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下的过程如此缓慢，犹如时光凝滞，直至身躯倒在地上，众人才不约而同回过神来。
砰！
那具沉重的身躯撞在地板上的声音比巨雷从天空打下更加响亮，难以置信的事实令龙族突然间混乱起来。
「陛下！」龙族长老梵特尔首先发出怒哮，但法特向横走了两步，把他拦住。「等等！」
梵特尔怒哮。「你滚开！」
凯撒侧过头来，向着卡特尔说。「卡特尔长老，我们向来是朋友，以前是，以後也会是。」
卡特尔同样极度震惊，眼见凯撒的示好，勉强镇定下来，问了一句。
「人皇，你是甚麽时候踏入神域的？」
凯撒勾起唇角，得意地笑了。
他的骑士已经围到他身边与巨龙们对峙起来。
卡特尔背後的梵特尔和法特已经一言不合地打个不停，而卡特尔沉吟着，没有任何动作，其他巨龙见此也都未有任何大动作。
菲利斯一眨不眨地看着路易趴伏在地上的背影，神色呆滞，似乎还未能理解面前发生的事情。
丹妮丝站在他背後，呵出的气近得吹在他的背上。
「菲利斯，你没有想到吧？」她的语气轻慢又带着愉悦的笑意，将短刀顶住菲利斯的腰背。
菲利斯还是一动不动地看向台阶下面，低声对她说。「我的确没有想到，你在龙墓中偷走的竟然是那麽的一样东西——传说中龙神为贝瑟芬打造的半神神格。」
丹妮丝满脸得意地纠正他。「是她自愿给我的！作为我释放她的报酬！」
「所以，她的神魂……已经不在龙墓了，她一直在外面……」菲利斯喃喃自语，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出现。
「现在知道对你也没有意义了。」凯撒接口，他踏上台阶，走近菲利斯。「只要我再拿到你身上的半神神格，我就可以真正成神了！」
菲利斯迳自对丹妮丝说。「我以为你爱他。今天中午你不是这麽说的吗？」
「爱？」丹妮丝从鼻尖发出嗤笑，用力得肩头也抖动了一下。「我那麽爱他，他怎样回报我？他囚禁了我一千年！我发过誓，只要有机会，有朝一日我得到自由，我就会报复他，我要他痛不欲生！我本来应该先杀你的，在他面前，把你一刀一刀剖开，真是太可惜了……」
凯撒哈哈发笑。「我的女儿，别担心，我会把他慢慢凌迟，直至他自愿将身上的神格交给我！」
首先作声的不是菲利斯，竟然是一直沉默的母树。
「人皇，你这样做不对。」她又看向娜素娅女皇。「你们是一早约好的吗？」
凯撒轻快的脚步停了下来，却没有立即回头。
娜素娅女皇用手按着伤口走到母树身边，低声劝道。「母树，他已经是半神。」
「人类不可能成神。」母树竟似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摇摇头。「自神战之後，大家都以为再没有能力者能够踏入神域，事实上是有的，而且并不止一个，只是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得到宇宙法则的承认，你们都不知道要成神，必需要……」
下半句说话淹没在娜素娅女皇紧张的视线之中，母树於是住了口，叹气道。「你们当心後悔。」
凯撒斩钉截铁地说。「我一生从不後悔！」
他知道母树的话，已经代表她决定保持中立，当即放下心来。他停在菲利斯面前，用虔诚的姿势双手捧着长剑的剑柄与剑尖，亮出寒气迫人的锋口。
「这是年轻时由我的好朋友矮人皇弗达送给为我的长剑，工匠神一生中最完美的作品，甚至不惜以妻子的血为它开锋，在工匠神死後，它先後落入智慧女神与战神之手，相传神战中曾经死在剑下的神祗无数。」
「一把弑神之剑。」菲利斯漆黑的眼瞳稳稳地扫过那把剑。
这种异常的镇定令明明胜卷在握的凯撒感到一阵强烈的烦扰，他翻动手腕，将剑尖举起指住菲利斯。
「你可以选择直接交出神格，我成神後保证会你死得舒服一点！」
「我很好奇，你真的知道怎样成神吗？」菲利斯扬起眼帘，第一次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双目漆黑无波，雕塑般精致俊美的脸孔更是冰冷得没有丝毫生气。
凯撒不自觉地看进他的双眼里，那里漆黑得难以形容，只有无尽黑暗，永恒死寂。
