人一起出门旅行了。上一次是玩美女人的员工旅游,我在度假村的凌晨三点被萝丝紧急电话叫醒,说必须回去帮她校对一份可能有错误的文稿。从此我就对员工旅行很感冒。

在等了几分钟後,玛丽亚依照约定的时间到了。她带着心型墨镜和露肩小洋装,一头俏丽的短发搭配上我曾在社群网站看过的草帽。她走到我面前:「你一定是薇薇安!」

「嗯⋯⋯感谢你的邀请,这几天请多包含了⋯⋯」我伸出手,有点紧张的说。

玛丽亚大笑几声,她爽朗的氛围很快就感染到周遭的人。众人稍微自我介绍,调侃着彼此怎麽跟印象中差那麽多。接着,玛丽亚说她带了厢型车载我们过去,一直往东开大曰两三个小时,然後就会到达目的地的海边民宿。那个时间正好是刚过中午,所以是相当适合浮潜的天气。

我拿着行李跟随大家一起走出机场,这里的阳光很刺眼,要是我没有过来的话,现在大概正坐在办公室,听丹炮轰善美小姐很古板,然後两个人开始对骂,而我就呆然地坐在座位上,像尊雕像。

「真热呢。」马杜尔很自然的拉着我走,我突然有股冲动想要直接跪倒在地上,说不定他就可以直接用拖的带我前进。我们上了车,大家坐在一起,在座位面对面的厢型车上,不管做什麽动作都会被关注,所以一进入这个密闭空间,反而刚刚的从容都变得有些紧张。

但这些对我没什麽影响,我打了个哈欠,跟身旁的马杜尔说:「快到的时候叫我。」

「好好好,睡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我也很自然的闭上眼睛,让身体缓慢的融化在座位上。在陷入沈睡的期间,好像有听见其他人用很疑惑的声音问:

「你们在交往?」

而马杜尔回答了什麽,我并没有听见。

我听见了电话铃声。在我的房间内。

鼻腔中闻到的是令人安心的味道,我听见母亲在楼下做饭的声响,还有父亲敲打键盘的回声,这是我家,而那些熟悉的五感在周遭环绕。我瘫倒在床上。

在梦中的我走到床头柜前,用有些颤抖的手接起电话,里面没有传来声音,只有彷佛无止无尽的等待音乐。

「喂?」我试着说了一声,声音比我想像的更加幼小,更加不受控制的哽咽。

没有回覆,没有回覆。拜托给我个回覆。

班森。

为何你要离我们而去?为什麽在事情发生之前,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兆头?还是说是我们把你看得太轻了,你对我们感到失望了吗?在你过世之後的好几天才得知消息,这你也料到了吗?真是混蛋,混蛋的行为。你永远不会明白你的份量在我们心中的大小,这就是另一种层面的不自量力。

———

然後,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佛罗里达我已经不记得我有没有来过,但很肯定的是,我是一直到看见卷起浪花的地平线才意识到我来到海边。厢型车沿着海岸线疾驶,我看向窗外,有一群似乎相当热衷於展现身体力与美的人正在冲浪和打沙滩排球。但我们要去的民宿是位於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偏僻的地点。那里的沙子被礁岩给取代,而且还有巨大的海水游泳池。

坐在我旁边的安洁莉娜兴奋的看向窗外,她大喊:「海边!」

「好好坐下。」苏琪将她女儿给按下去:「天啊,感觉好热。」

等我们下车之後,我发现我的腿都麻掉了,导致我用一种相当奇怪的姿势在缓慢前进。玛丽亚的民宿是一栋只有三层楼,但占地面积却十分巨大的建筑,白色与蓝色的地中海风格十分适合炎热的天气。她推了推墨镜,站在有着白色浮雕柱子的大门口敞开双臂说:「欢迎各位来我们的契尔福民宿度假村,这里因为地点偏僻的缘故,所以不会有和其他热门地点会发生的人潮汹涌情况!那麽请大家这两天一夜玩的愉快,很高兴能再聚在一起。请好好享受!」