「……不对！你……你没有伤心！你不可能不伤心？」
菲利斯神色奇妙地看着他，反问。「我为什麽要伤心？」
凯撒心头一悸，一种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沉重得令他几乎不敢回头看去。
背後响起一种奇怪的声响，好像是沉雷落在地上，又好像是冰川喀嚓喀嚓慢慢断裂，整个大殿，甚至金宫都在剧烈晃动。
他双耳间发出强烈的刺痛，眼前倏然发黑，瞬间近乎完全透不过气来，挣扎了好一会才能够张开口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
耳朵终能够听见声音时，听见的是膝头落地的声音，卡特尔苍老的嗓子响起，还伴随着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陛下，我代我的家族发誓，永远效忠於您与银龙皇菲利斯殿下。」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恭敬的语调，从口中吐出「银龙皇菲利斯殿下」这几个字。
凯撒慢慢地回过头去，目光所过之处那些龙族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恭敬地垂下头，卡特尔单膝跪在地上，身边是梵特尔长老，还有那两位很少出现的龙族长老，而法特，那条与他连成一线的年轻白龙被抓住腰骨匍匐在地，由他身上流向地下的鲜血蜿蜒成泊，却远远不及他脸孔上惶恐的表情瞩目。
接下来响起的声音令凯撒的心跳瞬间近乎停顿，但他还是抬起僵硬的脖子向那个方向看过去。
「卡特尔，我相信你的忠心。」
沉重，夹杂着呼啸的声音似远还近，又像海流回响在空间中的每一寸，万世光华永恒闪烁的金宫里光线忽然间更加刺目，巨大的眼球近乎完全掩盖住金宫的天窗，盘子大的金色麟片整齐地排列在眼盖上，竖眼屹立在金色的瞳仁中心，锋锐得像一把顶天立地的长剑，正通过「狭小」的窗子瞟看大殿内的情景。
透过大殿墙壁上的每一面窗子都可以清楚见到包裹着金色麟片的某一个部份，反射出无数刺眼的亮光，却难以觊觎全身，但大殿中的每一位都能够想像到一条巨大到足以遮天盖日的巨龙正盘踞在殿外，俯瞰苍生，宏伟巍峨的金宫在他指掌下如同一栋最普通的房子，随时可以毁於一旦。
这是一具怎麽样的肉体？
这一刻，凯撒心中念想近乎绝望。
金色的竖眼对上凯撒震惊的视线，眼皮眨了眨。
光在殿内一闪。
路易的人身再次出现在殿内，被血染红的白礼服变成纯金的戎装，与那张英俊脸孔上的金发金眼互相辉映。
「很多年前，我就有个烦恼。」他每向前走一步，地板上便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由他脚踏的地方呈放射形向四周裂开。
龟裂的鸿沟迅速扩散，万世永存的金宫如同饼碎一样脆弱，但更可怕的是他所带来的巨大威压，凯撒的目光扫过去，见到的每个人，或者精灵，甚至龙族都在簌簌发抖。
路易还在悠悠地说。「我的龙身长得太大了，就算化成人形，密度与重量亦远远超过正常，总是难以控制地破坏宫殿的一切。我总不能够一再破坏这些珍贵的财产，所以父亲就替我想了一个办法。」
凯撒深深吸一口气，感到自己的无力。「我一直见到的都是化身。」
「对！各种不同的化身，而我的龙身……」
路易举起手臂指一指天窗外那只巨大的眼睛。
「已经有三千多年没有出现过，人皇，你应该觉得荣幸，这麽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见到的人类。」
当然，如果他一早见到，今日的事情可能根本不会发生。
人可以砍倒一棵树，截断一条河，移走一座山，但是吸乾大海？拉倒天空？那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状况。
然而事已至此，凯撒惊惧的眼神反而慢慢沉着下来。
「我可能杀不了你，但是你的弟弟不是。」
他慢慢地镇定下来，举起手中的弑神之剑指住菲利斯。
「我有把握在你进攻前一剑刺穿他的心脏。」