我满脑子都是海边以及各种讨人厌的回忆,然後直到我意识过来,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和各自的旅伴一起进入屋子里。而马杜尔看着我,他似乎有点无奈的说:「你跟我一间。」

「啊!?为什麽!?」

「因为这里没有单人房。」

虽然我没有不高兴,但基於这歧视单身人士的设计,我要去给它打一星负评。我看向一望无际的蓝天,然後说:「⋯⋯我现在要很认真的提出一个问题。」

「好,说吧。」

我提起行李:「今天晚上,要不要,跟我打炮。」

我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如果是以前的我,应该是要不要跟我交往之类的。但告白却又觉得一定会害羞到喘不过气,加上我并不知道会得到什麽样的回覆。所以只好改说比较不那麽害躁的台词。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後在心跳依旧越来越快的情况下,等待对方的回应。

「薇、薇薇安。」他有点结巴的说:「我觉得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不适合⋯⋯」

我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什麽意思?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最後还是说出来了。真是不要脸。我忍住对对方态度的厌恶,尽量以心平气和的语气说。我是绝对不会说交往的,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当炮友。这样就算被拒绝至少还有婉转的余地。但我好像把事情越弄越糟。

为了不让其他人听到,我们移动到能够看得见海的长椅区,或许是其他游客还没来,这里几乎没看见半个人影。

「⋯⋯我的确也有想跟你在一起的念头。但我不确定这到底可不可行。」他说得又急又快:「或许是因为我们两个在最近相处的很愉快,所以才有这种想法,但我们不应该那麽快就下定⋯⋯」

「你那个时候分明就是想要一切结束後和我在一起!」我高声怒吼:「够了,你想那麽多要是我被追走该怎麽办?我都冒着可能会失去你的风险说了这麽多,可不可以请你鼓起一点诚意跟我说实话!」

马杜尔看着我,他露出艰难且扭曲的表情,并且在下一秒立刻撇过头:「⋯⋯我不知道我喜欢到底是你,还是那种补偿奥黛丽的感觉。」

我愣住了。奥黛莉这个名字明明是第一次听见,我却明白那是对方的前女友。而这或许也是我头一次真正的认识到马杜尔。

「薇薇安,求你先不要打破这个平衡。我不想要在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跟你在一起,然後失去你。」

「⋯⋯我也、我也不想要失去你⋯⋯」

先前的那些担忧在我的冲动过後不断的涌现出来。包括那些失败的分手经验。我甚至禁不起眼泪。天啊,他妈的。我到底在做什麽。我不应该说出来的。这种绝妙的灰色平衡被打破会很难回到从前的不是吗。

「薇⋯⋯」

「先、先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我回头往建筑物的方向奔跑,然後直接向柜台要了房间的房卡,我捂着脸上楼,在应该是我那间房门前泪眼模糊的刷房卡。我的行李已经被送上来了。真好。

我趴在巨大的双人床上,将脸埋在枕头中放声尖叫,虽然这个举动很幼稚,但起码吼完後我的心情好多了。好不容易能够冷静思考,我突然很想穿越回五分钟前,然後打死那个动不动就想和别人约炮的自己。我知道我的举动实在婊子到不行。没有顺着自己预想的发展走就会哭出来。

真糟糕,糟糕透顶了。我用被子捂住自己,然後闭上眼睛,丝毫不想去管没有房间钥匙,马杜尔根本进不来拿他的东西。

我不是想要搞成这样的。我应该要沈得住气,而不是那麽急躁。想着既然交往不了那就先从肉体关系开始,但明明不是这样,嘴里说出口却是那样。我只是怕再不做点什麽,或许机会或者是三小命运之类的就会从我手中溜走。

我毁了一切,操他妈的。

现在想想我哭的原因大概是马杜尔的回答。从他留着那些衣服就知道了吧,明明就是根本放不下人家,还扯什麽已经能够放弃了。白痴、混蛋。根本都是骗人的。

「薇薇安?」瑞米的声音出现在阳台处。这栋建筑的阳台间隔小到我可以直接跨过去。

我抹了抹眼睛,然後出到面向大海的阳台处,而住在隔壁房的瑞米在我右手边用很疑惑的目光眯着眼睛,说:「我刚刚听到了很凄厉的叫声,是你发出来的吗?」

「你肯定听错了。」我皱眉说。隔音差,我要开分帐再去打另一份负评。

瑞米将她的长发放下来,配上一席中性的宽松打扮,的确很有来度假的感觉:「你哭了,怎麽回事?还是说刚刚你是踩到乐高?」

和另一个人在阳台谈话实在很奇怪,但我也不想管那麽多了。我觉得悲伤的感觉开始蔓延全身上下,像是要把整个人侵蚀掉一样,我知道我一定会好起来,但现在我又开始想大哭一场:「⋯⋯瑞米,你觉得我很婊吗?」

「是挺婊的。」他毫不迟疑:「你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就自以为这样做很好,实际上一点都不好。然後遇到一点小事就哭,啊等等,不是,对不起、是你先问我的欸!」

我趴在栏杆上,然後用哽咽的声音说:「⋯⋯我总是这样,难怪会变成今天这种废物。」

「你是废物的话,我就是渣渣了。要不要一起去海水浴场,游泳放松心情?」

「⋯⋯我怕水。」

「还真难搞欸。」他耸耸肩,然後说:「那我要和维克多一起去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突然觉得很惊恐,要是我在睡觉的时候,马杜尔就突然按门铃,然後我就必须开门,必须面对他,并於面对这份快要死人的尴尬。不行,不行,我还准备好!我连忙转身回房内穿上外套,接着装作一切都很好的模样向瑞米说道:「我们走吧。」

我们两个在门外走廊会合,在瑞米关上门前,我还看见维克多看起来相当高兴的向我挥挥手。

我们两个和正在柜台跟领班讲话的玛丽亚打了声招呼,迎面而来的海风吹拂过我的脸,幸好一路上并没有见到什麽熟人。而瑞米也相当识相的不与我提起关於刚刚的事情。我觉得心情稍微平复一些了,对方拍了拍我的肩膀,这种无声的安慰又让我想哭出来。

「来,可以说说看你做了什麽蠢事。或者是和我聊聊玩美女人也可以。」身为杂志忠实读者的瑞米走在沿着海岸线所建筑起的小路上,他看起来一派轻松,手上戴满了坠饰和链环,彷佛在宣告他是一个正常人。

「⋯⋯我好像毁了一段友谊。」我尽量讲的好像没有很严重:「瑞米,如果是你,在有风险的情况下,你会选择告白还是维持现状。」

「真惨,马杜尔拒绝你了吗?」

我明明讲的那麽隐晦,为什麽他还是能够立刻听出来。我撇过头,然後说:「⋯⋯我也不知道,但我怕接下来我们相处会很尴尬。」

「⋯⋯对我而言,你们两个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初住在马杜尔家的时候,你们相处就像老夫老妻一样,没说我都以为你们已经交往很久了。」瑞米说:「所以我倒很好奇,为什麽你们可以这麽别扭。」

「明明别扭的是你才对啊!」我被说得有点崩溃,就是因为有这麽良好的基础存在,我才能鼓起勇气直接说出口,现在被这麽一说,我连到底该恼羞成怒还是乾脆一点放声大哭都不晓得该怎麽办:「要借个钱都讲的扭扭捏捏的,最後也没借到,你到底行不行啊。」

「别扯到我啊,薇薇安。」他撇了撇嘴:「回到正题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要我陪你去跟他好好讲清楚?」

我低垂着头,这里离海水游泳池十分的接近,也开始渐渐的看到人影,已经有许多游客聚集在边缘,穿着十分色气的泳装还有擦上显露身材的橄榄油。虽然距离很遥远,但我几乎能够听清见那震耳欲聋的音乐。瑞米看着我:「看来派对要开始了。」

「我突然想回家了。」我说。

「我也是。」瑞米很颓废的负荷:「这种充满酒精和猛男的地方完全不行。」

「真的吗,我以为你会很喜欢的。」我地垂着头说。

瑞米叹了一口气,她指向派对的方向开口:「走那边好像会比较快回到建筑里,我们一起过去吧。」

我点点头,就这麽跟在瑞米的後方向前走,越是接近那巨大的游泳池,我便越觉得难受。那音乐声也越来越大,我认出那是老菸枪双人组的电音曲。有许多人聚集在一个角落跳着舞,或是在阳伞底下慵懒的躺着。在太阳的照射下,即便是游泳池,也散发着像海洋一般的光芒。

瑞米的脚步很缓慢,所以我在行走之余,还顺便看了看四周。在右手边是面对着大西洋的地平线,似乎有几艘小游艇在遥远的地方奔驰着。而左手边便是我们要住的地方还有那巨大的、该死的游泳池。我好像看见安洁莉娜还有苏琪正在那里喝柳橙汁,然後还有——

「天啊,我们绕远路行吗!」我躲在瑞米背後大喊。

「不行,就算马杜尔在那里,你再怎麽逃避还是要去面对的!」瑞米丝毫不顾虑我的感受,他残忍的拉着我继续往前走,我们来到了游泳池的边缘,而安洁莉娜早就看到我了。她大喊我的名字,而这让靠在露天吧台上,正与奇还有玛丽亚聊天的马杜尔转过头来,而我们的视线刚好对上。

我连忙撇开头,假装正对天空上的海鸥很有兴趣。

「薇薇安,注意脚——」

瑞米话还没说完,我立刻感知到正准备踏出的左脚底下并没有可以支撑我的地面,而是一片广大的水域。我连忙想退後一步,但身体却跟不上我的思考速度。我在下一秒失去了重心,直接以相当难堪的姿势跌入水中。

水淹没了我的头顶,身体只剩下浮力在支撑,我的脚在一瞬间抽紧,那是无比熟悉的感觉。双腿的肌肉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时间内失去了松弛的能力,甚至连移动都没有办法。

听不见声音。只剩下一片虚无。

我咳出空气,水淹进肺部里,心脏在狂跳。我吸进与吐出的都是水。

也是在同一时间,我挣扎着想要浮上去。

——『我们想要跟你说件事,薇薇安。或许你会很难以接受,但既然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事实,那我们就趁现在告诉你好了。你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你的父母在你出生的时候还太年轻,没有能力抚养你。所以便有我们来代替他们将你好好带大。』

——『我们先冷静一下,我现在就去传讯息给班森的妈妈,跟她确认一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哈哈,说不定只是班森想要逗我们对吧?大家都知道,住在都市的小孩子最会搞怪了。所以先不要慌张⋯⋯先、先不要,我没哭,这一定不是真的。等着瞧,他一定等一下就回来了。』

——『你太烦人了。我们不适合长久的发展下去。偶尔做个爱,来你家串串门子,这种关系最适合你这种心态了吧。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忍受你的脆弱与不安,你必须坚强起来,懂了吗?薇薇安。你把一切都放在伴侣身上,但要是我无法给你你渴望的,你一定会失望,一定会伤心然後流泪,然後又会再找下一个人。你的人生难道要这样一直轮回下去吗?』

——『我不想要失去你。』

我没有力气浮上去了。

——『我的名字是班森,欢迎你来到这个群组,用小说创作出属於你的世界吧。』

水彷佛渗透进全身上下,国小时的自然课似乎有学到水传播声音的速度比在空气中更快,是真的吗?还是我记错了?我闭上眼睛,完全听不见任何一点声音。我讨厌这里,也讨厌所有的地方。好像不论我再怎麽努力,那些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都会离我远去。

是不是因为被抛下,所以我才更不愿意抛下别人?是不是因为怕别人抛下我,所以我才成为如此婊子的女人?是不是不管我怎麽做,最终都会迎向一个人的结局?

既然如此,乾脆在这里死去好了。毕竟我什麽目标都没找到,现在就是个好时机,能够毫不留恋去死的好机会。

有东西抓住了我的手。

然後,我呼吸到了空气。

我一边哭一边把水呛出来,那感觉简直就像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似的。我挣扎着抓住个什麽东西,接着我发现我抱着一个人,而那是我朝思暮想的人。

「薇薇安?」马杜尔说的话像风似的吹拂过我的耳旁,带了点海水的咸味:「你还好吗?脚抽筋?」

眼泪在瞬间溃堤。

「⋯⋯谢谢你。」我放声大哭:「谢谢你找到我,谢谢你带我回来⋯⋯这麽多年来,我什麽都不敢做,可是你找到我了——谢谢你,谢谢你⋯⋯我爱你!」

可以肯定的是,我喊的既大声又破音,而马杜尔的回答是拥抱的更紧。他一边安抚似的拍着我的背。一边几乎是拖着我来到岸上,然後以相当艰难的方式把我从水里拉起来。他将我背起来,而周遭却意外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还在哭,而且大概是以很丑的脸将水咳出体内。

我们上了楼,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在打开房门的时候忘记带房卡出来,我原本想要解释,但马杜尔在意识到我们两个都进不了房时,他走入了另外的走廊,那里的房间是旧式的钥匙式隔间,看起来比较像价位低的床外,他让我坐在床上,然後打开衣柜拿出毛巾说:「要快点擦乾,不然会感冒。」

像是刚刚什麽事都没发生似的。他拉了把椅子坐到我面前,将粉红色的毛巾放到我头上,看着我以缓慢的动作擦拭不断滴下海水的头发。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彼此。

马杜尔的全身也湿透了,他稍微留长的浏海也开始滴水下来,浸湿的衬衫让我们两个都相当色气的露出了底下的肌肤模样。

「⋯⋯你的大腿那是什麽?」他看着我变成半透明的裙子,低声地问道。

我看了下那大片的痕迹,然後回答:「⋯⋯看到班森的死讯的时候,我正在喝热巧克力,那个时候太惊讶,所以我不小心打翻了饮料,正好把腿给烫伤了,我想把这件事忘记,但这个疤痕却又提醒我这一直存在。」

「是的。」他重复:「这的确一直存在。」

我将毛巾轻轻的放下,然後鼓起我这辈子所有的勇气,我必须坚强起来,我想跟眼前这个人一起坚强起来。

我倾身向前,然後闭起眼睛。

我想要倾尽我的所有,现在,此时此刻。

他捧起我的後脑勺,湿漉的头发被甩开,撒下了正在蒸发的海水。我移动着颤抖的手臂,环抱着他。

老天,我从没想过接吻的感觉会让一个人哭出声来。

马杜尔的动作温柔的不可思议,他将黏在我肌肤上的衬衫缓慢剥下,温热的手触碰到我,激起了一阵剧烈心跳和急速的血液流动。

我依旧环抱住对方的脖子,像抓紧一根浮木。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我们很快便拔光身上的衣物,我近乎饥渴的亲吻他,像是溺水者渴望空气。

「等一下。」在我笨拙地脱掉胸罩的时候,马杜尔面有难色的扶住我的肩膀,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被他硬生生的停掉:「薇薇安,我要去找保险——」

「给我留下来。」

如果说告白用尽的是心灵上的力气,那麽现在我是用尽了躯壳的力量。我连小学时拒绝打针的时候都没有那麽坚定。

「听着,如果你确定今天是安全的,那我就可以——」

「我相信是安全的。」

「⋯⋯相信跟确定是不一样的东西,你应该明白的吧?」

我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交叠在床上,我有种像是发烧烧到最高点的感觉,视线都几乎要被朦胧给遮掩。他抱着我,两人的心跳彷佛是单一的声道,我紧贴着对方的胸膛,喘不过气的回答:「我确定。」

马杜尔从我的尾椎处一路沿着脊关节往上抚摸,好像在确定我是个完整的人类。我们又再次接吻,然後他将我抬到他身上,我从以前和其他人大都就是使用传教士体位,这种女上位好像在给我主导权一样,我吞了口口水,但,那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吗?

「⋯⋯我爱你。」我喃喃的说,接着俯下身。

「我也是。」他悄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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